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乐山提着一条木棒,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到了狄为面前,吃尽苦头的汉子双膝跪下,拜伏于地,哭道:“狄爷。”狄为弯腰将他扶起,说道:“好了,好了,一切都结束了。你们怎会来到这里?”张乐山道:“那日狄爷走后,兄弟们商量。屈辱地躲在坟中迟早会被饿死,出来拼命大不了也是一死,反正结果都是一样死,不如干脆出来找夕月教拼了。这段时间,我们的人都从活人坟里走出来了,大家一直在寻找夕月教下落,前几天有人发现这馒头山极其古怪,大家猜想夕月教应该就藏在山洞中,我们组织了一干人,埋伏在馒头山附近,正准备寻找机会攻山,今天下午,躲在丛林里面放哨的兄弟发现狄爷和那位少年英雄上了山,前来报告,我猜测狄爷一定是为我们复仇来了,这才和大伙前来相助一臂之力。”
山洞中一片声道:“狄爷,竹王保佑你,万寿无疆。”那些从活人坟里走出来的人们全都跪拜在地,不住叩首。夕月教剩余的百余名教徒纷纷扔下兵器,也跟着跪伏地上。
张乐山道:“狄爷,小的请求你老一件事情。不知可否?”
狄为道:“你说吧!什么事?”
张乐山指着剩下的夕月教教徒,说道:“小的要把这群恶鬼全杀光。”
狄为犹豫道:“这个……。咱们暂时先听听这些恶鬼怎么说吧!”
想到马上要屠杀这么多人,尽管他们平时如何坏事干尽,狄为还是于心不忍。
突听夕月教徒中有人喊了声‘三叔’。随着这声‘三叔’,只见一个夕月教徒从地上站起来,低头走到张乐山面前,颤抖着说道:“三叔,对不住。我是宝双啊!”
张乐山把那夕月教徒拖近身来,仔细看得清了,哭道:“宝双,你真是宝双。原来你没死啊!你这不争气的东西,这几个月你死哪里去了呀?让家里找得你好苦。”
那夕月教徒道:“三叔,宝双没死,宝双还活着。”
张乐山突然止住了哭声,一巴掌搁在那叫宝双的夕月教徒脸上,破口骂道:“我没你这种不争气的侄子,你这叛徒。”那夕月教徒双手捂着脸,嘤嘤的哭了起来。
狄为问道:“乐山兄,这是怎么回事?”张乐山道:“这厮是我大哥儿子,半年前上山放牛,被夕月教给抓去了,大家还以为他死了,想不到他竟然背祖忘宗,当了叛徒。”
那叫宝双的夕月教徒哭道:“不关我的事啊!三叔。当时他们抓走我后,对我用尽苦刑,我如果不从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三叔,看在我爹份上,你就饶了我吧!”张乐山骂道:“你这畜生,亏你还有脸提你爹,你爹为了救你,进山去找夕月教,早被他们杀了。”
“爹,是我害了你呀。”惊闻父亲惨死的宝双大哭着,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柄刀来,便要横刀自刎。狄为弹起一脚,踢在宝双手肘上,将那口刀踢得飞了出去。
狄为对张乐山说道:“我看算了吧!乐山兄,年轻人嘛!谁不做些傻事。话又说回来,他也是被逼无奈,这事不能完全怪他,人性趋利避害,有机会谁不想活下来。”
张乐山在他侄子胸上踹了一脚,喝道:“畜生,狄爷饶你不死,你还不快快谢谢狄爷。”宝双赶紧匍在狄为脚下,千恩万谢。狄为道:“算了吧!日后好生做人。”
洞中其它的教徒眼见张宝双未被处死,又有七八个大着胆爬到张乐山面前,有叫三叔的,有叫三爷的,还有叫三哥的,张乐山认真看时,大多认得,不是东村的刘老七,便是西村的朱老八。一时间张乐山倒没主意了,眼望狄为道:“狄爷,这可如何是好?”
狄为也颇为难,想想说道:“这些人之所以跟着七杀天为非作歹,多半也是情非得己,形势所逼。再说你们又是乡邻,如果将他们全部斩杀了未免也太残忍。我看这事算了吧!只要他们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咱们就给这些人一个活命的机会。现在你们的村庄十室九空,人丁稀少,你把他们领回去,重新修复自己的家园。你们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坟里吧!”
一听这话,所有的夕月教徒纷纷动身,往那些野人堆里去认亲戚,刚才还是兵戈相见,现在却成了至亲,之前不认识的也能通过各种渠道拉上关系。狄为摇头叹气,走过去把燕雪飞扶了起来,并随手为他解了穴,燕雪飞道:“二哥,你打算将这些夕月教徒如何发落。”
狄为道:“活着的一个不杀,受伤的自去医治。七弟,你意下如何。”燕雪飞道:“我也是这样想,罪魁祸首乃是七杀天,他们也是身不由己,为了生存才跟着作恶的。”
狄为点了点头,跃到七杀天方才坐的那张石椅上,挥手大声道:“各位,都给我安静下来。”乱糟糟的山洞中顿时鸦雀无声。只听狄为朗声说道:“所有夕月教徒认真听着:我知道,你们这样干,实在是没有办法,为了保命才走上这条路的。现在,雨过天晴了,你们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重振自己的家业。你们放心,错不在你们,我不会杀你们的。不过有句话咱们得说在前头,你们这些人毕竟在邪教混过,身上难免会积累各种恶习。之后如果有谁还出来作恶,那么对不起了,无论天涯海角,我必取其项上人头,我随时会留心你们的动静。还有,吃苦受罪的乡亲们,现在七杀天这魔王已死,不会再有人来欺负你们了。你们也不用再躲在活人坟里,你们终于可以重新看到头顶上这片蓝天了。都回去吧!好好的过日子。”
山洞中一片欢声。张乐山大声道:“狄爷,你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回去后,一定要为你立碑建庙,永远把你供奉起来,让我们的子子孙孙都知道,是你救我们这些人于水深火热之中。”狄为道:“莫去做那些无聊的事,把你们的精力花在修房建屋这个事上吧!”
张乐山想起他们的房屋被焚,牛马粮食被劫,原有的村庄已经不存在了,家乡到处都是瓦砾烟尘,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可是现在他们一无所有,这家园却难建啊!想到这里,倍受欺凌的汉子悲从中来,不由仰天叹道:“天啦!我们什么都没有,怎么办啊!”
狄为从石椅上跳下,来到张乐山身边,安慰他道:“乐山兄,你们不是一无所有,你们有土地,有勤劳的双手,还有这么多的人。现在你们最缺的,大不了就是钱嘛!听说这七杀天很喜欢钱财,我猜他这山洞中,一定收聚了不少的金银财宝。”张乐山含泪点头。
狄为提高声音道:“大家安静;都给我听好了,现在,我来宣布,我任命张乐山为你们的族长,你们必须服从他的管理,由他带领大伙重建家乡,若有不服的,我将用手中这把刀去问候他。大家把山洞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出去,然后放火烧了这鸟洞。”
张乐山急道:“不,狄爷,山洞是你攻下来的,七杀天是你杀死的,山洞中所有的东西,都应该归你。你救了我们这些人,我们感激你都还来不及呢!又如何敢拿你的东西。”
狄为笑道:“乐山兄,我任命你为这些人的头领,这可是任重而道远。这些人的前程和出路都担在你肩上了,好好带领大家去开始新的生活吧!你刚才说了这是我的东西,既然是我的东西,不如这样处理;我把这山洞中所有的东西转送给大家,你们拿它回去重修自己的房屋,买些牛马粮食回来过日子,日后我狄某若有机会再到贵地,请我喝碗小酒不就行了么。你们动手吧!我把话说清楚了,如果有谁不按我说的去做,休怪我狄为跟他翻脸。”
狄为不想与这伙人多纠缠,俯身抱起风翩翩尸体,叫上燕雪飞,快速离洞走了。
在他们身后,山洞中张乐山的人和那伙夕月教徒跪了一地,再三拜谢。这些人口中全都念念有词,无非是‘竹王菩萨,大慈大悲,保佑我们的恩人前途平安’之类的话。
这回夕月教徒的跪拜,却不是有人逼迫,完全出自真心。
天黑了,寒风怒号。冬天的夜晚,即便是在有‘四季春天’之称的南方地区,也同样是冷气凌人。绿杨披着新添的狐裘外氅,立在寒风中,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的路。
路已经被夜色笼罩,看不清了。
自风翩翩走后,她就一直站在这个位置。这里是风翩翩酒楼门前的当街大道。
春花秋月酒店的伙计,有几个好心的,烧红了一盆炭火,摆放在她的面前,小姑娘似乎并不知道。小杨村来的那个年轻人守候在她身边,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他心中知道绿杨是在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