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才不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让她怀有我的子嗣?她不配!蓝梦雪你,你破坏了我精心布置的局!我问你,既然你杀了她,那她身边的那个婢女呢?为何不见尸首?”司慕政是厉声质问道。
什么?黄悠然怀的竟然不是他的孩子,这个消息着实让我怔了又怔,半响说不出话来。至于黄悠然身边的婢女?我倒是真没有注意她去了哪儿。
是以,我摇头道:“她好像逃走了,我,我一时没注意。”那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会去在意这些小角色。心有些慌,一时间我也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是惹祸了,手中的茶杯竟是端不稳,不停颤抖着,翻出少许茶水落在了画上。连忙去擦拭,却见画的一角已然开始显出了字形,果然如我所料,此画是暗藏了题词与落款。
“蓝梦雪!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斩草要除根的道理你不懂吗?你既然杀了黄悠然,为什么不将那婢女也一并杀了,竟然还让她逃了。那婢女是男人假扮,他不死,必是回去报信了!这下我就是想隐瞒也瞒不住。你等着看,黄悠然一死,他们手上的筹码没了,黄南远那个老狐狸半月之内必定将在江州起兵谋反!眼下狼烟四起,定城尚未收复,届时我皇朝将是腹背受敌……”司慕政仍在不停的指责着。
而此时我的心神已然被画中渐渐清晰的字迹吸引过去,连忙蘸了茶水,将那画的右上角细细涂抹而过。
望着那一个又一个显现而出的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大字,我的心似被人狠狠的砸至地上,砸裂成一片又一片,无法复原。
“江州海岛,囤兵数万,勾结外患,共同举事。假借龙子,窃取江山,太子布局,静观其变,稍安勿躁!楼亭轩,上!”
呆愣……
原来真相楼亭轩早就告诉我了,通过彻查葛天一事他一定已是查的清清楚楚,而我却一直没有发现。太子布局,静观其变,稍安勿躁!原来楼亭轩是如此告诫我的,然而我却破坏了全局。苍天,究竟我都做了些什么。原来黄悠然与依妃的交易便是,联合乌赫,一同谋取这龙朔皇朝的江山,届时再将黄悠然腹中之子推上龙座,名正言顺的瓜分疆土,二分天下。而那晚逼问依妃之时,我已然又与真相失之交臂。
此时,我突然回想起亭轩死前,告诉我的那个“黄”字,会不会其实他说的是这个“画”字。而我竟然满心冲动的只想着替他报仇,辜负了他用生命去换来的真相。亭轩,也许他并不想让我去替他报仇的,会不会是这样……
天旋地转,我只觉得一阵眩晕。原来夜闯东宫的那一天,司慕政并不是因为她怀了他的子嗣而护着黄悠然,原来他也有着他布的局,他是想等到清除外患之后,再出其不意的将他们一网打尽么?原来那天晚上,他说要与我换个地方单独谈谈,是不是想告诉我真相,而我却拒绝去听。是不是因为他的东宫之中亦有黄悠然的人监视着他,是以他也不能轻举妄动?是不是他亦知我对他没有半分信任,所以他从不曾告诉过我这些。而如今,我却轻易的破坏了一切。
悲痛,已然不能形容我此时心中的感受。负了亭轩的期望,气走了寒冰,就是连司慕政长久以来的布局也被我打乱。执念,仅仅是因为我心中的执念而已……
突然,没来由的腹中一阵绞痛。心中一惊,我吓的是花容失色。
一阵痛过一阵,那种感觉我再熟悉不过了。颊边流下了涔涔冷汗,双手紧紧的捂住小腹,我如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般瑟瑟发抖。
司慕政终于发现我的异常,快步上前将我搂入怀中,神色焦虑的问道:“梦儿,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苍白?”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颤抖着双唇,艰难的开口说道:“不知缘何腹中绞痛。孩子,我的孩子,快传御医,快!”
恐慌瞬间弥漫全身,如置冰窖,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直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这个孩子,御医的嘱咐我从来是认真对待,丝毫不敢懈怠。为什么还是留不住?
难道说,孽之深,而我的报应终于要来了么?
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而来,如一望无际旷野之上的狂风扫过那孤零零的落叶般,一阵强烈过一阵,无休无止。而我就似那苟延残喘之人紧紧拽住最后的一根救命之草,却依旧是无情的被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剥离,直至什么也抓不住。
那种熟悉的、似曾相识的将生命从我身体当中抽离的感觉再次袭来。无边无际的恐慌,密密麻麻的瞬间钻入我的大脑,有如沉重的车轴般碾压过我的神经,又如鬼魅之手般将我拉入深渊,逃不掉。眼前渐渐的一片漆黑,意识越来越涣散,我努力的想让自己清醒着,却抵不住那愈来愈浓的倦意侵袭。不可以,不可以睡着,我告诉着自己。朱雀不在,司慕政不值得信任,我一定要清醒的守护住自己的孩子。
“梦儿”,“梦儿”,一声声满含急切交瘁的呼喊之声在我的耳边轰响,好吵好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阵阵惊呼,不停的轮流轰炸着我脆弱的神经,好像有好多好多的人在走动着。眉头紧皱,心中烦躁。
冷,如坠入千年尘封的冰川,重重的在那厚厚的坚硬之上砸出一个窟窿,冷彻骨的潮湿顷刻间浸遍全身,侵入骨髓,即便是烈日灼热的阳光也无法再温暖半毫。颤抖着,不停的颤抖着,残存的意识下我知晓司慕政此时正紧紧的搂着我。
“怪了,娘娘的血为何止也止不住,这样下去要怎么办……”
“还差一味药,要不先用千年人参先给娘娘提气……”
“情况到底怎样了?她若有事,本殿下让你们全部陪葬,缺什么还不赶紧去。”
迷糊朦胧间,仿佛又听到了韩太医的声音。
“太子殿下,暂时可以保住。只是……”
只是什么?我好想听清楚,费尽全力,可却无法左右自己的意识。
“能不能先放开娘娘,微臣有话与殿下至一边商量……”
商量?他们想商量什么,又有什么好商量的?我的头真的好痛,仿佛要炸裂一般的痛,又仿佛有无数的人此时正在拼命的撕扯着我的头发,紧紧拽着。
“罢了,那也只有这样了。”依稀听到颓然沮丧的声音传来,究竟他们在说着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也听不清楚。
恍惚间,我似又被他拥入怀中,很想推开但大脑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他怎可以这样,周围似有很多的人在走动,他就这样搂抱着自己父皇的女人,不怕日后惹人非议?
突然间,他似一手抬起我的下巴,温热的瓷碗凑至我的唇边,一股浓烈的刺鼻的药味直冲入脑门,使我顿时清醒了数分。费力的睁开大眼,映入眼帘却是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涩苦味。而司慕政此时正端着那碗汤药欲灌入我的口中。本能的抗拒,下意识的恐慌,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我惊异的美眸圆睁,他究竟想做什么?该不会又想打掉我腹中的孩子吧。用尽全力的挣扎却只是徒劳,全身绵软无力,他是一手环腰将我牢牢的固定住。紧扣贝齿,我绝计不会让他得逞。
“梦儿,听话,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他柔声诱哄着。就在我欲开口控诉之际,他竟然卡住我的下颚,将那黑漆漆的药汁尽数灌入我的喉中。无边无际的苦煞那间浸润了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渗透至深。
不!不要,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我在心中狂吼着。他简直是禽兽不如,上一次他基于误会,基于他人的陷害错手杀了我与他的孩子。而这一次,他是清醒的,竟又扼杀了我与赢的孩子,难道就因为害怕我的孩子日后会与他争这太子之位?抑或是为了得到我?其实,我不会了,真的不会再与他争这皇位了。那只是一时冲动而已,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少刻,暖湿粘稠的感觉再次从腿间缓缓滑出,顿时令我心如死灰。强烈的恨意弥漫游走全身,这一次,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他,我立誓要将他千刀万剐!
“梦儿,你睡一会吧。这样就不会觉得疼痛了。”他平淡的话语回响在了耳边。
他出手点了我的穴道,而这是我最后的意识,一片黑暗……
再醒来时,天已是黎明。破晓的金色阳光自窗缝之中陡然钻入,耀上了我的眉眼,一阵眩目。缓缓的睁开了略有些沉重的眼皮,脑中迅速的回想起了昨晚的一幕。
一手慌忙探向小腹,竟是空空如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平坦的小腹。那曾经与我一体的胎儿不复存在,又无情的离开了我,这次连同我的心一起剥离,鲜血淋漓的剥离。湿热的泪水滑下,无声无息的染湿了枕巾。绝望,竟是让我连愤怒都激不起来。苦笑,可叹我不应与他为敌,终究还是斗不过他的,不是吗?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只想守护住自己的孩子,为什么执迷不悟要去参与那些本不应属于我的政治争斗。是我的执念害了我自己,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