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哥又出来催了。善良的小二哥几乎在央求:“大小姐,我的姑奶奶,你就屋里去等吧!外面风这样大,天这般冷,你还生着病呢!大姐临走前一再吩咐小的,要小的好生照看你,你却如此的不听话,一旦着凉了。大姐回来不打死小的才怪哩!”
绿杨呆呆地答道:“小二哥,谢谢你,大哥哥和七哥哥他们还没回来,我还要等他们。”小二为难了,求小杨村那年轻人:“我说大少爷,你就说句话吧!”
那年轻人终于开了口,声音喑哑:“小姐,我看还是不用再等了。天已经黑了,我知道这筑城天黑就要关闭城门,今晚狄爷和七爷恐怕不能回来,咱们还是先回屋里去吧!”
绿杨生气道:“你胡说。我不相信,大哥哥他答应过我,他会回来接我的,他不可能不回来,我要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小杨村那年轻人道:“我没说过狄爷不回来,我只说他今晚也许不会回来,那馒头山在哪里,连我都不知道,想必离此不会太近。”
绿杨心头大急,一口气缓不上来,竟又晕了,幸亏那年轻人眼疾手快,慌忙扶住,小姑娘才不致摔倒。小二哥过来帮忙,两人手忙脚乱将绿杨抬进酒店,郎中已经等候多时了。
当晚狄为和燕雪飞果然没有回来。
二人带上风翩翩遗体,从馒头山的山洞出来那时,天空中已经看不见一点光亮了。
狄为担心绿杨的安危,和燕雪飞催马走入了黑夜,天亮以后才进的城。
绿杨醒过来了。是一片哭声将她吵醒过来的。
小姑娘慢慢张开了眼,看到狄为和燕雪飞守在床前,小杨村那年轻人居然也在。
绿杨长舒了一口气,揉揉眼睛,道:“我莫不是在做梦?”
狄为道:“你没有做梦,你病了。”外面的哭声更响了,绿杨伸长脖子,吃惊道:“大哥哥,你们都平安回来了,他们为什么哭?”她听出来了,是店里伙计的哭声。
狄为有些硬咽,道:“你忘了一个人:风大姐。”
绿杨惊得跳起来,道:“怎么啦?风大姐怎么啦!”
狄为痛苦地摇头,半晌才道:“你不用再问了。”
绿杨情急坐起,慌道:“大哥哥,快告诉我,风大姐是不是出事了?不,不,不,风大姐那么好的人,她怎么可能出事,我真是乌鸦嘴。你快对我说;她不会有事的。”
狄为眼望燕雪飞,燕雪飞替他回答:“风大姐中了七杀天一剑,是致命的一剑。”
绿杨瞅瞅狄为,又瞧瞧燕雪飞,她在怀疑他们有没有撒谎骗她,结果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话,小姑娘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你们、你们怎么不救她?为什么不救她呀!”
狄为难过道:“如果能救,早救了,也不需要你把话说出来。”
绿杨揉眼抹泪道:“那么你们为什么没事,偏偏风大姐出事?”燕雪飞道:“这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讲清楚的,总之,我们都差些丢掉了性命。”绿杨急道:“七杀天呢?”
燕雪飞道:“死了,被二哥拦腰一刀切成两半。”
绿杨爬过来躺在狄为怀里,泣不成声。
狄为注意到了小杨村那年轻人,问道:“小兄弟,太谢谢你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为什么还不走?”那年轻人道:“狄爷说过,要小的保护绿杨小姐。”
狄为道:“我只需要你把她送到春花秋月酒楼,交给风老板便行了。”
那年轻人道:“可是我们一来,说了狄爷已经前去对付七杀天,风老板返身就要去帮狄爷,小的任务没完,还得留下来照顾小姐。现在狄爷来了,小的这就告辞。”
年轻人说完话转身欲走,狄为止住道:“慢,小兄弟请等一等。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停步回答:“蒙狄爷下问,小的叫做郭云深。”
狄为点头道:“原来是郭贤弟,好得很,当今天下,像你这样的义士已经不多了。”
郭云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见狄为从怀中掏出一本薄册子,对他说道:“这是狄某这些年中苦心研习的《无情刀谱》,其中包含了‘无情刀法’和‘无情斩’,还有一些修炼内功的方法。可惜招势之中尚有诸多不足之处。算不上是至高武学。兄弟拿去,有空时翻开来看看,这东西对强身健体却大有益处。只当狄为感谢你的一点小礼物。你我今日一别,不知后会何期。兄弟回到小杨村,替我多多拜上众家父老;就说从今往后,再没有夕月教了。”
郭云深推辞道:“这般贵重礼物,小的如何受得起,狄爷请收回吧!狄爷行走江湖,刀谱对狄爷有用,小的不过一介山野农夫,只知耕田种地,原不需要刀谱。至于七杀天死迅,狄爷放心,小的一定带到。”狄为说道:“这刀谱虽是吸取前人刀式中精华,但却是狄某自创,肚里尚有一本现成的。郭兄,就收下吧!否则狄为受你深情厚谊,内心有愧。”
绿杨平静了下来,也帮忙劝道:“这位郭大哥,既然狄大哥一番好心意,你就收了吧!方今天下大乱,就算你在家中种地耕田,不问事非,难免也会遇到什么不测之事,你若学成它三招两势,有时或许会用得着。小妹正打算要拜狄大哥为师,跟他学无情刀法呢!”
郭云深犹豫再三,最后拜倒地上,道:“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狄为慌忙扶起,说道:“做你师父,狄为还不够资格,你我日后如若有缘再相遇,兄弟相称就是了。这师父二字,万万不可再提。郭兄弟请回吧!你一夜未归,伯父伯母他们一定很是挂心。对了,你那红马就在酒店后糟里,那马可真神骏,和我那黑狮子有得一比。”
郭云深见他如此说了,不好再勉强,只得又拜了一拜,狄为还了一礼。郭云深起身,双手接过刀谱,贴身收好,对狄为躬一躬身,朝绿杨和燕雪飞拱拱手,转身便往门前走去。
半天没有发话的燕雪飞这时却开口说道:“郭兄请回。”郭云深转了回来,小心翼翼道:“燕爷有何吩咐,郭云深无有不依。”燕雪飞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小册子,道:“燕雪飞从来不受人家好处,这本小书,对我没什么用途,送给你,感谢郭兄借马之情。”
狄为注意到了那本小书,道:“七弟哪里来的这本破书?”
燕雪飞道:“三年前,我因事路过厦门,从倭寇洋枪下救出一位身受重伤的前辈高人,他临终前赠我这本小册子,说是他家祖传武功秘诀,我还来不及问他名字,老人家就已经与世长辞了。”狄为好奇道:“是什么书?”燕雪飞道:“《形意要旨》。”
狄为一听,大为惊奇,道:“《形意要旨》?那么七弟你遇到的一定是形意拳门的前辈了,形意拳门向来门规森严,拳法也是传男不传女,这个门派一直活动在沿海一带,当年曾在江湖中鼎盛一时,今日中道衰落,多半与倭寇之乱有关?”燕雪飞道:“正是。”
郭云深不安道:“小的受了狄爷无情刀谱,心中也是万分惶恐,燕爷的《形意要旨》,小的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要的了。”燕雪飞坚持道:“我是练刀的,拳谱对我无甚用途,我看郭兄身骨奇特,却是练拳的料,莫推却了,拿去吧!这书对你一定有用。”郭云深好歹不肯收,燕雪飞不耐烦了,怒道:“从没见过你这种不爽快的人,给脸你不要脸。你不接书,是嫌这本书破?还是不把我燕雪飞当朋友?如果你是看不起我燕雪飞,燕某可要拔刀了。”
狄为笑着对燕雪飞说道:“七弟说的什么话!莫要吓坏人家郭兄弟。”
又对郭云深说:“郭兄,拿去吧!若是练不成时,转赠有缘人就是了。但要切记,万万不可轻易糟蹋前辈心血。”郭云深诚恐地接了燕雪飞手中的书,倒地对狄为和燕雪飞各拜了两拜,谢了赠书之恩,方才出门离去。其实郭云深虽是庄稼汉,但心里何尝不清楚,无论是《无情刀谱》还是《形意要旨》,都是至宝,纵有千金难买,今日自己算是交好运了。也是狄为和燕雪飞剿除了夕月教七杀天一干匪徒,心中大慰,才会有这个举动。
殊不知他俩这一举动,却让郭云深后来成为武林中一代宗师。那又是后话了。
郭云深走后,有个店小二进屋来,哭道:“两位老爷,大姐她走了,这里事儿千头万绪,我们该怎么办啊?”狄为道:“我已经吩咐伙计,到黔灵山的弘福寺去请最好的僧侣来为风大姐超度。这早晚还未请来么?”小二道:“僧人已到多时了。”燕雪飞道:“我们与风大姐相识一场,多承大姐厚情,二哥,我看咱们是不是等送葬了大姐,再离开这里?”
狄为道:“七弟言之有理,我已决定按当地民俗,为风大姐大做七日法事,然后选块风水宝地,入土安葬,反正咱们现在又不赶时间。至于她的酒楼,我的意思是:首先赍发店中那批妓、女起身,让她们回家从良嫁人,然后从店里挑选出得力伙计担任掌柜,继续把酒楼经营下去,毕竟有这么多人,还需要吃饭。”燕雪飞道:“二哥说得极是,就这样办吧!”
多亏狄为和燕雪飞出面料理,众僧人为风翩翩做了七日水陆道场,死者被送往城外梅兰山下葬。狄为拿出钱来,立碑修墓,一座新坟落成了。天涯镖局的二当家无情刀狄为领着店中一干人等,跪拜在风大姐墓前,伙计们想起平时大姐诸多好处,有人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