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我们程序员比较理性,注重数理逻辑,我、孙志鹏、洪思洋、狄安,都不信星座。但陈煦、王安阳、李文超信,所以我多少了解一点,好跟他们有话题聊。按照星座划分,我跟洪思洋都是金牛座,孙志鹏是处女座,陈煦是摩羯座,王安阳是巨蟹座,李文超是射手座,狄安是双子座。我只知道双子座在金牛座后面,并没有问狄安具体是哪天。直到晚上李文超快递过来一束玫瑰花,卡片上写着生日快乐,我才晓得今天是狄安生日。随即在他脸上亲了口,笑嘻嘻地说:“生日快乐!亲一个,当是生日礼物。”
方才一路从学校回来,两个人都不讲话,各怀鬼胎。我本想回寝室的,但寝室太闷,我贪凉快,睡狄安家里晚上开窗有风,而且床铺软和些,舒服。到狄安家,我用他电脑看电影,他趴在床上看书,都沉默着,直到送快递的来敲门。都这么晚了,还送快递?看那样子,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似乎还没吃晚饭,真是辛苦。爸爸说得对,要是不好好读书,要么回去种田,要么就要跟小李一样,在外头做苦工,累得要死。
这会儿我把话讲明,狄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捏捏我的脸,亲了我一下。能怎么样呢。好不容易不去想李文超,凭空里他又出现了。明明远在台湾,难不成有心灵感应?硬来要搅和下。不过话说回来,狄安本就是他男朋友,睡在这张床的本就该他们两个,我是后来的,凡是都该讲个先来后到。
这当儿倒想起来,晚上他硬是炒了几个菜,下了面,留我在这吃。我一个江苏人,偶尔吃面还行,中午晚上连续两顿吃面实在受不了,想去学校吃米饭。觉得一粒一粒的米饭更实在,能饱,汤水面吃下去,几泡尿就没了。狄安好说歹说把我拉回来,特意给我炒了番茄炒蛋、煨茄子、毛豆炒豆腐、炒生菜,都是我爱吃的。原来是为了过生日。怎么不早说呢?好歹要庆祝一下。洪思洋过生日都把朋友们喊过来庆祝了。
“早说了干嘛,你要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吗。”他找了个空瓶子倒了水,把那束玫瑰插在瓶子里,“我早搬出来住了,上课都一个人,做实验做项目都随便拉人组团队,学校里没几个朋友。我也没过生日的习惯。陪我吃碗面意思一下就得了。”
这玫瑰的颜色太红,跟血似的,比我用CSS调出来的红色代码还要红,比狄安方才摘给我的那朵美人蕉——被我扔在涵泽湖边的垃圾桶里——还要红。红,是最热情最炽烈的颜色。我这会儿一点热情也没。
“你要什么,别太贵,我买了送你,当生日礼物。”一直记得之前陈煦给她男朋友买卫衣时,在电话里讲的那番话。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该有所表示,让那人知道。如果一个人总说他很爱花,却又一直忘记给花浇水,那谁会相信他是真的爱花。喜欢一个人,不仅仅是一时的情绪,更是漫长的关心。
“你有几个钱我还不知道?贵的你买不起,便宜的你也舍不得。”他一下就戳中我小气抠门的心性,“再说,我也舍不得你花费。别浪费钱了,我没什么想要的。刚刚不是亲了一口吗,要不再亲一口?”他跟右右一样,嘻嘻笑着。笑,就是没当真,没当真就可以接着开玩笑。要是都当真,那就尴尬了。
我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望着深蓝色的窗帘,忽然想:“你说,要是把这玫瑰花插到蓝色墨水里,过两天,玫瑰花会变蓝色吗?是不是有种蓝色的玫瑰花叫蓝色妖姬?”
想起一件事。我们农村有不少人家养蚕,就是一种白色的跟鼻涕虫有点像的软体动物,会吐丝结茧,能卖钱。蚕吃桑叶,村里种了许多桑树。桑树夏天结果,叫桑葚,有黑色的有红色的有紫色的,很甜的小果子,不用洗就能吃,汁水很多。暑假里,常常一群小孩跑到桑树林里摘桑葚吃,吃得满嘴紫红色的汁液。有一回我采桑葚太多,吃不掉,挤成汁水装在瓶子里。刚好看到一只毛毛虫爬在桑叶背面,心血来潮,把那片桑叶摘下来,回家找了个注射器,前些日子发烧打针医生扔掉被我捡来玩的,吸满紫红色的桑葚汁液,把针头插到毛毛虫身上,推动注射器。就在那几秒,毛毛虫的身体从绿色变成了紫色。这是我童年时代无法遗忘的一件“奇观”。
“你怎么会有这么别扭的想法?”狄安皱眉想了下,换了理工科男生的惯有口吻说,“有可能。它现在还会从茎干吸水,要是吸的水都是蓝色,花瓣的叶脉也会变蓝。蓝色妖姬本来就是白玫瑰染的。不过这是红玫瑰,而且已经摘下来,吸水能力不强,过两天就会谢掉,就算放到蓝墨水里染了色,也不明显。”
“要不咱们试试?”真想做这个实验。其实我更想知道,如果一个人先有了一份感情,再给他第二份感情,是不是也可以有取而代之的效果?在我们程序脚本里,变量赋值总是后来居上,不管之前怎样,磁盘只存贮最后一次赋值内容。狄安最后一次亲吻,是跟我。
以为他会生气,谁知他说:“这会儿哪有蓝墨水。”
琛琛学画画的,应该有蓝色颜料,颜料那么浓稠,玫瑰吸得进去吗。这么晚了,回学校就为找琛琛要一盘颜料会不会不太好?
狄安从那束玫瑰里挑出一朵,从瓶子里拿出来,递给我,叫我闻。我接过来,不小心被刺了下,咬着指头吮起来,幸好没流血。记得邓健说,区分月季和玫瑰很简单,玫瑰有刺,月季没刺。唉,还真是不能比。我就像朵月季,李文超是玫瑰。闻了闻,好香,比美人蕉香多了。美人蕉的味道很淡,月季虽然香,但远不及这个浓郁,显然人工栽培的。
“晚上还去跑步吗?”看完电影都十点了,“要不今天放个假,休息下?还是现在就去学校?”要去的话,我就顺道找琛琛要颜料。
狄安翻着书,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我讲话,说:“咱们去GAY吧吧。带你去见识见识。就当给我过生日了。”
过生日不买个蛋糕点个蜡烛唱生日快乐歌,要去GAY吧玩?右右跟我提过GAY吧,说里面都是半裸着上身跳舞的肌肉男,非常性感,活色生香。右右不肯带我去,怕我学坏。可我好奇,想去看看,一次也好。只是这会儿都这么晚了,方便吗。
“哪儿晚呀,GAY吧不是酒吧,是夜店,都得晚上十二点以后才热闹,凌晨一两点是高潮,人最多,最热闹。”
夜店?王安阳说她之前混过夜店,很乱,一堆男女混在里头,抽烟喝酒跳舞乱摸,在厕所里就瞎搞起来,还有吸大麻的。有点怕,又有点好奇。但我们去了怎么回来,该不会跟从前同南果唱歌一样,通宵到第二天吧,那太累了,我吃不消。
“那我们十二点多就回来,徐闵线有通宵专线,那GAY吧就在徐家汇。一路坐过去,回来的时候再坐通宵线回来。去吧,就当陪我了。”说着就从床上爬起来,“换身衣服,短袖中裤就行,里面很热。身份证带上。”
既然狄安都计划好了,干嘛不去。说走就走,换了衣服立马出门。从前拖沓磨蹭的坏习惯似乎改掉了些。大概是因为我信任狄安的缘故。有他在,我放心。东川路地铁站对面就有徐闵线,从沪闵路东川路到徐家汇有28站,路程要一个多小时,到那边十一点多,玩一个小时回来,嗯,差不多。
狄安问我能不能喝酒。我说度数低的还可以。我们东台有个特产叫陈皮酒,相传是我们东台最有名的名人范仲淹所创。就是那个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北宋文人。原料是白糯米,酒精度数不高,尝起来有点甜,颜色是棕红的,跟米酒很像。在家时,爷爷每天晚上都要喝两盅陈皮酒,我都陪他喝一点。狄安笑笑说:“等下给你试试长岛冰茶。”
车上人不多,空荡荡的就三五个人,我们坐最后一排。路过莘庄。马路边一字排开的地摊,周末晚上逛街的人很多,地摊也格外多,卖小吃的,卖衣服鞋子首饰的,买水果的,满大街都是。居然有大卡车运了一车西瓜卖。西瓜熟了?温室大棚也没这么快吧?看到那家陕西面馆,想起张哥吃臊子面肉夹馍啃鸭脖子的模样,心里一阵痉挛,有些惊慌失措,下意识想抓住什么,只抓住狄安的手。狄安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朝窗外看着,看来往的行人,看地铁站外的三轮车夫。莘庄站很快过去,我心里扑腾扑腾的,想到那些过去的事,只把狄安的手抓得更紧。他大概明白了什么,搂着我肩膀拍拍,我顺势靠在他肩上。狄安肩膀很宽,很厚实,很有安全感。终于有一回不是别人靠在我肩上,而是我靠在别人肩上。我知道别人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但这会儿就想靠一下。再坚强的人也总有软弱的时候,我软弱一下下,回头继续坚强。
路上人少,车子开得倒也快,到徐家汇时才十一点出头。我方向感不好,狄安说到站了,我跟着他下车,狄安说往前面走,跟着他往前走,狄安说拐弯,跟着他拐弯,我甚至不晓得究竟在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走,只觉得路边人越来越少,走到一个大厦后面,忽然见到许多人。这也太隐蔽了,说是在徐汇,其实九曲十八弯,平常人根本找不到。门口也不显眼,就一个小门,上面挂着个亮着灯的英文牌子,写着“PARADISE”。门前站着的清一色都是男生,打扮得华丽花哨,染头发的烫头发的戴耳钉的画眼影的,有的胖有的瘦,还有的肌肉强壮,三五个一群有说有笑。我不好意思朝那些人看,只低着头跟着狄安走。狄安说酒吧在楼道底下,下面信号不好,手机打不通,他会抓着我的手,免得我走丢。我说好。有他在,我自然放心。
刚进门就听到底下嘭嘭嘭的音乐声,狄安说下面会更吵,到时候面对面说话都要扯着嗓门叫唤,不然听不见。我初次来这地方,过于腼腆,不好意思打量四周,只低着头跟着狄安顺着阴暗的楼道往下走。走到地下三层时,又有个门口,门前排了十来个男生,有两个人在收门票。狄安排队付了钱,一人五十,赠送一张酒券,可以兑换任何酒饮,拉着我进去。
进了这扇门才真正知道GAY吧是什么名堂。门口是个圆形的吧台,吧台里走来走去的都是调酒师,男的,偶尔有酒保,也都是男的,捧着一盘酒水走出来。一堆男生围着吧台喝酒,多数人在舞池里跳舞。舞池很大,跟陕西南路站外面的广场似的,少说有三四百平方。里头全是人,几乎都是男生,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大多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也有十七八岁模样的,很少,买门票时那两个人看你模样瘦小,会看你身份证,幸好我带着。也有四十岁以上摸样的,更少,都在卡座那边。舞池旁边有一圈卡座,有最低消费,小的两千,大的五千。他们光喝酒不跳舞,坐那边四处看,仿佛在捕捉猎物。帅气的酒保送酒水过去,还被摸屁股。
“看到没,这就是GAY吧,是不是很热闹。”狄安在我耳边大声说。
岂止是热闹,耳膜都要震碎了。灯光忽明忽暗,闪得眼花。我在他耳边大声问:“每天都这么多人吗?”要天天来这儿玩,耳朵都要聋掉。那些工作人员肯定要轮班休息,别说作息熬不住,耳朵也扛不住。
他摇头:“今天礼拜六,来玩的人多。平时不营业的,会亏损。礼拜六晚上有秀,脱衣舞,都是肌肉男。十二点半左右。”
我对肌肉男没兴趣,只觉得这会儿的音乐有点耳熟,仔细一听,抓着狄安的肩膀说:“你听,LADY GAGA的新歌《BAD ROMANCE》,好像是混音版本。”
狄安没在意,说:“要不要喝酒,给你拿杯长岛。”
本想说“还不渴,等会儿再喝”,但周围实在太吵,没力气跟他大声叫喊,就点点头,跟他往吧台走。酒吧里人太多,还都是男的,不少帅哥。有个外国帅哥无意看了我一眼,冲我笑笑,明明是礼貌性的,我却禁不住心花怒放、不能自已,赶紧低了头跟着狄安走着,不敢再瞎看。调酒师配酒时,旁边有个男生一边喝酒一边朝狄安看,还挑眉毛。这男生穿着紫色小背心,身材是瘦的,头发烫过,脸很清秀。狄安看了他一眼,接过杯子,拉着我就走。
舞池里形形色色的男生都在跳舞,跟着舞曲扭动身躯,有的已经全身湿透,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接着跳。好几个身材都特别棒,肌肉壮硕,明显健身了。狄安把杯子递给我,让我慢点喝。他说:“酒吧里有人跟你搭讪,千万别搭理,回头感染了艾滋,哭都来不及。”
我一怔,想起青春痘来。幸好他只是普通性病,应该快好了。无论如何,还是洁身自好吧,随便搭讪个人上床,我做不到,做到了也是煎熬。
酒吧都用一次性塑料杯,比一般塑料杯大些,喝完随便放在角落的桌台上,会有人来收拾。狄安说是长岛冰茶,可我看着根本就是放了冰块的可乐。闻了闻,有可乐的味道,也有酒精的味道。尝了口,有点甜,也有点涩涩的苦,挺好喝。狄安接过杯子也喝了口,他说:“你小心点,长岛口味好,后劲重,现在不觉得,过会儿就HIGH了,HIGH过了就会头晕。”
我心想这跟我们东台的陈皮酒差不多嘛,怕什么,冲着口味不错又喝了两口。就算我喝醉了,还有狄安呢。我酒量不好,但他很能喝,就算我晕了头,有他在,不怕我酒后乱性跟人胡来。狄安叫我别傻站着,去跳舞。我说我不会,再说手上拿着杯子,怎么跳。
“没关系,随便跳,又没要你大蹦大跳的,跟着音乐来就行。”他在我耳边说着,咬了下我耳朵。他嘴里还有长岛冰茶,湿湿的,冰冰的,很舒服。
心想今天是他生日,就陪他尽心玩玩。跟着他往人群里走。舞池的人太多,每走一步都要贴着别人身子,有的回头看见狄安,冲他笑笑。这就是长得帅的好处,不愁被人忽视。青春期对狄安、南果、右右、李文超这些人很善良,对我很恶劣,从来没人因为我的外在主动与我搭讪,除了那些年纪大的中年男人,他们只图年轻的身体。那些男生看到狄安拉着我,撇撇嘴又转过身去。好不容易挤到人群中间,头顶的彩灯四处摇晃着,不时有蓝色绿色橙色红色黄色紫色的光照在脸上,眼睛都花了。狄安一手接过杯子一手搂着我,就这么摇摆起来。他说他也不会跳,没关系,随便来。
大概是气氛太热闹的关系,我喝了两口酒,害羞的情绪没了,也跟着扭扭跳跳。当我跳起来的时候,发觉这音乐并不“吵”,是热情,是激烈,每个鼓点都敲打在你神经上,推着你的身体扭动起来。五颜六色的灯光也是氛围烘托,刺激着你摇头摆尾,像只发情的蛇。看四周围,一群发情的蛇,除了酒精和汗液,还有****的味道。空调温度打得很低,但因为人多,都喝了酒,都在跳舞,几乎人人汗流浃背。狄安捧着杯子喂我喝酒,问我开不开心。我拼命晃脑袋,只觉得身体里肾上腺素高涨,精力忽然特别旺盛,舔着他耳朵说:“开心!开心!开心!”
“还要不要喝?”狄安笑着,灯光下,他的浓眉,他的红唇,他的笑容,他的胡茬,他嘴里的酒气,无一不吸引着我。
“要喝!要喝!要喝!”我猛喝了一大口,觉得全身血液循环加速,特别亢奋,但说不出长句子,讲话一顿一顿的,口齿不清。
他喝掉杯子里最后两口,咬着冰块亲过来。我嘴对嘴接过冰块,嚼碎了,咽下去,“好冰!”朝他笑,在他耳边大声说,“还要喝!还要喝!就喝这个!长岛冰茶!”
“好不好喝?”他在我脸上亲了口。
笑嘻嘻地亲他:“好喝!好喝!”好像不重复就不足以表达情绪似的,硬要说两遍。前些日子的压抑一扫而光,不知从哪来跑来的好心情。就差给我按双翅膀,飞到天上去。
狄安拉我到吧台,旁边有两个男生也在等酒,他们裸着上半身,身材很好,胸肌发达,胳膊粗壮,下面穿着黑白格子的沙滩裤。似乎跳舞很久,后背都是汗,背心脱了塞到腰间。年龄三十不到,发型相似,短发,中间比两边长,两边依稀看到头皮。脸型也像,都是椭圆的,眉毛很粗,看得出是人工产品,嘴边留了一圈胡须,下巴胡须也很长。有个先看到狄安,捅捅另一个的胳膊,那个被捅胳膊的瞅瞅狄安,凑过来打招呼:“帅哥,一个人?要不要一起玩?”
我明明就站在狄安旁边,就这么被忽视了。这感觉就像当初跟南果去唱歌吃火锅,所有人只注意南果一个,因为他长得帅。或者同右右参加学校聚会,大家也都看右右,因为他个子高,笑容阳光。大概是体内酒精的作祟,我搂住狄安脖子,在他脸上舔了一口。就跟王瑞琪家的小狗东东伸舌头舔王瑞琪一样,从下巴舔到眼角。狄安回头亲我,跟那个搭讪的男生耸耸肩。那男生的酒调好了,是杯浅蓝色的酒,他喝了口,有些讪讪地说:“你们是一对?”眼神明显不屑,觉得我这样瘦小,又不帅,配不上狄安。
狄安没理他,拿了杯子拉着我又走到舞池里。我本想问他,那杯蓝色的酒是什么,好不好喝,从前是不是常跟李文超来酒吧玩,跟李文超来玩是不是也常被人搭讪,李文超被人搭过讪吗,右右说有一回你在酒吧跟一个老男人杠上了,喝趴了一桌人,真的假的?……狄安喂我喝了口酒,冰凉的液体从喉咙滚下去,酒精窜到五脏六腑,窜到毛细血管,窜到头顶窜到脚趾,身上毛孔都舒张了,打了个激灵,立马晕头转向不记得要问什么,只搂着他脖子蹦过来跳过去。从不知自己这么活跃,平时上体育课都闷闷的,放假也总宅在屋里不出门,这会儿跟发了疯似的,抱着狄安又是亲又是舔,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就觉得开心,舒服。
DJ不停地换歌,许多歌我都没听过,换到LADY GAGA的《POKER FACE》时,大家都尖叫起来,我不明白尖叫的意义在哪儿,但也跟着尖叫,只觉得很开心,以为大家都很喜欢LADY GAGA的舞曲。“看后面,圆台上面。”狄安抬抬下巴朝我示意后面。回头看,六个圆形的小台柱上各站了个只穿着黑色紧身皮革短裤的男人,都是外国人,四百白人两个黑人。个子高,起码有一米八,身材很壮,无论大腿小腿胳膊腰部胸部,都是紧绷的肌肉。身上似乎抹了什么东西,油亮亮的,腹肌一块一块,胸肌凸出。原来他们在尖叫这个。
这就是晚上的秀?这都十二点半了?怎么一点也没察觉。那六个外国男人在台柱上扭来扭去,抓着铁杆子扭臀扭胯,跳钢管舞。他们身材好,做什么动作都诱人。尤其抚摸身体的桥段,摸胸肌,摸腹肌,摸大腿,摸裤裆,底下一堆人尖叫,拿手机拍照片拍视频。就像异性恋男生们见了胸大腿长的美女。我跟狄安看着钢管表演,一口接一口喝长岛,不知不觉就喝完了。狄安问我还要不要喝,我不是酗酒的人,但这会儿身体里一股莫名的暖流东窜西窜,根本不容我仔细思考就说“要喝要喝”。狄安又买了两张酒券,说再喝两杯,免得我喝醉。我想也不想就说“好好好”。似乎等着他来问,然后立马肯定地、口号式地、斩钉截铁地回答他:好!喝!行!能!要!……
这是怎么了。身上好热,口干舌燥,越喝越渴。跟着音乐的节奏和鼓点摇头晃脑蹦蹦跳跳,拽着狄安的衣服嘻嘻笑笑,抱着狄安亲呀舔呀咬呀,完全没底线。大家都在跳,都在笑,都在喝,都在流汗。狄安也脱了衣服,抱着我亲。他嘴唇很厚,人中处往上翘,很性感,咬着很舒服。我摸他健壮的胸肌,摸他腰,摸着黏着汗水的滑滑的皮肤,笑嘻嘻地说:“我要摸你鸡鸡。”我已经口无遮拦,讲话完全不经过大脑。说完就听到脑子里有个声音说:怎么能说这话呢,不知羞耻,太****。但另一个声音说:就说了怎么样,管那么多干嘛,开心就好,爽了就好。第二个声音明显盖过第一个声音。我一直安分守己、循规蹈矩,可这会儿就像座被点燃的火山,彻底爆发。
狄安凑在我耳边说:“想摸就摸呀。”他抓着我的手,放到他裤裆。出来前,他换了身宽松的灰色中裤,里头就一件四角内裤。红色的灯光照过来,我一摸,他居然有反应。他笑笑说:“不能光被你摸,我也要摸你。”说着就伸过手来。我嘻嘻笑着搂着他,说:“你摸呀,你摸呀,你摸呀。”
第三杯酒喝光了,喝第四杯。五颜六色的彩灯下,我完全丧失理智。喝一口酒,与狄安接吻,喂到他嘴里。他喝一口,喂到我嘴里。酒水从我嘴边流出来,他顺着我下巴舔到脖子。我沉溺在狄安嘴唇和舌头的温软潮湿里,脑子里那个假正经的声音又来了:这都干什么了!但另一个声音又站出来说:开心就好,喝!接着喝!放开了喝!喝了才痛快!大家不都在接吻吗。抱成一团吻在一块的多了去了,我就亲亲狄安怎么了。这么一想,又亲起来。
喝完四杯长岛冰茶,两个人对半喝的,实际上我就喝了两杯左右,头晕目眩,整个世界都在转悠,口干舌燥,额头全是汗,后背都湿了,汗涔涔的,心脏扑腾扑腾跳,呼吸急促起来,有点不舒服。翻出手机看时间,都两点了,疲惫感顿时袭来。方才一直不停地喝酒,就跟灌了兴奋剂似的亢奋不已,这会儿喝完了,一下子萎靡掉,一点力气都没,又累又困,想睡觉。
狄安还抱着我亲,他的胡茬刺在我嘴唇上,痒痒的。我凑到他耳边,吻着他耳垂说:“回去吧,好困,想睡觉了。”语气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他看我眼睛都快睁不开,说好,穿了衣服,挤过人群,带我出去。丝毫没留恋酒吧里的欢愉,没留恋身边男生对他的搭讪。有人问他手机号码,他没给,说我们是一对,然后亲吻我。
我筋疲力尽,困倦极了,搭在狄安肩上,被他扶着走出来。外头很安静,酒吧隔音效果好,出来几乎听不到里头的声音。有点冷,凌晨的风吹在身上,汗毛竖起来。刚喝到胃里的酒,这会儿全都从毛孔里渗出来,汗津津的,衣服湿透了。舌头干涩,有点脱水,好渴。天黑漆漆的,有几颗星星在闪。不知怎地,想起顺龙跟我说,多年前他跟他男朋友,那个网名也叫九月的男生,躺在学校草坪上手牵手看星星。他说那个年代环境污染没这么严重,星星也比现在亮。很久没联系他了,也不知他现在如何,公益活动做得怎么样。
门口站着不少人,有抽着烟聊天的,有交换手机号的,有打车回家的。这个时间点,除了马路对过的24小时便利店,十字路口停着的几辆出租车,路上空荡荡的再没别的人。我靠在狄安肩上,耳朵里嗡嗡嗡的,还响着酒吧里的声音,眼睛有点花,胸口有点喘,心脏跳得厉害。狄安扶着我,问我怎么样。我说有点头晕,走不动了,好困,想睡觉。狄安说我背你吧,到车站就好,上车了你先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