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小的院落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挤满了人。
茶点房当差的婢女和花房的花匠悉数跪在青石地上,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们都知道穆珏虽然不苛待下人,但九王府的规矩却极严,连萧长史也是一脸黯然的侍立在院子里,都知道事情多半严重了。
严刑拷打,向来不是苏青玉愿意做的。
她斜歪在红檀椅子上,轻摇着手中的团扇,并不急着说什么。
前世身为雇佣兵,苏青玉比谁都知道这种严刑拷打前的沉默,更能让人心生胆怯。
“王妃姐姐!”上官子娴坐在轮椅上,被几个婢女一起推了进来。
略施着脂粉的脸,却难以掩饰脸上的疲倦,看来这几天并没有休息好。
成婚至今,穆珏从未去过昭月阁,除了远远的看上他一眼,上官子娴根本没有任何的机会和他亲近。
可在人前,一国公主的做派,却是端的十足。
“不知王妃姐姐今日唤我来,有何贵干?”上官子娴微微而笑,态度悠闲从容。
苏青玉斜眼扫了逐月一眼,示意她将文竹和没有喝完的龙井茶,端了上来,“本来是和公主不怎么相干的,只是我这喝的茶中却被人动了手脚,特意来请公主帮忙,看看是谁将这等脏心思用在了我身上。”
上官子娴根本不在意。
只是她的眼神,不经意的瞥见那窗子背后熟悉的影子,哪怕这院子里,已然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气氛,可是那人却根本不曾理会一二。
上官子娴只觉得心中怅然若失,穆珏,连见你一面,都这么难么?
“王妃姐姐说笑了,我素日身子弱,哪里能帮的上姐姐!”娇柔婉转的声音,似有无限的柔媚,就连苏青玉听了,也不禁全身起腻。
苏青玉根本懒得和上官子娴虚与委蛇。
她发现上官子娴居然神色自若,甚至一点慌张都没有,苏青玉心里不由地暗自佩服,这等心机,的确非常人可比。
看来当初,穆珏迎娶上官子娴入府,却是埋下了一个不小的杀机。
她的手,蓦然指向跪在第二排的一个婢女,厉声呵斥,“说,谁让你在我的茶点中动的手脚?”
小丫鬟有些惊慌的抬头,身子颤抖,根本不敢和苏青玉的眼睛对视,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结巴起来,“王妃,您,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
苏青玉只想冷笑,跪在这青石地上的所有人虽然都有所畏惧,可是唯独这个小丫鬟,从进来的第一刻起,眼神四处游弋,苏青玉几乎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她并非心慈手软之人,更不欲和这个丫鬟废话许多。
手微微一挥,萧长史立刻躬身上前。
“拖下去,杖毙!”
清冷的声音,连一丝温度都没有。
苏青玉下手极为果决,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曾多问。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小丫鬟脸色如同蜡纸一样惨白,跪在地上叩头不迭。
可苏青玉冷眼瞧着上官子娴,那眼眸深处的慌张一闪而过,嘴角不禁勾起了几分冷笑。
“不管谁给了你多少银子,人只有活着,才有命享受!”苏青玉轻勾起薄唇,缓缓步到小丫鬟的身边,纤细的手指,轻挑着她的下额,“想死还是想活,你自己来决定!”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小丫鬟连忙从实招来,“是苏大小姐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让奴婢将山红药熬制的汁水放在王妃的茶点里。”
“哦?”苏青玉听到这个消息,倒是颇感到意外。
小丫鬟背后指使的人,居然会是苏宁玉?这可能吗?
苏青玉冷冷的打量了几眼小丫鬟,她脸色几乎已经苍白如纸,人在极度恐慌之下,除非是有极为强大的心志,否则是不可能还有心思撒谎的。
她淡淡的转过身,蓦然看见上官子娴的眼中颇为得意,苏青玉顿时知道,没有任何调查下去的必要了。
这个小丫鬟的背后之人,确实是苏宁玉。
可挑唆苏宁玉对她动手的人,却是上官子娴。
既能不动声色的除掉苏青玉腹中的孩子,又能将苏宁玉当作一个替死鬼,这等手段,果然够绝。
四目凝视的瞬间,苏青玉顿时看到了上官子娴眼中的嚣张,她的嘴角,只是冷笑,“萧长史,这个小丫鬟就在此杖毙!”
“是!”萧长史连忙躬身下去准备。
“王妃姐姐,既然这背后的元凶并非是这个丫鬟,又何苦要了她一条性命。”上官子娴轻捂着胸口,一副极其不忍的样子,心如蛇蝎,可是脸上却装的十分纯洁无辜。
“谋害世子,杖毙不算过分!”穆珏不待苏青玉说什么,径直从里间走了出来。
他刚才就站在茜纱窗前,这个小丫鬟招认了什么,一清二楚。
穆珏的眼神,略含着几分警告。
那冰冷刺骨的寒意,上下打量着上官子娴,却莫名的让她有几分胆颤。
一应刑具准备妥当。
小丫鬟垂死之前的惨叫,听得人毛骨悚然。
“王府诸人都在这儿观刑,谁敢动歪心思,妄图伤害本王的世子,绝不轻饶!”穆珏的语气冷的可怕,又瞥了一眼上官子娴,道,“子娴,你也不例外!”
“王爷,公主体弱,自小没见过这等酷刑,还请王爷开恩!”惠哥连忙跪倒在地。
“本王的命令,不想再重复一次!”穆珏冷冰冰的留下这句,扶着苏青玉径直进去,根本不多看上官子娴一眼。
上官子娴简直气到昏厥。
她的手紧紧的拽着,哪怕耳边传来小丫鬟痛苦的惨叫,可她的眉目之间,却并未有半分的动容。
让她观刑,这是对她的警告么?
明明穆珏的手中任何证据都没有,可是上官子娴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偏袒那个女人到了如此的地步。
苏青玉是他的妻子,可是她上官子娴,一国公主,同样也是穆珏的妻子。
“王爷,你让你的宝贝公主在外观刑,难道你就不心疼?”苏青玉刚一进来,不禁轻声调笑。
“这事,多半是子娴指使苏宁玉动的手,让她观刑也不过是长长记性,这里是本王的九王府,不是南岳!”
这欲盖弥彰的手段,瞒不过穆珏。
他的手,轻轻的将苏青玉揽在自己怀中,眼神中难免有些愧疚,“青儿,这事委屈你了,毕竟上官子娴的一双腿是因为本王而废的,又没有任何的证据,所以本王不可能贸然处置她。”
“我知道!”苏青玉并不在意。
她只是闻着穆珏身上淡淡的青草香,越发觉得心里暖暖的,不过以后多加提防才是,而且经此一事,上官子娴若是想暗地里再动什么手脚,只怕困难。
穆珏带着王府的侍卫,轻车简从去了豫州,反而是奉旨钦差的一应随行车轿,远远的被甩在了后面,大概便装才好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穆珏的用意,苏青玉一看便知。
“王爷,前面不远处是小楼镇!”一个侍卫纵马过来禀告道。
“嗯!”穆珏知道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这周围尽是山林,又吩咐众人将行李取下,准备留宿。
才一下马车,穆珏顿时发现有些不对。
那个前面拴马绳的侍卫,背影极为熟悉,穆珏微眯着双眼,难免多看了几眼,“你,过来!”
苏青玉暗道不好。
已经背过身去了,怎么还被穆珏一眼认了出来。
她头皮有些发麻,蓦地觉得穆珏那两道冷冽的目光,让人有种噤若寒蝉的恐慌。
这一切,都是不得已嘛!
苏青玉听说穆珏奉旨前往豫州,嚷嚷着要去,可是穆珏却非说什么她怀着身孕,而且豫州之行颇为凶险,不去为好。
苏青玉才不想终日待在王府,不出府门就得和上官子娴照面,更何况她的身子已经好了,孕吐的症状完全消失,所以穆珏前脚刚出了府门,苏青玉就穿上一件借来的侍卫装,混在了里面。
众人一看王妃随行,都不敢乱言,就这么让苏青玉一路混到了这个小楼镇。
“属下,参见王爷!”苏青玉尽量捏着嗓子说话,心里不由地有些腹诽,老天保佑,但愿穆珏不要发现。
苏青玉第一次发现,被穆珏那眼光瞥着的感觉,是如此难受。
“抬起头!”穆珏语气不失威严。
苏青玉简直像找块豆腐碰死的心思都有了,得,她的潜伏计划就这么曝光了,早知道这样,她当初就应该找长孙珩言要几张人、皮面具,否则就不会如此轻易的被穆珏看出来了。
“嗯?”穆珏的声音,更加多了几分的不满。
不等苏青玉反应过来,他猛地用手掀开苏青玉头上的小帽,顿时,啼笑皆非。
他还以为自己是不是思念苏青玉太过厉害,以至于见到的第一面,就将这侍卫的背影误认为是苏青玉了。
很好,他的王妃,都学会违抗他的命令了。
女扮男装,混在侍卫之中,莫非今天行路这么远,苏青玉一直就是坐在马背之上,颠簸了这么久?
这个女人还要不要命了,难道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么?
“额,王爷好!”苏青玉脸上大写的尴尬,每次自己刚做什么坏事,就被穆珏逮住了,看来,她的运气是有多不好。
看来下次,她一定得小心。
“不赶我走好不好,我一定乖乖的!”苏青玉眨巴眨巴眼睛,语气难得的温婉恳求。
“不行!”穆珏容不得有半分的质疑,他上下打量着苏青玉,发现身上没有一处的伤痕,脸色也极为正常,这才放了心,“待会儿我让影卫护送你回去,简直是胡闹!”
胡闹?苏青玉蓦地脸色变了。
穆珏居然还会摆王爷的架子了?而且,她身体根本没什么问题,胎象也极为稳固,凭什么不让她去。
“我就不!”苏青玉难得针锋相对,眸子里尽是坚定。
若说穆珏一贯在人前是说一不二,可是论起倔强,苏青玉绝对更胜一筹。
她想要办的事情,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