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诚挚地道:“在下姓江,单名一个山字,实乃无名之人,只是有幸在西北道上,碰到贵镖局诸多好汉,这些时日常常想起,不胜荣耀,在下有心要结识天涯镖客众家英豪,只担心高攀不上,今儿个有幸得见四爷,如若四爷不弃,在下愿交四爷这个朋友。四爷身有要事,行色匆匆,想是镖期紧迫,本不敢相扰,但思量一则夜深,二来路险,行走不便,恳请四爷到舍下歇一宿,明晨再走,容在下奉杯薄酒,实是三生之幸。不知四爷行李放在何处?”
这太子一再苦苦相邀,语辞恳切,看来确是有心要交朋友。
云中林心下好生纳闷,半晌回道:“马匹行囊,暂寄于雁过天白酒家。”
太子说道:“那种地方,其实住不得人,四爷当世豪杰,真是太委屈了。”
不征得云中林同意,太子已经朝台下招呼道:“王五王六。”
两条大汉排众而出,站到台前,鞠躬道:“少爷有何吩咐。”太子自作主张道:“你俩个以最快速度,火速赶到雁过天白酒家,把四爷马匹行李取到庄上,然后安排庄丁来接。”两条大汉齐声答道:“是,少爷。”两人在台下恭敬地又鞠了一躬,转身挤过人群去了。
热闹已经结束,看打擂的人们开始三三五五散去,马老财主果然守信,派人送来二两银子,云中林接到手中掂了掂,随手便交还来人,条件是要他把受了伤的洪少爷弄走。
虎豹兄弟再次回到台上,太子迎了过来,笑道:“两位仁兄,很久不见了,咱们真是有缘啊!我都说了‘山水有相逢,’咱们会再见的,想不到今天竟然在此相见。”
虎豹兄弟在台下早也看到了这白衣书生,他们上来也只是想确认一下,这厮是不是曾经见过的那个人。相见之下,司空豹颇为诧异地道:“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太子笑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我家就住在这沙河县呀。”一边用手遥指远处,道:“看到了么,转过前面那座漆黑的小山坡,就是我的家了,那里四季白花常开,人们都叫它白花山庄。咱们这就到我庄上去吧!”虎豹兄弟没说什么,只听云中林的意思。
云中林心里自有他的想法,说道:“江湖上行走,多一个朋友也是好的,江少爷既是镖队的熟人,既然人家盛情相邀,我看今晚咱们就去他的庄上打扰一宿,明天一早赶路。”
太子高兴地道:“若能如此,实在是在下的福份。”忙又对虎豹兄弟介绍道:“忘了告诉两位,我们虽然多次相逢,却不曾对两位说起,在下江山,专爱结交江湖好汉。”
司空虎起手道:“原来是江少爷,失敬,失敬。”
司空豹笑道:“看阁下衣着打扮,像是富家子弟,好吧!我们今晚就去你那儿住,免得再回到那该死的旅馆中触那霉臭味。走吧,你路熟,请前面带路。”
太子笑道:“豹兄莫急,我已经安排下人来接,岂请稍等一等。”
擂台下那些前来观看比武的乡里人,大多心满意足地散了,最后只剩下四五个妙年少女,躲在暗处,遮遮掩掩的,往台上偷看云中林,犹自不肯离去。
不多一时,只见夜风中钻出四条大汉,抬着一顶软轿,快步走上擂台,到了太子面前,把轿子放在台上,四人退到一边,排成一行,一起躬身说道:“少爷,请上轿。”
太子生气道:“怎么就一乘轿子,你们这些混蛋,还不赶紧去多弄几顶来。”
云中林站出来,挥手止住了正要离去的轿夫,说道:“算了吧,我们没有坐轿的习惯,如果这路不是太远,我看就走几步吧!不用麻烦了。江少爷你请上轿,前面带路就是了。”
太子诚惶诚恐道:“这可使不得,还是四爷上轿,在下后面跟着就行。”
两人谦让了一回,最后决定都不坐轿子,让轿夫打着火把前头引路,众人步行回庄。
远处也一片漆黑,擂台上那摇曳不定的火光还亮着,夜空中不多几颗星,太子领着云中林三人走了一程,回头说道:“真是罪过,让四爷在这黑夜里步行,实在是太对不住。”
云中林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妥,说道:“如此甚好,还能吹一下这异乡的晚风,咱们江湖中人风餐露宿,可没那么娇气。”心里却想:看这白衣书生举止气派,若不是富家公子,定是官宦人家子弟,结识得这种人,日后多少会有些用途,说不定还能靠他帮镖队拉点生意呢!
一行人在夜色中走了一盏杯功夫,太子介绍道;前面不远就是白花山庄。
沿途又有七八个庄客,持着明晃晃火把过来相迎,众人穿街过巷,离了街道,上了小路,转过几道弯后,火光照耀下,脚底下出现一块块圆形青石板,石板上雕刻着各式各样飞禽走兽,或者龙形图纹。走不多时,路面突然变得宽敞起来,能容纳得下两辆马车并排通过。道路两边松柏森森,盘枝错节,古树幽茂,树下多种奇花异草,晚风送来阵阵清香。
云中林越往前走,心下越是惊奇,对那白衣书生的身份,又多了几分猜测。
往前又走得五六百步,进了那百花山庄,但见一派青砖绿瓦,三五十间屋舍环绕开来,气象开阔。大伙穿过一座流水小桥,眼前出现偌大一片天然湖泊,湖中矗立着数十丈高假山一座,山上奇峰怪石林立,一道清泉由山顶飞泻而来,直灌湖底。庄内房屋靠山而筑,幽静的小道上,每隔一二十步,便有一盏宫灯亮着。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派豪丽清幽景象。
见此光景,云中林心道:想必是大富大贵之家了,这白衣书生必有来头。
太子眼见云中林只顾欣赏庄内景色,笑道:“忘记告诉四爷,家父在朝为官,官拜刑部侍郎,在下父母家人,俱住京都,这座白花山庄,乃是当今圣上赏赐给家父度假庄园,这等深秋天气,京城却尚炎热,在下体弱多病,向家父告得几个假日,特来此处疗养。”
云中林惊惶道:“小人不知是刑部公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听了太子如此一说,云中林心下那团疑云,渐渐的打消了。
虎豹兄弟抱拳说道:“原来是刑部公子,难怪气宇轩昂,多罪,多罪。”
几人来到客厅,太子招呼云中林首位上坐定了,郑重地道:“在下天性最喜结交天下英雄好汉,常与四山五岳豪杰义士往来,感谢上苍见怜,今日得见四爷,得尝生平所愿,如若四爷不弃,在下愿与三位兄弟相称,愿为四爷赴汤蹈火,不知四爷尊意如何?”
云中林忙道:“小人不过天涯一介草夫,怎敢高攀贵家公子,实不敢当。”虎豹兄弟也道:“实是我们不敢高攀。”太子作色道:“三位如此说时,是看不起在下了。”
云中林解释道:“不敢,不敢,承蒙公子错爱,但听吩咐就是了。”
太子大喜,道:“那么在下就叫四爷云四哥,不知四爷是否愿收我这小弟?”
云中林道:“我看公子乃性情中人,如果一再坚持,是不识抬举了。这样吧!江贤弟,以后江湖中如若有用得着云某处,不妨通知一声,云某愿效犬马之劳。”
太子万分之喜,拜将下去,恭敬地道:“多谢四哥。”虎豹兄弟也甚为高兴。
正说话间,管家派人前来通知,晚餐已经准备妥当,可以进食。太子领着云中林三人来到一座厅堂前,抬头望见四壁灯烛通明,把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照耀得如同白昼,数名黑衣劲装大汉恭敬地肃立一边,庄客正在忙碌着往桌上搬酒上菜,不多一会工夫,山珍海味摆满了一桌子,想必是庄内早知有客人要来。所以提前准备好了,否则不至于有如此快速。
太子客气地道:“四哥请上坐,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见谅。”
云中林与虎豹兄弟告罪坐了,两名年幼少女走了过来,把桌上所有酒杯全斟满酒,太子举起面前酒杯,朗声道:“四哥,小弟敬你一杯。”云中林站起身来,端起自己的杯子,说道:“不敢当,借花献佛,还是由为兄先敬贤弟。”话毕仰面将酒饮尽。
太子道:“好,再给四爷斟酒。”一名少女提着酒壶,又给云中林倒满一杯。
虎豹兄弟路上吃过些干粮,那还是日落前的事情。在雁过天白酒家住下之后,因为急于要去莲花坡看打擂,也只是胡乱吃了两张烧饼,本不顶饿,此该早也饥火中烧,看见桌上好酒好菜,他俩可没有那么多的臭规矩,司空豹伸手抓过一只烤鸡,随手便撕下一条腿来。司空虎当然也不甘落后,挑选到了一条最大的龙虾,两兄弟狼吞虎咽嚼开了。
饮酒之间,只见两条大汉快步走进厅来,大声禀报道:“少爷,客人的马匹行李取回来了。”这两人正是太子叫去搬取云中林行囊的王五王六,看那神情模样,想必是亲兄弟。
太子挥手说道:“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两人躬身道:“是,小的告退。”说罢退到一边。
酒过三巡,太子问起:“还不曾动问四哥,此行是何急事?莫非镖期紧急。”
云中林道:“其实我此行并未押镖。”
太子道:“四哥行色匆匆,却不押镖?”云中林解释道:“是这样的,此次押镖的是我三哥史大彪,他护镖要去济南,大哥担心他路上会有闪失,特地叫我赶来接应。”
太子道:“三爷可是江湖中人称铁打罗汉的史大彪?如果是他,四哥大可放心,据说三爷师出少林,一身铜皮铁骨好武功,有他走镖,定可保万无一失。”云中林奇怪道:“贤弟身为官府中人,不在江湖中走动,怎地知道这么多。还有,我刚才看你上那擂台,却似练过绝顶轻功?”太子道:“是的,小弟自幼体弱,曾练习过几天功夫,略懂一点皮毛。”
司空虎吃得饱了,伸出衣袖擦擦油腻的嘴巴,说道:“四爷你就不知道了,这位少爷公子可是了不得,上次我和狄爷押盐走西北,在落雁崖我们便认识了江少爷,听说江湖中那所谓的九十九种兵器排行榜,还是出自这位江少爷之手,大手笔,那真叫不简单。”
云中林吃惊道:“果真如此?”太子笑道:“小弟闲极无聊,一时好奇做了这排、名,当不得真。”云中林道:“原来是这样,难得。”口中虽如此说,心头却已疑云大起。
席间推杯换盏,太子谈笑风生,云中林又勉强喝了几杯酒,谢罪道:“诚蒙贤弟盛情,但为兄一路颠簸,不胜酒力,有点乏了,若能早些休息,实在感激。”
太子起身亲自为云中林斟满一杯酒,说道:“能结识四哥这等英雄,小弟此生不枉,四哥请满饮此杯,小弟这就领四哥去客房休息。”云中林也不推辞,端起杯来,一口干了。
一旁的司空豹心想:四爷平时可是千杯不醉,今日才饮得这几盅,怎地就说出这个话来,看他面色不对,神情突然变得忧郁,这其中必有蹊跷,我们还是不要喝醉的好。想到这里赶紧给哥哥司空虎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那么鲸吞牛饮,这兄弟二人倒是心意相通,司空虎马上明白了弟弟的意思,把那杯本来已经送到唇边的美酒静悄悄的放下了。
云中林饮尽太子亲手斟来的那杯酒后,再也不肯多饮一杯。
自称刑部公子姓江名山的太子吩咐庄客,将三人领到客房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