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林目视远方,阴沉沉地道:“现在你讲什么都没有用了,一十五条人命啊!这笔血仇不报,日后我天涯镖局如何还能在江湖上立足。你给我滚回去,捡起你的兵器来。”
关海涛大惊失色,忙用目光去求司空豹,想让他履行诺言,司空豹冷笑道:“我只是说,你讲出金子的下落我不杀你,我又没说过四爷不杀你,我司空豹向来说话算数的,我不动手就是了,我在旁边看热闹还不行吗?”关海涛又惊又怒,见求饶失去作用后,猛然间就地一滚,牢牢抓住了扔到一边的鸳鸯双钩,身子临空旋起,向云中林撞将过来。
见开始动手了,董氏兄弟赶紧退到一旁,很清楚地摆明了他们的立场:谁也不帮,只做看客。如此最好;云中林心中一动,拔空而起,早也移过马鞍,从司空虎背上抽出长剑。
关海涛来势如虹,虽然撞不着云中林,但完全可以挥钩将他坐骑击毙,云中林也料到了他会来这一着,腾身跃起之际,在马屁股上踹了一脚,那马负痛,跑往一边去了。
关海涛扑过来的身子顿时走空,差点儿碰到云中林送来的剑尖上。云中林这一招气指山河,递向了关海涛咽喉,分明是要取他的命了。关海涛毕竟成名多年,功夫一日未曾荒废,危急中使出千斤坠,稳住前冲去势,身子后仰,双钩使招凄风苦雨,开始了回击。
可他哪里能够近得了月夜追风云中林的身体。
云中林出招毫不留情,如狂风似闪电般一轮‘满天花雨’,当初他曾以这套功夫教训过张云冲的徒弟洪自力,那时他只用手和脚,而今日他手中却有剑。但见他的身影忽在关海涛身前,忽在关海涛身后。他围着关海涛车轮般急转,长剑急风暴雨般刺出。
一时间,关海涛前后左右尽是云中林影子,弄得有些晕头转向,心下好不紧张。本来早就心虚,只盼在打斗中侥幸能胜出一招半势,好争取机会逃脱,现在眼见人家出手不凡,轻功又好,速度之快,匪夷所思,自己招招拼命,可却招招走空,此时要想逃命,怕是难了。关海涛额角直冒冷汗,亏了多年辛苦练功,手中双钩得心应手,挥洒自如,即是如此,他仍然打得极为吃力,初时还能勉强架得了几招,三十招过后,关海涛手上渐渐慢了。
云中林是在第三十六招得手的,关海涛被逼得太紧,右手缓了一缓,肩部露出破绽来。云中林何等人物,岂会放脱这个机会,随手一剑刺到,关海涛右肩中剑,一条手臂失去了作用,一只铁钩掉在地上。他只能由左手使钩,横钩当胸,使招风雨如晦,原想自救的,可是云中林哪容得他喘息,长剑逆向刺来,一招引蛇出洞,剑尖插入关海涛小腹。
关海涛连中两剑,大骇之下把浑身本事都使出来了,当他像一条被逼急了的狗一样开始反扑时,云中林也转到他的背后,出手又在他后臂连刺三剑。关海涛勉强再斗了十来招,身上又多了十几个窟窿,从头到脚都有伤口,血流如注,已无还手之力。
云中林却有心要戏弄他,出剑不刺要害,专拣血多肉厚的地方下手。先不深刺,后来却越刺越深,前前后后,月夜追风云中林刺了关海涛九十三剑,最后眼看关海涛血快要流干了,摇摇欲倒,云中林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一剑穿胸而过,关海涛当场丧命。
一切都结束了,董氏兄弟对望一眼,返身离去,连招呼都不过来打一声。
云中林将长剑从关海涛胸口上拔了出来,随手挥剑斩下关海涛首级,用早已准备好的布袋装好。此时虎豹兄弟已经把他那匹受惊吓跑掉的骏马给牵回来了。
当夜三人赶到牛郎关前,趁着月色进了那座文殊菩萨庙,只见四处断垣残壁,庙内空无一人,偌大的文殊菩萨神像倒在地上,头颅摔成了粉灰,肚里空空如也,哪有黄金?
司空虎点着火把,里里外外寻了个遍,还是没能见到金子的影子。
粗野的他怒骂道:“******,姓关的真不是东西,吃他给骗了。”
云中林从文殊菩萨神坛下捡起一根燕子镖来,说道:“不,关老四没有说谎,那批金子确实藏在此处,只是咱们又来晚了。”跟在后面的司空豹道:“何以见得。”
云中林举起那根燕子镖,道:“你们来看看这个?”
虎豹二人凑上来一看,齐声道:“是七爷——不、是燕雪飞的随身暗器。”云中林道:“不错,是他的燕子镖。”司空虎失惊道:“这样说来,金子落到他的手中了。”司空豹道:“燕雪飞既然来过,他岂能不把金子带走,想当初西北那趟盐,他就没打算要放过,更何况是黄金,我们得赶紧追,晚了就追不及了。”云中林摇头道:“已经来不及了。”
沙河县,雁过天白酒家,二楼。
燕雪飞和毒观音占了临窗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饮酒。
就是这同一张桌子,在数日之前他俩曾经也坐在这里,坐的位置都没变过。
天已黄昏,西去夕阳的微光从敞开着的窗户透进来,很温暖,很柔和。
深秋天气,说不出来的宁静、安谧。看得出来,毒观音心情很好,她喜笑颜开,一点也不想掩盖她的快活。她那对明亮的大眼睛,宛如两泓秋水,清可见底。她在笑,一只手有意无意地轻弹着酒杯,她那对秋水般含情脉脉的眸子注视燕雪飞已经有好久了。
燕雪飞在想心事,这个性情冷漠的汉子喜欢落日,特别喜欢坐在夕阳下,望着西去的残阳发呆。这些,毒观音全都清楚,他们之间相处已经有些日子了。在这些日子里,他俩形影不离。本来,他们完全可以分开各走各的,可是最终却谁也没有那样去做。
两个人都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幸福的时光在悄悄流逝,毒观音突然举杯说道:“恭喜你,燕爷。”
她永远是那样妖艳动人,言谈举止间透着她的多情。
燕雪飞心情似乎也不错,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到,他很平静,也很放松。
毒观音冒昧的话使他很迷茫。听了这话,燕雪飞先是呆了一呆,即后问道:“恭喜什么?我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毒观音先将自己杯中酒干了,才道:“你不仅报了父仇,还得到那么多的金子,难道不值得恭喜吗!”燕雪飞淡淡地道:“你说这事啊!这事说起来惭愧得很,我连自己最痛恨的仇人都未能手刃,枉自我多年苦心练功,实在对不起家人。”
毒观音安慰他道:“你原来还想着关海涛的事?那事算了吧!他死得可真够惨的了,也不知是谁竟然那般狠毒,不仅将他捅得体无完肤,还把他的头颅也割了去。如果不是你划开了他的裤子,有谁知道那半截尸体竟然是关海涛。”燕雪飞道:“我想这天底下,除了月夜追风云中林云四爷,再不会有人能够把他刺得那样惨。”毒观音好奇道:“你怎知道?”
燕雪飞道:“云四爷最负盛名的一套功夫‘满天花雨,’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毒观音道:“当然,当然听说过。”但她并不明白这和关海涛的死有什么关系。
好在燕雪飞马上给她解释了,燕雪飞道:“前天在野狼峪,我认真检查了关海涛的尸体,他是全身流尽血才死的。由此看来,他身上的每一处剑伤,应该都是在他活着的时候,被人一剑一剑刺上去的。我们都知道,关海涛成名多年,手中鸳鸯双钩在武林中算是一绝,在他活着的时候、能在他前身后背连续刺上几十剑的人,除了天涯镖局的云中林云四爷,凭借独步武林的轻身功夫可以做到之外,你说,江湖上还有谁具备这种好本事?”
毒观音赞同道:“说得有道理。你好象对那个云中林很了解?”
燕雪飞道:“岂止了解,我是打心眼里佩服他,他是高手之中的高手,他的轻功天下无匹,加上他是个聪明人,为人仗义有情,你说我能不佩服他吗。还有天涯镖局的每一个当家,他们都是好男儿。”毒观音道:“天涯镖局的那些当家其实都相当出名,这我早就知道了,这段时间你又给我讲了好多关于他们的故事,我对他们也就更多了一些了解。可有些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依你说他们既然都那么厉害,为什么还做镖客,供人使唤,挣口辛苦饭吃?他们缘何不去替皇家效力,混个把将军什么的当当,应该不是难事吧!要是那样,好歹也搏个封妻荫子,总强过冒险去做保镖,岂不更好。”燕雪飞道:“人各有志,有些事你认为它值得做,别人却不一定都会这样想。这年头官有啥好当的;天下汹汹,民心思变,四海盗贼蜂起,边境不宁,什么红毛鬼黄毛鬼杂毛鬼全都跑来犯我疆土,最厉害的要数东洋鬼,那些东西恣意骚扰边民,沿海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生存得苦不堪言。而当今皇帝老儿,他一天到晚闲极无聊,借美酒美人消磨时光,朝中大小官员喜欢的只是黄物白物,有几个会把平民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你要天涯镖局的兄弟去同流合污,他们才不愿干呢!”
毒观音感慨道:“是啊!我虽是江湖中寻常女子,却也明白你说得何曾不是。生逢乱世,不如意之事难免会有。燕爷但请宽心饮酒,莫要让这些闲事扰了心情。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燕爷今后将作何打算?”燕雪飞道:“生不逢时,空有一身力却无有用武之地,我能做些什么啊!终日浪迹于江湖之中、虚掷时光而己!”毒观音道:“尊主倒是雄心勃勃,想成王霸之业;你何必如此悲观消极,你大可以放开手脚,助他打一片天地出来。”
燕雪飞叹道:“我自幼跟随尊主,他待我有如亲生儿子,我心是感激他的。但是我何尝不知,尊主一门心思只想当皇帝,就算他果真夺得江山,对天下百姓也未必会有好处。”
毒观音奇怪道:“你怎能如此说尊主,他对你毕竟有养育之恩啊?”
燕雪飞从桌上抓起酒杯来,喝了一口酒,道:“你投奔天地风云堂,应该有三年了吧!你难道能否认我说的不是实情?”毒观音一时语塞。燕雪飞哀叹道:“时也,命也!”
他生性本不喜言辞,不知何故,每次和毒观音谈话,总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毫无保留地把心里话一吐为快,这不仅使他自己惊奇,就连毒观音也深感怪异。
好半晌后,毒观音问道:“那么、你打算将如何处置那些黄金?”
燕雪飞道:“我已经想好了,今年北地大旱,稼禾颗粒无收,听说已经到了路人相食的地步,我打算亲自押送那批金子过去,暂时解解他们的燃眉之急。”毒观音道:“我知道你是出于一片好心,但是你想过没有,你如果一旦真的那么做了,难道就不怕尊主怪罪?”
燕雪飞道:“情势危急,管不了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