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妩毓很向往这种绿茵环绕的生活,她曾经幻想过离开这个嘈杂的世界然后躲在某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那里有大海,有草地,还有羊群。在小木屋后面的有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树,树下的大蘑菇疯狂地长着似乎要把所有的水分全都汲取到自己的体内,它们依附着簇拥在一起。夏季偶尔可以听到青蛙不断叫着的声音,还有那微乎其微的蝉鸣声,突然之间海浪翻滚波涛汹涌一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平静……
“在想什么?”展锋转过头来对妩毓说。
“没什么!”妩毓说。
“没什么?鬼才信呢!”
“爱信不信。”
虽说都是光滑无比的柏油路但也峰回路转山路十八弯,在车子转来转去把妩毓脑袋搞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她居然把脑袋从车窗里探了出去。她感觉到风从锁骨间微微地划过,像每一对恋人之间的爱抚一样,那一瞬间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把脑袋探出去干吗?”展锋说。
“憋得厉害,进行一下有氧呼吸!”妩毓说。
“你至于嘛?还有氧呼吸?车窗开着还不行?非把脑袋给探出去啊?”
“这样舒服!”
妩毓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在一片绿茵环绕的空地前,展锋停下了车。
当妩毓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看见一群年轻人朝他们挥手。
在一群人中间有一个约六七十厘米长的铁皮烤箱,里面装着的木炭通体都是红色的,映着每个人有点害羞的脸庞。偶尔看见鸡翅上的油滴滴在了木炭上,呼——地一下火苗从里面串了出来,像节日魔术表演里的“口吐真火”,然而那火苗在一杯矿泉水的招呼下就给灭了。
所有人都围在那个烤箱周围等待着品尝美味,感觉人们就是世界上那些馋虫变成的动物,妩毓看着觉得自己都可怜了。
“锋!”
一个小伙子和锋打招呼之后就把他拉到了一边,叽里呱啦地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总之妩毓看见他们两个在那儿你推我搡的似乎在开着玩笑。
“熟了,熟了,快过来吃吧!”围在烤箱旁的一个年轻人说。
“走吧,过去!”展锋对妩毓说。
随后,展锋和妩毓也加入了这个烧烤的大队伍。
大约下午四点多,在天空中居然聚集了一大片的黑云,压在头顶上感觉要爆炸的样子,估计是要下雨了,于是每个人都各自回家了。
妩毓撒了一个大谎说自己学校有事情就把展锋给支开了,其实她只不过是想一个人走走。她回家的路上总要路过车站这个热闹的地方,那里有许多卖水果的人们,他们总是把水果给擦得比自己的脸蛋还要干净,因为在他们看来干净的水果才能买上一个好的价格,或许真的是这样吧,就像漂亮的姑娘总会嫁个好人家一样。妩毓感觉这似乎已经成了所有人心目中永恒的定律了,美就是一切。
“小姑娘,称点?便宜了,十块钱三斤!”
买水果的大叔在向一个十八九的小姑娘兜售自己的水果,他面带笑容。
“多少钱一斤啊?”小姑娘反问。
“十块钱三斤!这油桃到哪儿找啊?买的特别好,称点?”他边说边把一只油桃擎了起来,像在炫耀自己的东西似的。
大叔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感觉他的大嘴就要斜上耳根了。
“十块钱三斤?那边十块钱八斤!”
小姑娘一个斜眼瞪了过去,大叔顿时晴转多云。
这样滑稽的场面,妩毓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
然而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居然看到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她满脸的皱纹却掩藏在那头花白的乱发中,她俯在路边的垃圾桶旁边不断地翻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妩毓看到她把人们丢弃的矿泉水瓶子装进塑料袋时总会露出满意的笑容,她看起来很满足的样子,或许在她的意识里,那一只只矿泉水瓶子是她最大的安慰。
一个年过六十的老人,她不愿给自己的孩子增添负担而自食其力,抑或者是她根本就没有孩子。妩毓觉得她一定有孩子的,因为她觉得她很慈祥。在她的眼神里妩毓感觉到老人一定在为某种东西坚持着,至少她那笃定的眼神里就透射着这一切。
“妈,你怎么在这儿啊?”
妩毓突然看见一个时髦的女人跑到老人身边拽起她的同时说,然而老人却依然要去捡地上的瓶子,她不断地挣扎着。
“给你,给你……”
女人从那堆垃圾上面拿起瓶子递到老人颤抖的手里,只见女人满眼的泪水,但是她还是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她坚强地睁大眼睛。
“妈,你怎么自己给跑出来了?也不说一声……”
女人不断地唠叨着,就像家长在教育一个犯错的孩子。但是,老人似乎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在偶尔抬头的时候傻傻地笑着,而女人偷偷地抹去了留在眼角的泪水。
妩毓拎着书包晃进教室的时候感觉背部被某东西猛击了一下,她回头却看见心仪呲牙咧嘴的傻样儿。
“心仪?”
妩毓看到心仪惊呆了。
“妩毓——”
妩毓把心仪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通没发现她少鼻子少眼睛啊?可是她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没有到学校啊?
“想什么啊?”
心仪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没……没什么啊?”妩毓笑着说,“看到你太激动了呗!”
“真的假的?”心仪说。
“你说呢?”
“我觉得……”
嘻嘻……
俩人边笑边推搡着进了教室。
最要命的是老班三年来依然不差一秒地按时进入教室,这就让妩毓和心仪这两小妞没机会发挥她们的聊天功夫。
妩毓还是偶尔拼命偶尔放松还要偶尔做个小动作,她习惯性地把头朝向心仪座位那边东张西望,似乎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成了妩毓放松的一种方式。
“看一下187页类似题目。”
老班话音刚落,所有的人齐刷刷地把脑袋压在了那本让人看了就想上吊的破书上。此刻,只有妩毓仰着头呆呆地望向心仪,可是她突然脑子“嗡——”的一下。她居然看到心仪如同中了邪似的死死地盯着黑板的方向,感觉痴痴呆呆的样子,而且她的嘴里不知说着什么不住地嘀咕着,似乎念念有词。总之心仪给妩毓的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妩毓把所有的思想和情绪都埋得很深,她不愿被别人看穿自己的心思,一直都是这样。所有的事情,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这让她始料未及。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在了一起,晓松出国,某一天回来,又一个某一天再次消失,这期间江寒有一次无故旷课而且还请假半个月手机一直打不通,还有晓松开始吸烟,接下来就是江寒被警察带走,再有李虔无缘无故地走掉和心仪突然间的生病……
一切的一切足以让她想到崩溃了。
“嗯。”妩毓接到颜玉的电话。
“今天庭审,你去吗?”颜玉说。
之前妩毓也知道的,可是她依然用一种消极的态度对待发生的一切,她不愿相信这些已经发生的或者即将发生的所有事情的真实性。
“你也别太过担心,要是……”颜玉接着说。
妩毓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的心如同进入了千年未被破解的迷洞,她只是用平日里曾有过的脆弱代替了所有坚强的话语。
“我……我……”妩毓已经哽咽地不成样子了。
“我的宝贝,你别呀!啊?”颜玉很着急的样子,“不去就不去了,别哭啊!”
“去……去……”妩毓泣不成声地说。
“好好好,那你等我啊!我一会过去接你!”
妩毓挂电话后泪水更加肆无忌惮地像决堤的洪水一个劲儿地往下流,她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没出息的东西,关键时刻活脱脱的怂包一个。除了流泪还是流泪,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排遣自己心中的压抑。她感觉自己像一个不断充气的娃娃,总有一天这个娃娃会超过她承受能力的极限,那个时候也就是她彻底崩溃掉的一天。
二十分钟之后,颜玉就在楼下摁喇叭了。
“看看我们的大小姐脸都花了?”颜玉笑着说。
妩毓看得出颜玉说这话时也是强颜欢笑。
“开车吧!”
妩毓的声音已经嘶哑了。
一路上他们彼此没有讲任何话。
她们找了个不太显眼的地方坐下。妩毓的头一直低得很低,她不愿被人看到自己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她总是掩饰着某些东西。
开庭时间到了,人们陆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依次坐下。
江寒是被一名警察带上来的,他手上依旧套着那个刺得人心里发慌明晃晃的东西。他消瘦了许多,佝偻的背影让妩毓阵阵心酸。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神在失去光彩的同时也深深地陷进了眼眶,显得颧骨突出了太多。他脸色灰暗焦黄如大病初愈。
“妩毓,妩毓……”
颜玉一只手扶着妩毓一只手侧抱着她。
妩毓蜷缩着像一个受伤的孩子,凌乱的头发和着泪水如同潮汐过后的沙滩安静地粘在她的脸上。可怜名贵的化妆品也被冲洗得一干二净,深深地留下几道小小的水沟。
此刻,颜玉也忍不住了,泪水也七零八乱地滴在妩毓的手上,砸下去的那一刻像是要把所有的过去都给淹没掉,连同这里的所有一切。
“沐沐,沐沐……”
江寒的母亲大叫着昏厥了过去。
“肃静。”
法官无情地敲打着那个木制的玩意儿。
沐沐?妩毓猛地抬起了头。
江寒难道是?不可能!妩毓立刻否定掉。怎么可能呢?妩毓努力地摇着头。可是这是她亲耳听到的啊?这就是事实!
妩毓的脑子像被炸开了一样,她根本对外界任何东西都失去了感应,她不知道庭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反复地想脑子却也一直处于混乱之中。
沐沐?怎么会这么巧呢?沐沐不是在妩毓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南方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呢?而且……而且还是?还是……寒!这些让妩毓觉得老天在和她开着一个很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