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月心探头朝里间偷瞄了一眼,这才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一方朱漆色的食盒,朝着皇后轻声细语的说道,“娘娘,您一整日都在奔波劳碌,还未吃过一口热饭,奴婢琢磨着就让小厨房的厨子给您弄了几样好菜。”
皇后斜眼睨了她冻得通红的鼻子,难得她的这份心意了,她拍了拍月心的冰凉的脸颊,弯唇笑了笑,“难为你这个时候还替本宫着想。”说完便低头从妆盒里取出一枚镶珠宝蝴蝶金簪塞进月心的心中,勾了勾唇角,淡笑道,“事情办得不错,总算没有令本宫失望。”
得了赏赐的月心心中越发高兴和得意了,她连忙俯身回道,“多谢娘娘赏赐!”她连忙打开食盒恭恭敬敬的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
一天未进食的皇后,闻着缕缕香气顿时觉得饥肠辘辘,整个人快要虚脱了,她执起汤勺舀了一口粥尝了起来,舌苔蔓延开来,味道果然香甜软糯。良久似是想起了什么,只见她双眼微抬,淡淡问道,“月贵人那边如何了?”
月心听见皇后问话,不敢有一丝怠慢,于是恭敬应道,“已经被关在慎行司大牢了,听说已经用了刑,只怕是……”活不过今晚。
皇后闻言只是挑眉丝毫不以为意的轻笑了笑,如此不费吹灰之力的就除去了淳妃腹中的孩子,至于那无辜被冤枉的月贵人,怪只能怪她是容斓月那贱人的党羽,除去她也算是折断了容斓月的左膀右臂,于己而言何乐而不为?
“给她留条全尸……好歹也算是侍候过皇上的人儿。”她朝着铜镜抚了抚耳坠的珍珠,嫣红的唇角漾出一丝冷笑,心情是说不出的愉悦,一扫景涟生病带来的阴霾。
月心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愣愣的应了声是,朝皇后福了福身,旋即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外面的天空真黑啊,看不到一丝璀璨的繁星,这时冷风刮来,月心不由瑟缩了脖子,放下食盒搁在外面快步的往长春宫外走去。
夜色迷离,月心挑着灯走在寂静无人的长街,宫灯朦朦胧胧,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长,她不安的环顾四周,生怕自己会被人跟踪。
前面的拐弯处,她朝身后望了望,见四下无人旋即小心翼翼的闪身走了进去,呜咽的风声从她耳边刮过,突然,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月心连忙吹熄了手中的宫灯,隔着黑暗试探的唤了句,“宝婵?是你么!”
一身翠绿宫女服饰的宝婵怯怯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恭谨的福了福身,低低唤道,“月心姑姑……”边说边不安的拿眼神瞅着四周的动静。
月心不耐烦的看着她,从腰间取出一枚绣着翠竹的荷包扔给她,“喏,可是给你的赏赐!办完这桩差事,再过几****便可出宫和家人团聚。”
宝婵有惊无险的接过装满千两银票的荷包,眸色欣喜的看着她,继而抓紧她的胳膊迫不及待的问道,“月心姑姑,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出宫了吗?”说完,宝婵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两行泪水随即顺颊而落。这些年终算是熬出了头……
月心目光悲悯的看了她一眼,掏出绣帕擦拭着宝婵的脸颊,软下语气,缓缓开口,“你做的很好,总算没有辜负娘娘对你的期望,往后出了宫,好好过日子吧!”
她沉重的拍了拍宝婵瘦弱的肩膀,一字一句的叮嘱着,能安然无恙的出宫对宫女来说,莫过于一桩天大的喜事。这个道理,月心还是懂的。然而她的这一生除了死去,一辈子再也走不出这紫禁城。
宝婵拿起袖子擦了擦泪痕,连连点头称是,感激的跪下,“求姑姑代为转告娘娘,娘娘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只求来世为娘娘做牛做马,报答她的恩德!”说完深深的叩首。
“我会转告的,你快起来吧!如今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华清宫了。”月心蹙眉将她扶起,不停的催促着,生怕宝婵一个行踪不小心,牵扯到娘娘身上。
“是,奴婢这就回去。”宝婵朝月心福了福身,急冲冲的朝华清宫方向跑去。
月心看着宝婵的背影摇了摇头,旋即抚上发髻上那枚皇后娘娘刚刚赏赐给她的镶珠宝蝴蝶金簪,如今你看的仔细,便能瞧见她的右手赫然长着一块赤色胎记。若不是被袖子遮住,平日里别人是瞧不出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被人算计好的,先前那被送进淳妃那的四个宫女,其中的宝婵就是皇后安插进去的一个眼线,然后月心拿着落胎药找到宝婵,趁机下药令淳妃堕胎。刚巧这天月贵人送吃食,那落胎药就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掺进了食物里,直到夜间那药效才发作了,追其源头,也没有人会怀疑到皇后的头上。
而月贵人的侍女素心之所以会反咬自己主子,也是受了皇后的暗中指使,否则证据不足,一切都只会不了了之,一石二鸟之计,风险虽大,但是结果却总算没有令人失望,在这后宫,总要有人为这次的诡计充当替罪羔羊。
华清宫刚小产的淳妃,在太医的调理下渐渐的能下地走动的,虽然被免去了晨昏定省,整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捧着小孩的衣物以泪洗面,身子愈发单薄了,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原本还心存亏欠的皇上,见了淳妃日日这样魂不守舍,心中免不了一阵厌烦。
正巧,毓秀宫刚准备出门的容贵嫔,接到御前总管高缙带来的消息,顿时高兴的合不拢嘴。当下就决定不出门了,连忙招手唤来兰心,撑着腰扬唇笑道,“让小厨房多做些皇上爱吃的菜,快去!”
兰心看着兴高采烈的容贵嫔,心中立马猜着了,朝主子揶揄一笑,“嘿嘿,是皇上要来用午膳吧?奴婢这就去准备着!”说完就将手中的斗篷交给其他随侍在侧的宫女。
算算日子,皇上的确很久都没有来过她的毓秀宫了,这让容贵嫔心中难免惊喜不已,忙不迭一的为皇上的来临前着手准备着。
毓秀宫内的菊花开了遍地,容贵嫔正出神的赏着景,这时一名小宫女匆匆的走了过来,恭敬朝她一拜,“启禀娘娘,怡常在求见!”
容贵嫔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瞬间便又恢复常色,拢拢了肩上的斗篷曼声道,“让她进来吧!”随手揪下一朵开的正艳的菊花,放在鼻尖轻嗅,香气在她手中萦绕,经久不散。
只见怡常在今日身穿一袭素锦宫衣,外披水蓝色轻纱,微风吹过,轻纱飞舞,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灵气。三千青丝被挽成一个简单的碧落髻,将一支清雅的梅花簪子戴上,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看着前面缓缓而来的怡常在,容贵嫔微微一笑,等着她先开口向自己请安。
“嫔妾华清宫阮氏参见容贵嫔,贵嫔娘娘万福金安!”怡常在阮怡蓉手捧着暖炉,领着侍女可心朝容贵嫔微微屈膝一福。
“妹妹许久不曾来本宫这毓秀宫了。”容贵嫔玉手轻抬,脸上扬起一抹晦暗不明的笑容,娇艳的脸上虽挂着笑容,但那笑意却未及心底。
只见怡常在面对容贵嫔的讽刺,脸色如火烧一般,下一瞬间便扑通跪了下来,也不管这花园的刻着花纹的地板有多铬人,只见她身后的可心也随之一起跪在容贵嫔的面前。
迎着容贵嫔的嗤笑,怡常在言辞恳切的说道,“嫔妾今日登门拜访是有事相求于娘娘!”
“何事?不妨说来听听。”容贵嫔把玩着手中的菊花,饶有兴趣地斜眼打量着几日不见有些憔悴的怡常在,想来无事,她倒真想听听这怡常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料那怡常在突然执起帕子哭了起来,“嫔妾实在是在华清宫待不下去了……”她和淳妃同住在华清宫,所以午夜梦回都能听到淳妃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内心脆弱的怡常在如何抵御的了这惊吓?于是便来央求着贵嫔娘娘能念在是自己人的面子上,将她调宫。
算是听明白怎么回事的容贵嫔弯唇笑了笑,“调宫一事,本宫可管不着。”她只是一介贵嫔,只有后宫之主的皇后下令才作数,她可不敢逾越了身为贵嫔的权利范围。
听到容贵嫔这样说,怡常在顿时心如死灰,描画精致的妆容花了一片,她咬了咬唇,朝容贵嫔叩首道,“嫔妾……求娘娘指条明路!”
容贵嫔挥了挥身边侍候的宫人,将跪在地上的怡常在扶了起来,见四下无人,微眯了眯眼眸,缓缓开口笑道,“怕什么?那淳妃命不久矣,妹妹且再忍忍,总有一日会得到自己想要的。”说完,拍了拍双手冰凉的怡常在,嫣红的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怡常在被她的话冷不丁的吓了一跳,眼睛瞅了瞅退到远处的宫人,继而低声问道,“娘娘何以见得?”她不太敢相信贵嫔的话,于是显得有些谨小慎微,自从失去了月贵人,她越发缺乏了安全感。
容贵嫔含笑抚了抚鬓间的洒金珠蕊海棠绢花,拿眼睨着她,勾唇一笑,“妹妹以为她能活得到今年年末么?”杏仁眸里闪过一丝犀利的冷意。
怡常在连连点头,对容贵嫔的话深信不疑,她看了看那满园的菊花,不由想到那还深陷在慎行司的月贵人,不由双眼一酸,不由落下泪来,“嫔妾……突然想起了月姐姐……”
容贵嫔闻言,脸色有些不自然,别过脸看向那园中的菊花,幽幽一叹,“是啊,本宫很是对不起她,没有能力救她!怪只能怪在背后操纵一切的幕后之人……”那人精心谋划一切,这一石二鸟之计当真使得是令她甘拜下风。不但借她人之手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淳妃腹中的龙种,更伺机嫁祸给月贵人,令自己损兵折将。
这一口怨气,憋得她难受,容贵嫔越想越觉得咬牙切齿,片刻之后她收住悲伤,假装无事,看着黯然失色的怡常在,执起她的手柔声开口道,“往后,本宫最信任的人,就只有妹妹你了。”
她的话怎么听都令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更毋庸置疑,若想在这深宫立足,她不得不找棵大树倚靠着,细想了想,怡常在恍然大悟,抿唇,朝她一福,“嫔妾愿以贵嫔娘娘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