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接连小半个月几乎都是如此。
阴雨绵绵的天气,总是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抑,苏青玉隐隐听闻,这些日子,凤国之中的许多桥梁都被洪水冲垮,兖州,循州一带,几乎全部都是灾民。
而穆珏终日和自己的藩属亲信讨论救灾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小姐!”逐月领着几个侍女,正摆放着点心,“王爷知道小姐孕吐得厉害,特意吩咐用酸梅、青果制作了这几样糕点,小姐不妨尝尝?”
苏青玉含笑点了点头。
手轻轻的拈起一块,果然味道不错。
她身子一贯不错,可唯独怀着腹中这个孩子,可没少让苏青玉受罪。
“青儿!”穆珏一身黑色斗篷,疾步走了进来,看见苏青玉脸色不错,略微放心了点,“和我去一个地方。”
“现在?”苏青玉有些诧异。
抬头,看了看窗外,已然是深夜了,整个津南城都已经宵禁,穆珏带着她出去干嘛?
还没反应过来,穆珏神色凝重的挽着苏青玉的手,径直走了出去。
马车,早已经备好了。
苏青玉很想开口问,究竟是去哪儿,可是穆珏却故作神秘的说,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好吧,她只能说,她很想睡了。
绕过津南城的大街,直接驶向郊外,马车意外的在一处破败的古寺前停下。
苏青玉细细打量,这青苔已经都爬满了古寺的墙壁,一看便知荒废了很久,苏青玉莫名的觉得有些阴森,紧跟着穆珏的步伐。
古寺里面却和外面截然不同。
数十名黑衣侍卫守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负手而立,由不得让苏青玉不感到万分惊讶。
苏靖国?她的便宜老爹?
苏青玉怎么都没有想到,穆珏带着她来见得神秘人,居然会是苏靖国,苏青玉莫名的想到那日在东宫,他当着太子的面,居然能狠下杀手要了自己的性命,虽然苏青玉和苏靖国之间并无半分的关系,可是那份狠厉和决绝,却难免有点伤害了苏青玉。
“王爷!”苏靖国拱了拱手,略含欣慰的打量着穆珏和苏青玉,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微笑,“青儿,难道见到为父,连行礼问安都忘了?”
“您?”苏青玉有些起疑。
穆珏笑了笑,不禁解释道。
原来,那日去探视苏靖国的时候,穆珏就已然和苏靖国达成协议,假意帮助太子,实际上却将太子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
穆珏一直怀疑太子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一个既不受到文帝喜爱,母家出身并不算是特别显贵,何以能在太子的位子上待了这么多年。
果然详查之下,苏靖国竟然发现贵太妃和太子穆桓之间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且江湖第一大门派青月盟,也暗自听从穆桓的号令。
苏青玉听完这来龙去脉,依旧有些狐疑,“既然如此,那日在东宫,为何爹爹却要对我狠下杀手?”
“为父如若不如此,又如何取得太子的信任,更何况,为父若猜的没错,你的袖口中应该藏着迷药,只需要少许,便可以将众人迷倒,只是那日竟然有第三人出现救你,却是为父始料未及的!”苏靖国眼神深处透着精明,却不愧为当朝官拜一品的大将军,早已识破了苏青玉的伪装。
淅淅沥沥的雨被山风吹拂在身上,沾湿了外衣,穆珏将自己的大氅披在苏青玉的肩膀上,唯恐她着一点凉。
话已至此,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了。
苏青玉微微一笑,心中释然。
虽然苏靖国和她之间,并无任何的血缘关系,可苏青玉却也曾经唤过他一声爹爹,让她接受虎毒食子的这个现实,只能说对她是个惨烈的打击。
“王爷!”苏靖国略微正色几分,“太子现在似乎对老夫产生了怀疑,不过碍于老夫手中的军权,一时之间不敢对老夫动手,另外,这段时间因为接二连三的下了暴雨,豫州城的桥梁几乎悉数被洪水冲垮,前几年皇上可是拨了几千万两银子去修缮河堤,全部都是太子经手的,恐怕这里面太子贪了不少钱。”
话音刚落,穆珏的脸上,只可以用暗沉来形容。
他负手而立,一袭玄黑色的长袍被山风拂起,幽暗的眼眸深处,藏着旁人难以捉摸的冷傲和孤寂。
“好大的胆子,本王只以为太子的那些肮脏心思不过用于朝廷内斗,没成想他居然把手伸到了这修缮河堤的银子里,简直是岂有此理!”
“王爷试想,如果没有这些银子,太子手下的那些金甲死士,又怎么会听命于他?”苏靖国讥讽道。
苏青玉打量着穆珏的脸色,多半已经猜到他会怎么做了。
以穆珏的心性,一定会请旨去豫州彻查此事,倒不是为了整倒太子,而是豫州那些被洪水吞噬的百姓,需要这个公道。
事情和苏青玉料想的没错。
才一回来,穆珏立刻让门客拟了奏折,请旨调查豫州洪灾一事,文帝无不应允,三日后启程。
苏青玉的孕吐减轻了不少,又吩咐逐月领着几个丫鬟替穆珏打点行装,心中不免忧心忡忡。
她有心跟着穆珏一起去,可是穆珏却说什么豫州之行,凶险异常,太子背后既然有江湖第一大帮派的支持,少不得会对穆珏阻拦一二。
苏青玉还没反对两句,穆珏的薄唇,就已经深深的吻在了自己的薄唇之上,却让苏青玉有口难言。
想到这儿,苏青玉不禁笑了,心思飞快的动着,自己坐在春凳上闲然自若的品着新进的雨后龙井。
刚抿了一口,苏青玉顿时察觉到些许不对。
雨后的龙井之所以能够成为贡茶,乃是因为其绝对的清新自然,苏青玉极爱此茶也是因为此。
可偏偏茶中那似有若无的苦涩,却瞒不过苏青玉的鼻子。
“有人动过手脚?”苏青玉不禁暗道,嘴角却勾起一丝讥讽的冷笑,她双手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腹部,难道有的人就如此迫不及待了吗?
“青儿!”穆珏大步走了进来,却看见苏青玉眉头紧皱,不满有些诧异,“谁又惹你不开心了?”
苏青玉只将手中的茶盏递给穆珏,示意他尝一口。
果然,一向喝惯了雨后龙井的穆珏,顿时也察觉到了那似有若无的苦涩。
穆珏顿时怒目而视,滔天的怒火裹挟着漫天的惊雷,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就连一旁侍候的婢女,连忙吓得跪倒在地。
有人竟然敢对他的孩子动手!
是谁?
“元福!”穆珏的语气,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森严。
贴身伺候穆珏的小太监疾步走了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去禀告萧长史,派人去请太医过来,记住,悄悄的,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若是旁人问起,只说本王感染了风寒。”
元福听着穆珏这种口吻,顿时意识到不妥,连忙躬身退下。
不过一会儿,太医院院史李太医已然奉命前来,虽然仅着四品官服,但却历经两朝,而且从不涉及党争,这也是穆珏派人去请他的原因。
当着众人的面以银针验毒,可是却并未有半分的怪异。
“怪事!”李太医看着依旧如昔的银针,并没有发黑,眉头深深皱着,忽地,他看到苏青玉摆放在窗前的那文竹,不禁脸色微变,连忙端着茶盏小抿了一口,脸上总算松缓了点,“好精巧的心思,就连老臣也不得不服。”
“茶有问题?”穆珏冷声道。
苏青玉连忙按着他的手,轻轻的摇头,示意穆珏不要着急。
“茶并没有问题,里面不过放了点用山红药熬制的水而已。”李太医语气微顿,又指了指那窗前的文竹,道,“老臣昔年在夜郎游历的时候,曾有幸见过这种文竹,乃是用夹竹桃的幼苗经过小心的改制而成,至少外表和文竹相似而已,夹竹桃的气味配上山红药,却是绝好的打胎良方,也难怪王妃会不知道。”
文竹居然是夹竹桃的幼苗改制而成?
苏青玉只能说这等心思着实够巧的,至少以苏青玉的阅历,绝对没有看出任何的破绽。
她几乎已经不用多想就能猜到这幕后的黑手是谁。
偌大的九王府,谁又会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除掉苏青玉腹中的孩子,除了上官子娴,不会有另外的人。
“来人,封赏一千两银子。”穆珏出手极为大方,却不失尊敬的拱了拱手,“有劳李太医辛苦一番,须得将青儿体内的毒清除干净才是。”
李太医不参与党争和后宫之间的争斗,素来清贫,却是没想到穆珏一下子居然赏了一千两银子,顿时颇感意外。
又道,“无妨,老臣观王妃的气色,不过是这几日才接触这些脏东西,只需要服几日的丸药,想来不用多久便可恢复。”
“好!”穆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吩咐人将李太医好生送出。
苏青玉的卧房,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看来不仅苏青玉对上官子娴有所怀疑,就连穆珏也对她颇有几分疑虑,或许是因为在益州之时,上官子娴对穆珏有过救命之恩,如何处置,却实在让穆珏为难一二。
苏青玉轻轻的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恍若能感受到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的呼吸,眼中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逐月!”苏青玉不待穆珏发话,已然开口。
她才不管什么救命之恩,任何人要想伤害她的孩子的性命,苏青玉绝不答应。
自从怀上这个孩子,苏青玉就猜到了上官子娴绝对不会闲着,一应衣食等物,几乎全部都是自己亲自视看打理。
可上官子娴却还真是另出心裁,居然在摆放的文竹和喝的茶水动手,还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吩咐萧长史,将花房的花匠,还有茶点房伺候的一干人等全部都押过来,我要亲自审问。”
逐月连忙应是。
穆珏也吩咐身旁的小太监下去将上官子娴传唤到这儿,看来也并不打算偏袒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