门外,好奇后续如何的周姝忍不住只身来听,她听到此时,面无血色,紧紧~咬住下~唇的银牙下蜿蜒流下一条暗红的小蛇,双泪垂,打shi了一张不甘颤~抖的脸,锦袍华衫一身的昂贵,就擦着门,挂着灰,跌坐在地上,狼狈宛若当年,她捧着一把银子往生处逃,来到街上,被几个地痞抢去,她去追,反被一个眼尖的肥胖人贩子捉住手腕,看她蓬头污面眼神纯亮难民着装也有几分少女身形,咽下大口唾沫,大胆地将她拉去弄堂泄去一身欲。泪水糊了一脸,那些脸上的灰像在污水里洗了把脸,她心里恨透了那个给她银两的女子,恨她纯净得惊为天人的容颜,恨她一身耀白出世的白裙,恨她伸手就拿出来的大把银子,恨她什么都有却没有经历过自己经历的这些痛苦。当她被人贩子拖进青楼像甩一条发臭的咸鱼般将她甩在地上,她一动也不想动,眼泪也流干了,然而一切还没有结束,因为她失了身,只能做青楼的丫鬟,每天伺~候妓~女的起居,不但要遭受主子不顺心发酒疯时的毒打怒骂,还要防备着后院男仆打手打她的主意,直到有一天,她在走廊上冒失打翻了给主子送去的洗脸水,惊扰了房内的另一个妓~女和客人,当那个妓~女仅穿着件轻纱罩衫就出来揪着她头发往屋里拽时,她抬头看见那个来寻~欢作乐的客人正是自己多年杳无音信的父亲。原来他进京赶考盘缠用尽无颜回乡,他说他不是她的父亲,她是她母亲嫁给他时就怀着的,生下她后她的母亲就和另一个男人跑了,她的母亲就是个荡~妇,所以他恨荡~妇,穷困潦倒时他心里唯一的愿望就是和荡~妇睡觉。她夺门而出,扒在走廊的围栏上,这是二楼,她翻身跃下,却被刚才还打骂她的那个妓~女救起。她脱了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当成绳子捆住了她的腰,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对她笑,笑得她内心发怵,却也温暖,似乎发霉的心中终于被一束光芒照拂到了。自那天起,妓~女做了她的师父,她跟着师父加入了一个叫做月朦胧的江湖组织,师父和她杀了她的养父,并离开了那座青楼,来到一座官宅,她莫名其妙的成了中书之女,经过三个月的加急培训,她成了一个看起来不露痕迹的端庄淑女、名门之秀,然后嫁入水色山庄。她以为,一切都身不由己,至少她的感情是自由的,她可以爱上季舒,即使最后月朦胧的目的达到了,要她消失,她也心甘情愿,可是,如果季舒不爱她,要季舒消失,她都死不瞑目。
晨雾朦胧中,夏水睁开双眸撑起半个身子,看到自己身上还盖着厚厚的银色锦面被子,看向被晨雾打shi的窗纸,一袭白衣的季舒似乎坐在那儿提笔写着什么,揉揉眼睛再一看,那儿连张桌子都没有,更别说是人影,一定是她看错了,而且那人的发型只是散在身后以银色发带松松扎了下,不是季舒平时的打扮,她揭开被子仅穿着素袜下了床,走过去,以指尖抚~摸那张书案,笔架、石砚、一卷一卷的宣纸、纸镇……还有那小小的一支雪白玉兰,拈起来一看……不是真的花儿,像玉簪、像绢花、像……
她手上一暖,双眼冲破一层浓浓的黑暗,看到了自己的房间,或者说,这个没有乳白晨雾弥漫的房间才是自己的房间,她记得手上的温度,微微握住,有些硬,低头一看,是一块漆金的令牌,坠着白色的穗子,还有一封信,茶色的信封,棕色的勾框,以季舒的字体写道“玄曦亲启”,她有些不敢相信,手腕上一片白雾,定睛一看是相思髓,原来放在她枕下的相思髓,应该是季舒给她戴在了手上。
房间里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她的背突然弯了下来,怅然若失的开始落泪。
窗外的风撑破了闭合的窗扇吹进来,她耳边长发弯弯地拂上面颊。
她落泪的眼在发丝间垂下来,丝丝缕缕的碎发被吹入马车的风从接骨木步摇上拂下来,轻轻扫着她梨花带雨的脸,马车内的鹅黄挂纱帘子被风鼓动,雪白的流苏轻~盈地随风飘动,冬季用的棉帘已经被换了下来,这辆闲置在绻云院的马车本来是供季舒出行用的,以前他双~腿行动不便几乎不曾使用,但是制作得非常规矩结实,后来周姝来到水色山庄后,她有自己更加宽敞的豪华马车乘坐,现在坐在这里面,夏水猜想到了季舒为她挑选这辆马车时的用心,其实只要想起季舒,她就会忍不住的落泪,当她想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哭声,然后任由泪水汹涌而出,自己一个人在里面毫无保留的偷偷哭出来,让心里不再这么难受,突然听见御马的车夫回头问她:“夏姑娘冷吗?不若把这件斗篷披上吧?”夏水抬起泪眼,吸了吸鼻子,抓紧了一下腿上的包袱,里面还有那封给未乐王的信和令牌,她前倾着身子对外面的车夫说:“不用了……”她觉着那斗篷应该也是车夫的,他在外面吹着风更需要斗篷,就想拒绝,但是那只装着斗篷的茶色的丝绸包裹已经伸~进帘子内来了,接着听见车夫说了一句:“这是庄主命我带上的,说夏姑娘路上肯定怕冷。”
夏水看着那只包裹顿了顿,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看着那丝绸的颜色,她的泪又不争气地滚落下来,以手紧紧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把包袱打开,看到那件旧斗篷,是她每年冬天陪侍在季舒身边的时候常穿的那件,现在是初春的天,天气反复无常,肯定暖和……肯定暖和的……
她把斗篷拥在怀里,埋首期间,肩膀不住地颤~抖。
另一边,季舒开始召集他的幕僚,在书房内召开秘密会议,小孩儿在门外把守。
周姝在紧闭房门没留一个丫鬟伺~候的卧房里,打开雕花菱镜的夹层,从里面取出一卷名为“月朦胧”的名单在梳妆台前展开来看。
季舒的秘密会议一直开到傍晚,周姝将写好的字条以红线绑上信鸽的腿上,然后从后窗将信鸽放飞,当信鸽拍着翅膀飞过绻云院高高的围墙时,盘踞墙头身体半透明的灵隐蛇变得躁动不安。
水色山庄的另一座院子里,一身素衣白衫的季子站在窗口迎接了那只信鸽,身后走上来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岁月在她本就不美的脸上留下了满脸风霜,她又以风~尘女子最擅长的妆容手法来掩饰,天生带笑的嘴角噙着刀刻般的笑纹。
夏水于东宫城门前下了马车,暮色将至,她将手中的令牌举给门卫看,他们立即变得恭敬而谦卑,为夏水打开了已经关闭的城门。她戴上身后斗篷上的帽子,抱着怀中包裹挥手告别了送她来的车夫,随着另一个士兵打扮的人继续往宫中走。
惜花厅上,满头银发的老夫人在白清霜的搀扶下坐下来,金桐桐和季子还有周姝一同来见。
老夫人已是风烛残年,来日可数,一直有白清霜在身边寸步不离悉心照料,才有撑到现在,看着走两步坐下来就喘气不止的样子,就觉得她是为了别人在熬日子。
金桐桐和季子呆着一模一样的狡黠神情,微眯的眼睛闪着罪恶的光,得意的笑已经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嘴角。然后他们一番话,让老夫人更是气喘不及,白清霜对他二人怒目而视,她的儿子一直装瘸,金桐桐的儿子也跟着犯了痴傻之症,她早料到他二人心思不纯,但没想到比她像的程度更严重。
当胜利在望的季子得意地拉住身边他嫂子周姝交握身前的柔荑时,周姝回头瞪了他一眼,强调他们单纯的合作关系,而胜利在她眸中是另一种笑意。
这时候,季舒、董虚先生和小孩儿从内阁走了出来,季舒笑望着他们三人,言语中含~着一丝嘲讽,他笑叫人似乎如沐春风的好模样,却没有一丝的亲切温暖:“白眉军?月朦胧?白眉军三番五次搅得我水色山庄不得安宁,七年前,大哥和错信他的婢女蓉姬,本该继承水色山庄的大哥舍弃了他的所有,带着蓉姬离开,后来才知道蓉姬是白眉军的线人,她杀不了大哥不能完成使命,两个人便一同被杀死在水色山庄外,我记得不错的话,月朦胧也有参与,帝王以月朦胧铲除异己,不知道那时候可是奉命办事?今天都聚在这儿,又是要演哪一出?”
季子笑了,笑得很陌生,他说:“二哥,白眉军想要的不过是水色山庄的练兵地址,原来水色山庄只是一个自给自足富裕自在的大家族,为朝廷秘密练兵的事之前都是由新月府接手,想那时候新月府是多么辉煌啊。”
季舒的目光放到了金桐桐身上,这个来历不明的二娘,原来是新月府的人?父亲去得早,对二娘的事他一直不清楚,多年来只知道她心直口快但并不喜欢闹事,而且一心扑在痴傻的儿子身上,没想到她才是白眉军在水色山庄煽风点火不断的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