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听见这话,使劲儿点了点头,那眼泪一瞬间便涌在了眼眶里。
以前在白马书院的时候,倒是不觉得这地方有多稀奇,反倒是现如今离开的时日久了,她心头忽然便惦念起这儿的好来。
好歹,这些夫子都是本本分分教学,没有哪个人是专注于一心谋害他人生死的。
而这书院内的学子们,她在时觉得各个身为官宦之后便不懂人间疾苦,更不知如何才能体谅别人。
但她妙妙此去茅山一行回来后,她对这书院内的学子们突然就改了看法。
毕竟他们虽然身为官宦之后,可到底没有重权在握,心还尚且没有变得那么黑。
所以,跟他们父辈的人比起来,与这些学子打交道还当真是更容易一点。
“你这是怎么了?我方才说学监要开除你不过是吓唬你的,你这怎么还当了真,哭上了?”杜白看着妙妙那眼泪顺着脸颊就落了下来,不由得心中一慌,连忙快步走上前去安慰她道。
妙妙慌忙擦去脸上的眼泪,努力的在脸上硬挤出一个笑容对杜白道:“不是因为夫子的话,而是好久没回来,所以想大家了。夫子,这么久没见了,我们抱一下吧。”
她说着这话便张开双臂,微微侧头示意杜白夫子抱过来。
杜白夫子有些被妙妙的这个举动吓到了,虽然妙妙一直以来都在假装男儿身,可他知道她实则身为女子。
既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他又怎能这样占她便宜?
“此举恐怕多有不妥……”
还不等杜白夫子把话说完,妙妙便自己往前走了吧一步,伸手拥了杜白夫子一下。
杜白被妙妙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吓得愣在原地半天没敢动,等他也想要如妙妙一般大胆的伸出手去环住妙妙的腰身时,却不料妙妙的手已经松开了。
杜白夫子的心中闪过片刻失落,但随即便觉得妙妙这样做的是对的,明明人家无心,倒是自己多心了。
这是这会功夫没有人路过这里看到什么,要是真的被其他夫子看到了,那还了得?
明明这是杜白夫子用来安慰自己的话,可他偏偏越在心里琢磨一颗心便就越乱了。
他总觉得妙妙今日的举止有些太过奇怪了,她之前明明说一月可归,可现如今已经超出了约定的归期这么久,她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前几****下山采买的时候,曾经去找过薛绍喝茶,聊天时他便跟薛绍提起了妙妙尚且没有回到书院一事,却不料薛绍竟跟他道,说妙妙已经失踪了,了无音讯。
既是了无音讯,今日怎么又突然到书院来了?
还有,她刚才是因何事而哭?在上次离别之时,杜白夫子清清楚楚的记得妙妙是打从心眼里排斥继续留在这白马书院的。
一说要走,他都能看出她眼神中的急迫。
甚至他都想着,没准上次妙妙走了,便也不会再回来了。
她既是无心留在书院读书,那他不过是个做夫子的,该说的该做的都说了做了,还有什么好多劝的?
正因如此,今日妙妙回来的时候他才会如此欣喜而惊讶,觉得许是妙妙迷途知返,心中理解了读书的重要性也说不定。
想到这儿,杜白夫子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件事。
那就是前几****在跟薛绍聊天的时候,薛绍还跟他提起瑶瑶依旧没有找到一事,这令他当时颇感震惊,因为他当初的的确确亲眼看到是薛绍接走了瑶瑶,他那日还与薛绍说过话呢。
听见薛绍刚说这事儿的事后他虽然觉得震惊,可瑶瑶失踪与否本身便于他没有多大干系,所以他事后便也没有将此事记挂在心上,转身便忘了。
今日突然见到妙妙,又想到她也无故失踪的事,杜白夫子便在脑海中联想到了瑶瑶失踪的事情。
会不会她们二人是因为相同的缘由失踪了?她之所以流泪,可否是这段时间独自在外吃了无尽的苦,心有怨楚,又无人倾诉?
所以这样说来,这便是妙妙方才要拥抱的理由?因为她心中的苦头没办法开口去说,是不是?
妙妙方才之所以会去主动抱住杜白,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她只是心中深知,今日一别,怕是此生再难相见,所以多少是有些不舍的。
若无其他因素影响,猫妖的记忆是非常好的,一件事发生个百八十年的,尚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只要她拥抱过杜白夫子,脑海中记住他身上的味道,等到他日回到妖界无聊之时,想起这人间的种种,便也觉得没有白来一回。
尽管今日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日相见,但妙妙心知肚明他们彼此并没有叙旧寒暄的时间,她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得赶到避风楼了,这代表着她在一个时辰之内必须下山。
属于她留在书院内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所以妙妙也没再犹豫,直接对着杜白夫子切入正题道:“夫子,李显荣此刻可在书院内吗?”
“在,不过……”杜白夫子还不等把话说完,只见妙妙便略一点头,直接跑进了书院内。
她这么急着寻李显荣做什么?况且李显荣现如今已经变成了那个样子,就算她寻到了又能怎样?
妙妙是一路跑着赶往了李显荣居住的屋子的,一路上倒是有些学子认出了她,喊她“柳寻欢”,可她却一概没有理会。
她现在一心只想要快点找到李显荣,把自己放在他那儿的东西给取回来。
不过这一路上跑过来,她见那些学子闲谈嬉闹的声音都不小,想必是那明珠公主现如今已经不在书院之内了。
看来她今日的收获没准还会不少,要是明珠公主此刻当真不在这书院之内,那她应该先去寻那御赐经文,再去找李显荣。
如果她一旦能够找到御赐经文并把它拿在手里的话,那她就等同于找到了一块免死金牌。
无论是二皇子或是李钰,只要她手里握着那本御赐经文,她便可以用它威胁他们一次。
因为那本经文,人人想要得到,又人人想要破译。
一旦拿到了它,就等于拿到了先发制人的权利。
于是,妙妙在岔路口停下了,拉住一名面生的学子询问道:“我问你,明珠公主现在可在书院内吗?”
那学子摇头,“不在,都下山好些日子了。”
“好,我知道了,多谢。”妙妙说着这话,迈步就要朝着明珠公主此前居住的屋子走去。
哪知还不等她走两步路,就见那名学子冲上前来拦住她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身在白马书院,还句句询问公主殿下行踪?”
看样子,不是妙妙的记性不好,而是这人的的确确是新到书院来的学子,他们应当此前从未见过面才是。
“我也是这白马书院的学子,之前因家中有事,所以告假数月,现如今才回来罢了。”妙妙没心思与这人多耽搁时间,只想速战速决,赶紧去找那御赐经文。
哪知道这人对她颇有不依不饶之势,还是一个劲儿地道:“据我所知,这书院里面根本不会准假那么长时间,一看你就是偷偷进入书院来的。我可听说在我来之前,便有人悄悄跑到这藏书阁内盗取书卷,最终也没找出这个偷书贼。依我来看,这个贼该不会就是你吧?”
妙妙听见这话简直哭笑不得,真没想到藏书阁内丢书这事儿竟然新来的学子也知道。
这倒是真的应了那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过纵然此事是坏事,那也是王庆之做的坏事,怎么时隔这么久,还是能把这个过错怪罪到她的头上?
“你看这样好不好,你随便去书院里寻个夫子问问,说这柳寻欢可否原本就是我们书院的学子,他们自然会回答你。但凡有谁要是说白马书院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那也好办,你直接带着夫子来找我当面对质就是。”
妙妙百般无奈下出的主意倒像是给这名学子吃了一颗定心丸。
“好,那可说准了,我这就去找夫子询问,若是夫子说不认识你,我是一定会亲自带夫子来抓人的。”那学子脸上写满了正义之色,妙妙却只觉得撞见了他是自己倒霉。
终于将他盼走了,妙妙见此刻四下无人,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之前明珠公主留宿白马书院内的房间。
屋内的东西都已经清干净了,桌子上甚至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样子那明珠公主的确是离开好久了。
看来明珠公主此次来白马书院的任务便也只有教训她了,折磨完了她,那明珠公主怕是也觉得无趣,所以下山了?
妙妙心里这么想着,人已经移步来到了床榻旁边,伸手便在那床板上摸了又摸。
突然,她的手触碰到了一块很软的布,她二话不说便将那布拽了下来,只见那的确是盛装经文的布袋。
可是布袋虽在,里面却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不对啊,之前王庆之明明跟她说的清楚,那经文就放在这儿的。倘若真的是被人拿走了,那布袋为什么还会在这里?况且刚才她将布袋从床板上拽下来的时候明明花费了不少力气,说明当时王庆之的的确确是用细线将这东西缠在床板上的,怎么可能有人会取走经文而留下布袋?
难道说从一开始王庆之就没有将经文放在这布袋里,他留在明珠公主屋子内的一直以来都是一只空布袋?
书院内报时的钟突然敲了起来,妙妙心头一慌,没想到这么快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她不能再在这儿耽搁时间了,显然是今日也没有机会去询问王庆之关于御赐经文的事了。
现如今赶紧找到李显荣取走龙生九子图的法宝卷轴才是第一位的事情。
想到这儿,妙妙便将那布袋随手塞进怀中,直接出门去了李显荣的屋子。
李显荣居住的地方距离明珠公主原先居住的地方并不算远,所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妙妙就找到了他的屋子。
妙妙伸手敲了敲门,听到屋内传来李显荣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声“进来”,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还在这儿,自己今日必定是能够取走那法宝卷轴了。
推开门的那一刻,妙妙的脸上情不自禁也荡漾开了一抹笑容。
她从来都不讨厌李显荣,因为李显荣待她一直都是情真意切的,她能够感受得到。
李显荣并不知她今日会回来,不知他见到她,会不会像她一样开心?
“显荣,我回来了。”妙妙见到他的那一刻,不假思索地便唤他的名字,三步并作两步就直接走到了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倒是一点没拿自己当外人。
可是李显荣对她的态度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你好大的胆子,本世子的屋子岂容你一个外人闯得?不想要命了吗?”李显荣的一声怒呵,惊得妙妙身子一颤。
她抬起头,面露困惑地看着李显荣的脸,然后轻声问他,“显荣,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吗?”
话虽然是这么问出口的,可就连妙妙自己也觉得这事儿不像玩笑。
“不准你直呼本世子的名字,你看本世子的模样,像是在跟你说笑吗?”李显荣的眉头皱的很深,看着妙妙满眼都是怒意。
妙妙被李显荣这个样子给吓到了,她才离开了几个月,又不是几十年,纵然李显荣的忘性再大,也不至于不记得她啊。
她不甘心,也不死心,还是执着地又问了他一句,“我是柳寻欢,你仔细想想,还记得我吗?”
许是因为妙妙从头至尾始终将李显荣当做知心好友的缘故,所以即使李显荣此时对她是这等态度,她的时间又越来越少,她也还是很有耐心的放缓了语气,又问了他一遍。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句话彻底将李显荣激怒了。
李显荣突然从床上抽出一把长剑,直接抵上了妙妙的脖子,怒吼吧道:“本世子管你姓柳还是姓王,你敢以下犯上,对本世子大逆不道,就该死!”
他没开玩笑,他眼露凶光,字字句句说的都是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妙妙心里突然好难过。
这种难过是鲜少会有的滋味。
人也好,神也好,妖也好,这辈子想要要她性命的简直太多了,可是她往往心里头的滋味会是恐惧,会是委屈,会是愤怒。
但此刻,她却觉得特别难过。
李显荣不是别人,他是那个宁愿自己被蛇咬却也要将雄黄粉送给她的人。
妙妙总觉得,李显荣这个人虽然看着无赖,但心思却比谁都简单纯粹。
李显荣待她的好跟林书容待她的好还有那么点不一样。
林书容待她好,她看不透,她不清楚他心里是在想什么的。
甚至妙妙自个儿都会怀疑,林书容对她好会不会是有目的才这么做的?
但是李显荣不一样,在他眼中好就是好,坏就是坏。他也无心去争权谋利,也不愿去阿谀奉承,这种人真是比什么都难得。
她还想着,李显荣这个人她这辈子是交定了的,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她都不会不理他的。
可是现在就是这么一个她觉得可交的朋友,却在拿着长剑抵上了她的脖子,你要她如何不难受。
其实她心里在意李显荣这事儿,纵然嘴上没对旁人讲,可举动便已经透露出来了。
她这一路上带去的行李几乎都丢光了,可只有两样东西不曾丢。
一样是柳千琅给她戴在手腕上的血玛瑙镯子,这是不敢丢,怕日后柳千琅找她问起来徒增是非。
还有一样便是李显荣送她的那块刻有“白茅”纹路的玉佩。
这玉佩倒不是不敢丢,而是不舍得丢。
不管李显荣送她这块玉佩的时候,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那白茅图案的真正含义,这玉佩都是李显荣于她的情分,她丢不得。
妙妙抿着嘴唇,伸手从腰间摘下这块玉佩,高举起来递给了李显荣道:“你说你不认识我,那你可认识它么?”
李显荣看清妙妙手中所持玉佩,顿时一愣,当即便将手中的长剑扔在一旁,伸手接过那枚玉佩问妙妙,“这枚玉佩怎么会在你手里?”
当李显荣说出这话的时候,妙妙方才意识到,他是真的不认识她是谁了。
“这枚玉佩是你亲手交给我的,说这上面的图案是用来保平安的,你在集市上看见了觉得纹路奇特,便特意买下来送给我了。”妙妙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中尚且能够浮现出李显荣那日对她说那些话的样子。
可惜今非昔比,她念念不忘,面前人却已然不再记得。
仔细想想,这种情况是有多么熟悉?就好像她对李钰当年的念念不忘,李钰却也不记得了。
难不成这就是她的宿命,她每一个在意过,关心过的人,都注定是要忘记她的?
李显荣听见妙妙的话,又是一脸不悦:“一派胡言,这玉佩明明是当年我父王送给我娘亲的定情信物,娘亲曾经要我将它送给日后心仪女子的,怎么可能会在你的手里?你既身为男儿,难不成本世子会有龙阳不成?分明就是你盗了本世子的玉佩,想要拿出去卖钱,却又发现没有当铺敢收,所以便又跑过来寻找本世子,想着要借此敲诈本世子一回,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