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村长推着姬铭的手推车进了姬铭的茅草房。村长说姬铭,我还你的车来了。昨天你****的去哪儿了?四处找不到你。村长把车放好,说我怕你的车丢了,就推到了我院里,不过我也不白看,抓你一捧花椒。
姬铭不应。
村长走到姬铭的卧房里,一股残留的肉香扑鼻而来。村长抽抽鼻子,说你****的行啊,大鱼大肉,日子过得滋润着呐。穿过肉香姬铭就赫然在目了。“赫然”的原因是姬铭油亮的嘴和滚圆的肚。姬铭直挺挺地躺着,样子很古怪。村长拍拍他的肚子,说乖乖,吃得跟吹起来了似的。姬铭还是纹丝不动。村长就有些起疑了,伸根指头试试他的鼻息,早没气了。
村长瞥见姬铭的床头上,还有两个尚未吃下的鹅头……
村长便仓皇着去叫了几个村民。村长的声音有点走调,说姬铭死了,姬铭死了。于是全村人都知道姬铭死了,是撑死的——天哪,饥饿的姬铭撑死了!村长说姬铭没亲没故的,死了总得有人埋,不能喂老鹰是不?大家就帮姬铭整理遗物,破破烂烂的,实在没什么整头。村长在墙角扒着几根木棍,不小心头上碰到了什么,有个东西在蠕蠕地爬,好重。村长伸手去抓,抓到了一个大如麻雀的软物,一看,惊叫一声,当即失了三分魂魄。
众人都吃了一吓,说怎么了?
村长掼下那个软物,灰着脸说你们看……蜘蛛……哪有这么大的蜘蛛?
众人都瞪圆了眼,这么大的蜘蛛,是没见过。片刻后,便不约而同地上前去消灭它,谁知那家伙贼精,哧溜,钻进了一个缝隙,踪迹杳然了。
村长定定神,说算了,接着整吧。
整到床底时,扒开一捆乱草,村长竟发现了一个化肥袋子,口用细铁丝扎着,铁紧。村长按了按,不实也不虚,嘀咕声什么玩意,藏得这么金贵?找来钳子把铁丝拧开,就又一次目瞪口呆了。
——钱,全是钱!
分分毛毛,零零碎碎,隐隐弥散出调味料和霉菌的混合味。村长说,都来。众志成城地数了好一阵,竟是个不小的数目!
众人傻了眼。
村长说,这钱……怎办?
都无语,死静。
后来,这钱还是跟姬铭一块下葬了,没人敢花。此外,还有那辆手推车。
在一个刮风的晚上,昏黄的月光层层剥落,一片片坠落在地上。刘老六家的肥鸡突然感到烦躁不安,口中溢满了清苦的味道。刘老六鼻息很重,正在发出含混的梦呓:艾大米,替死鬼——艾大米,替死鬼——不时笑出声来。肥鸡蓦地怪叫一声扑过去,干净利索地啄下了刘老六的两颗眼珠,说,你要这个幌子干什么?你在黑暗中听就是了。然后就一路狂奔,冲姬铭的坟去了……
这个晚上,村民们在易碎的梦中,都听到了一个真实的声音:
我——饿——啊——
此后,人们就常见到艾家的娃蹲在门口,枯缩成一条瘦狗的模样,眼直勾勾地盯着某一处,瞳孔里食物的光色翻卷幻化,叫人心悸。
大伙都说,多像从前的姬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