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北在众人审判的视线中,艰难地挨到了下班时间。杨佳琪善解人意的打来电话,想约她一起下班,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两个人住的距离不近,更不顺路。而且,杨佳琪的想法,早在中午的时候,已经表现得很清晰明了。再让杨佳琪出主意,她不如直接去找阮俊杰,告诉他,“我从了。”所以,她还是选择了一个人静一静。
三点一线,半个小时的车程后,丁小北推开了家里的门。
一室的整洁顿时入眼,丁小北的心里不禁一暖。她换鞋进门,走到沙发边放下包,向厨房走去。
厨房里,她在冰箱前顿住脚步,视线定格在冰箱上贴着的便签纸上。那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字迹,妈妈的字:小北,妈妈包了些饺子放在冰箱里,饿了就煮来吃。
丁小北感动得唇角缓缓扬起,心里的温度越加升温。
她拉开冰箱,拿出剩下不多的矿泉水,一口喝完,随手将空了的水瓶子扔进冰箱旁的垃圾桶中,反身回了客厅,歪倒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面对这样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她的心不停地摇摆着,煎熬着。如果顾岩峰愿意相信她,愿意给她解释的机会,她肯定不会像此刻这般迷茫。
丁小北在沙发上倚了一会儿,心里烦躁得不想再想这个一时半会儿想不通的问题,索性坐起身,伸脚去踩地上的拖鞋,却一下子踩了个空。她只好弯下身,去寻找那只不知道被自己踢到了哪里去的拖鞋。
安静的藏在沙发下的拖鞋,略微露出半张脸,一下子被丁小北发现。她伸手拉出拖鞋,眼神却因随之闯入视线中的火车票微滞。随即,她拾起沙发下的火车票,直回身体。
车票是前天来上海的硬座,并非父母口中舒服的卧铺。丁小北的心狠狠地疼了下,她当即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拨通丁妈妈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丁小北急忙又拨通第二次,第三次,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通。
“小北啊,下班了?”丁妈妈欢快的声音在另一端响起。
对面嘈杂的声音,让丁小北很容易便分辨出母亲乘坐的并非卧铺。
“妈……”她哽咽地说不出话,父亲的腰本来就不好,怎么禁得起这样的折腾?
丁妈妈听出她的声音不对劲,追问:“怎么了?小北。是不是受委屈了?”
“没有。”丁小北赶忙否认,随便扯了个谎话,“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了。”
“你这孩子。”丁妈妈失笑。
她的声音刚落下,丁小北就隐隐听到有人说:“阿姨,让一下,别坐在过道上……”
随即,丁妈妈连忙紧张地说:“好了,小北,妈妈到家再给你打电话。”
不等丁小北开口,电话已经被挂断。耳边忽然的安静,静得她的心慌。她将脸埋入掌心,掌心被冰凉的水润湿时,她才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父母的节俭,她从来都知道。但,这一刻的触动却是最深的。如果她有能力反哺,他们又何必过得如此艰辛?
父亲的腰本来就不好,就这样在火车上站一夜,他们该怎么熬?若干年后,丁小北每每想到这里,都不禁心酸得热泪盈眶。
顾岩峰显然已经放弃了她,如果她再不为自己争取,她是不是只能被辞退了?顾岩峰对手下的人从来都不手软的作风,她是清楚的。
经过上次离职,刘雨萌搬走,她自己一个人负担房租的折腾,没有积蓄的她若是再失业,该如何生活?该如何面对年迈的父母?
但是,她如果就这样迫不及待地答应小阮总,无法面对的就是同事和顾岩峰。
这事换到别人的身上,纵使也会动摇,但大多数人都会拖延到顾岩峰回来,观望一番,再做定夺。小阮总不能得罪,顾岩峰亦是策划部不能得罪的领导。他们这些个生存在夹缝中的普通员工,自然要看领导的脸色行事。
但,她现在的情形却与所有人都不一样,若是等到顾岩峰回来,被揭了底,小阮总只怕也不会再用她,她面临的就将是离职。
她没抄,她不甘心因为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失去了这次证明自己的机会。除去梦想,父母如今的窘境,更成了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压得她没办法随心所欲,只能顾忌重重。
她在反复的煎熬中,挨到了天亮。不需要闹表,她早早地走进洗手间,洗漱后,少有的给难看的脸色上了厚厚的粉。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清冷,仿佛有丝丝的寒意,沁进了骨子里,又沁入了心里。
直到丁小北走进阮俊杰的办公室,这股寒意还没散去。
她定定地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阮俊杰,双眼却没有了往日飞扬的神采。
“阮总,我决定了。”
阮俊杰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失笑。
“我怎么觉得你跟慷慨就义似的?”
丁小北自嘲地笑了笑,没有搭话。她这么做,等于做了叛徒,下场可想而知。她可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还能得意洋洋的。
“阮总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嗯。”阮俊杰点点头,“一会儿把你的策划案发给我看一下,下午开会。”
丁小北的心一紧,这么快就要面对那些同事,让她有些手足无措。而且,之前顾岩峰不让她再负责策划案的理由是因为她“抄袭”,如果顾岩峰回来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小阮总。小阮总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她只怕不只会一场空,还会被炒鱿鱼吧。想到这些,丁小北赶紧说:“阮总,策划案我还想再改一下。”
如今这种情形,换掉策划案是最安全的。
阮俊杰打量她一眼,斩钉截铁地说:“等我看完再决定。”
“可是,我还想做得更好些……”丁小北试图改变他的决定。
阮俊杰这会儿只想快些推进这个案子,怎么会允许她拖延?
“我相信你的能力。”阮俊杰微笑,“这事就这么定了。”
丁小北再也找不到合理的措辞,只能点点头。
“好。”她应得有些底气不足。
“小北,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阮俊杰叹了声,“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不管你帮顾总监,还是帮我,都一样是帮公司做事。我不希望我的公司里分帮结派。”
阮俊杰用了“我的”两个字,等于高调的向丁小北宣布了他的主权。
“我明白。”丁小北不禁在心里懊恼,她还真是里外不讨好。
“出去忙吧。”阮俊杰的声音依旧带着属于他的特有磁性和亲合力,完全不同于顾岩峰那总是带着杀伤力的狮子吼。但,丁小北这会儿却觉得狮子吼更具有亲和力。
走出阮俊杰的办公室,丁小北不停地在心里唾弃着自己。可是,她并不后悔这样的选择,这就是现实的讽刺。
她再次出入阮俊杰的办公室,也再次触及了策划部其他人的敏感神经。只有冯海还是真心实意的把丁小北当成队友。
见她回来,立刻把她叫进了茶水间。
一进门,他便问:“小阮总又要干什么?”
丁小北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哂。她不想骗冯海,但若是她直接说了实话,只怕会彻底失去了冯海这个朋友。
她不开口,冯海却在她的神情中看到了答案。
“小北,总监真是看错了你。他对你那么好,你居然跟阮俊杰同流合污。“冯海越说越气,不需要丁小北开口,就已经定了她的罪。
丁小北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下,神情难堪,被长睫遮住的双眼闪动着纠结而痛苦的神色。
“不管是帮总监做事,还是帮阮总做事,都同样是帮公司。”丁小北缓缓抬起微垂的眼睑,尽量让自己的神色平静,“一切都没有变动,华伊黄酒的案子还是由我们来做。”
既然这是自己的决定,她就要坦然面对这事,坦然的面对别人的苛责。她是个直性子,她不要求别人认同她的做法,她只是不想再被扣上个虚伪小人的帽子。
“可是负责的人不是总监了,对吗?”冯海犀利地反问。
“高层之间的变更和决定我不清楚。”丁小北顿了顿,压下心慌,“冯哥,我想保住这份工作,我拒绝不了领导的安排。”
“这个小阮总,肯定不会让我们总监好过的。”冯海说得有些咬牙切齿,急得不行。
丁小北微垂下眼睑,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她至少不能再像冯海一样理直气壮的排挤阮俊杰。
冯海沉吟一会儿,忽然说:“小北,我们还按原来说的,你暂时不要帮小阮总,拖到顾总监回来再说。”
“冯哥……”丁小北缓缓抬头,为难地看向他。这事根本没法再拖,就算是她不肯交策划案,阮俊杰也会想别的办法推进这事。他势在必行,谁能阻止?而跟现在的情形唯一的区别就在,她在得罪了顾岩峰之后,又得罪了阮俊杰。
“小北,我知道你为难,只要等到总监回来,他一定不会让你吃亏的。”冯海打断她想说的话,肯定地说。
丁小北在心里苦笑,如果顾岩峰回来知道小阮总打算继续用她的方案,那她在这间公司还能待下去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冯海的话,虚与委蛇的假意应承,她实在做不来。
冯海等不到她的回答,有些不耐烦地说:“行了,你看着办吧。”说完,他才发现自己的语气不好,歉疚地看了看她,“小北,我先回去工作了。”
“好。”丁小北低低地应了声,视线始终盯着桌面。她有种做了亏心事,抬不起头来的感觉。可是,即便如此,她一样要咬牙走下去。
她忽然觉得心里无比的委屈,却又无比的唾弃自己。她甚至不敢去找杨佳琪倾诉,因为她害怕杨佳琪也会在心里唾弃她。她只能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没有错。谁都有权利为自己争取,不是吗?
同一间会议室,同样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入,唯一不同的是晃动在阳光里的不再是反差极大的阴冷,而是温和的笑意。单单是这样的笑,已经让会议室里的多数女同事看着赏心悦目,顿时没有了那份敌视。
“大家好,我叫阮俊杰。”阮俊杰的语气里没有任何的架子,就好似热情地跟朋友打着招呼。他的眸子里含了笑意,一一看向在座的人,“想必大家都知道,顾总监出差去北京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大家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丁小北只觉得这会儿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样的认知,让她不禁心慌,她怕极了被人窥探心事。她把头往下低了低,不敢看阮俊杰,更不敢看在座的同事。
“现在我们来说说华伊黄酒的案子。”
阮俊杰忽然又响起的声音,惊得丁小北的心一窒,便听阮俊杰继续说:“我会尊重顾总监的决定,这个案子还是由丁小北负责,但我会参与其中。”
丁小北下意识地看向刘悦,她的眼中有着一股子不屑,却并没有丁小北想象中的激动。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上,刘悦半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仿佛在赤裸裸的告诉丁小北,她看不起她。
这样明显的鄙夷,让丁小北的心一颤,她摸不准刘悦这样的鄙夷是出于怎样的心情。她下意识的收回视线。
如果说,顾岩峰在出差前将华伊黄酒的案子交给了刘悦负责,依她的性格,这会儿定然会据理力争,揭穿阮俊杰的谎话。
刘悦这会儿的沉默,让丁小北的心里疑窦重生,不再确定她原本已经认定的事实。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都是这行的人才,所以我会尊重各位的创意。”阮俊杰真挚地说:“这是我负责的第一个案子,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行了。废话我也不多说了。”阮俊杰将视线落在丁小北的脸上,“小北,你给大家讲解一下你的案子。”
阮俊杰的声音将丁小北惊醒,她有些彷徨地站起身,攥在手心里的U盘已经被手心的汗水染湿。
她尽量不去看会议室里的人,将U盘连在笔记本上,打开自己早前做的方案。她不知道畅想过多少次,可以自信满满地站在前边,向其他人解说自己的概念。现在她终于有了机会,她的那份自信却没了。
她解说的声音有些小,甚至时而结巴。等一番解说下来,她的额上已经渗出了密密的薄汗。她心想,这下完蛋了。小阮总“抬爱”她一回,她这表现还真是差强人意。
她暗暗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下意识地偷偷打量阮俊杰的反应。不想,阮俊杰却对她笑笑,投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只是一瞬,阮俊杰随即看向在座的人,“我个人比较喜欢这个构思,大家对这个方案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这个案子不够严谨,充满了小女孩的幻想。”刘悦轻蔑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我倒是觉得严谨的案子太多,多给人一些幻想空间,反而别有一番风情。就像是小北案子里所说的,不管多大年纪的人都会有幻想的。我们只有勾动了他们心灵深处的纯净,才能更容易引起他们的共鸣。”阮俊杰即便在说这样反驳的话时,语气仍旧温和。他更像是在与大家谈心,没有半点施压,强势的意思。但谁都明白,阮俊杰的身份在那,他不需要施压,便已经强势。
大概是因为阮俊杰的语气太温和,让刘悦一时间忘记了他的身份。她冷嗤,脱口说:“小学生单纯,我们总不能向他们推销黄酒吧?”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可惜,已经收不回。
阮俊杰不以为意地笑笑,“你说得没错。现在的社会太浮躁,我们会发现孩子们比我们更容易有民族荣誉感,更愿意为一件小事感动。所以我才会觉得小北的攻心策略可行。”他看着脸色难看的刘悦,投去一抹示好的微笑,“不过,这仅代表我个人的看法。如果其他人有什么好点子,也可以讨论下,或是直接做好案子交给我。”
刘悦难看的脸色在阮俊杰的这句话后,得以好转,在心里不自觉地给他加了分。
丁小北的心里却是“咯噔”了下,领导不愧是领导,在此之前,她还在担心阮俊杰会让她再次成为箭靶子。
可是,显然阮俊杰的话等于给了所有人机会,不像之前的顾岩峰,直接就毫不留余地的把案子交给了她一个人负责。她倒是不气阮俊杰这么做,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样,策划部的同事就不用把她当成阶级敌人了。
这些个领导真的都不简单,顾岩峰用能力和手腕,镇住了全公司的人。而阮俊杰才一进公司,直接走了亲民路线。
日后,如果两人不能携手合作,到底谁被踢出局,还真是难说。
私心里,她还是向着顾岩峰的,即便他有可能断了她的生路。但她仍是觉得顾岩峰看着就是比阮俊杰多一分正直。
阮俊杰的话给了策划部所有人一个希望,这个案子毕竟是老板负责的第一个方案,谁能做成功,也就意味着在老板心里留下了一个好印象。顾岩峰再能干,到底是个外人。顾岩峰若是离开信正,肯定不愁工作,他们这些人呢?顾岩峰会为他们的共进退买单吗?切身利益面前,自然容易动摇。这下子,办公室里再也没有人冷眼斜视丁小北了,因为大家同样都牟足了劲。
丁小北也同样没有闲着,为求万无一失,她还是决定更改策划案。
策划部只有冯海一人,没有去碰黄酒的策划案。但现在大势所趋,他自然也不能再独独去怪丁小北了。
阮俊杰摆明了谁都不想得罪,一进公司就想着笼络所有人的心。她明白他的处境,公司虽然是他自己家的,但一进公司就不得人心,也会显得他能力不行。而且,顾岩峰这个“敌人”太强大,逼急了,他随时有可能拉着他手下的人出去自立门户。到时候再带走信正大批的客户,那阮俊杰这位太子爷丢人就丢大了。所以,他必须先稳住君心,才能独揽大权。
很快,关于阮俊杰想要趁着顾岩峰不在,瓦解策划部的猜测在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以为顾岩峰会立刻回来,与阮俊杰打对台。可是,偏偏在众人忐忑的心情中,顾岩峰始终没有出现。
于是,公司里关于顾岩峰失势,被大老板特意调出去的消息又传开了。几乎每过一天,都会有不一样的版本变换。而越是这样,策划部的人越是努力的想要在阮俊杰的面前表现,担心自己会被当成前朝大臣,开刀问斩。除了华伊黄酒的案子,甚至其他的阮俊杰没有接手的案子,也已经有人主动去报备。
距阮俊杰上次的会议已经过去了三天,刘悦终于忍耐不住,敲响了阮俊杰的办公室门。
对于她的到来,阮俊杰并不惊讶,他对她露出招牌式的微笑。
“坐吧。”
刘悦因这迷人的笑有些迷离,深吸一口气,走到阮俊杰的办公桌前坐下。
“阮总,这是我策划的构思。”刘悦说着递上自己的策划案。
阮俊杰笑着将文件夹拿到面前,翻开,从头看了一遍。随手合上文件,看向刘悦,笑着说:“不错,三天的时间就能做出这样有水准的案子。”
刘悦神色认真地回视他,“这个案子我做了两个月了。”
阮俊杰因为她的直接愣了下,随即赞赏地说:“很好。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刘悦的眼中绽放出喜悦,“谢谢阮总肯给我机会。”
“你这么努力、能干,公司重用你是应该的。”阮俊杰将身体靠进椅子里,打量着刘悦说:“这个案子先放在我这里,我再研究一下,等下次开会的时候,我会跟策划部的同事一起研究一下这个案子。”
刘悦脸上的喜悦有片刻的僵凝,迟疑了下,问:“阮总,您是不是更欣赏丁小北的案子?”
“我在这行的经验不如你们策划部的任何一个人,我只会提意见,不会做出最终的评估。”阮俊杰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手边的文件,“我会多征询顾总监和策划部其他同事的意见。”
刘悦的脸色一褐,唇角公司化的弧度随之一滞。
“我还是比较欣赏你的构思的。”阮俊杰适时地说,刘悦的脸色才得以缓和。
“阮总,那我先出去忙了。”刘悦说着站起身,“我回去会再想想。”
“好。”阮俊杰点点头。
刘悦出门前,特意打量了阮俊杰一眼,没察觉出什么异样,这才稍稍心安了些,回了策划部。
而策划部的一众人,早就已经在等候她回来了。
王美美一看到她,立刻迎了上来。
小阮总公开说让大家竞争,刘悦又是拿着策划案出去的。那她去干什么,自然就不是秘密了。
“刘悦,小阮总怎么说?”王美美的声音不高不低,但足够全办公司的人都能听到。
“小阮总说,她很欣赏我的策划案。”刘悦高调宣布的声音有些拔尖,“只是,有些人有总监护航,小阮总也要多少给些面子。最后鹿死谁手,还要看策划案做的好不好。不是随便搞点低能的幻想,靠勾引男人就能成事的。”
丁小北自然也听到了刘悦特意传递给她的音符,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要站起来拆穿刘悦的谎言。明明在顾岩峰离开之前,已经把华伊黄酒的案子给刘悦做了。这会儿又好像是她仗着顾岩峰这个大靠山,连小阮总这里的机会也抢了。刘悦这样颠倒是非,也无非是想让全办公室的同事都继续敌对她。
她强制压住心里的火气,不想与刘悦在办公室发生冲突。就算是她揭穿刘悦,刘悦也不见得就会承认。而且,揭穿这件事情,对她自己半点好处都没有。小阮总现在肯给她机会,也无非是因为他知道顾岩峰钦点了她。
想到这,她的心里不禁“咯噔”了下,小阮总忽然器重刘悦了,是不是他知道顾岩峰后来已经把方案交给了刘悦?
这样的认知让丁小北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或许把方案给刘悦做也好。可是,转念一想,想起父母的苦楚,想起自己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她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快步出了策划部。
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的王美美在听了刘悦的话后,不禁更加兴起来,“不会吧?小阮总做不了主?还要问总监的意见?”
刘悦看着丁小北离开的背影,极为不屑地笑出声,“人家客气客气,你也当真?”
所有人都知道刘悦和丁小北从来不合,之前没炸,完全是因为顾岩峰压得住场。现在刘悦在小阮总这里得势了,很显然两人就旗鼓相当了。
所以,不免有很多人在等着看好戏。
“也是啊。”王美美也看了眼丁小北离开的方向,才附和着点头,“你没打听打听,总监到底是被流放了,还是真出差了?”
办公室的人一时间都竖起了耳朵。顾岩峰的去留,决定了他们以后的工作倒向问题。
“这个……”刘悦故意拉长了音,话音一转,说:“我先工作了。小阮总还在等我的案子。”说完,她绕过王美美,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诶……”王美美被气得有些哭笑不得,感情是利用完她就完事了?
这下子全办公室的人都在心里暗笑王美美碰了钉子,纯属活该倒霉,谁让她那么八卦呢?不过王美美这人倒是也不招人讨厌,跟谁都聊得来,又没有什么心机和野心。
王美美讨了个没趣,心里虽然不平衡,但也不能扯着人家的脖领逼人家说是吧?只能愤愤不平地回了自己的卡座。
丁小北一路冲出策划部,想要问个明白。是死是活给个直接的话,也好过她现在这样,备受良心的谴责,还要不安的担心着随时失去这次机会。
在她距离阮俊杰的办公室一步之遥时,丁小北急促地脚步缓缓停了下来。没有最开始的那股子冲动,她这时才清醒过来。
她就算是进去质问阮俊杰又能怎么样?他到底是领导,哪里会受着她的脾气?而且,他们这些下属,本来就是领导棋盘上摆弄的棋子。让你走哪里就得哪里,即便是让你成为炮灰,你也得挺着。
自嘲地笑了笑,她刚想转身离开,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阮俊杰从里边走了出来。
“小北,找我有事?”阮俊杰脸上的笑容不减。
被抓个正着,丁小北只好点点头,“嗯。”
“什么事?”阮俊杰让开路,“我们进去谈?”
“阮总有事就先去忙吧。我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丁小北赶紧说。
“嗯。”阮俊杰点点头,“华伊黄酒的案子你争取在一周内再做出一个备案来。高总下周会回来,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过去向对方解说,我对这个案子很有信心。”
这一刻,丁小北在阮俊杰的眼中看到了“信任”的光芒,她有那么一瞬的欣喜,随即又在想起刘悦的意有所指时,心情不禁回落。
对此,丁小北心里已经没有怨气。人家是领导,特别是他还想当个明智的领导,自然要有自己的手腕了。如果刚刚进公司,就跟顾岩峰那个黑面神似的,指不定没几天,大阮总就把他调走了。毕竟公司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赚钱,如果谁有可能把公司弄倒了,就算是亲生儿子也得回家待着去。
所以,小阮总进公司后,首要任务自然是笼络人心。他不可能像顾岩峰那样,毫无顾忌的“偏心”。其实顾岩峰到底是偏心,还是也带着目的性的运营,除了顾岩峰本人,也一样没人知道。两个领导不过都是用着适合自己的办法,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而已。
“好。”丁小北点点头,将原本想要质问阮俊杰的话全都吞了回去,“我会尽力的。”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好。”阮俊杰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但是,只要坚持,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谢谢阮总。”丁小北努力扯出一抹笑,“阮总,那不耽误您了。”
她说着,让开路,阮俊杰笑着从她的身边而过。丁小北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忽然觉得人的正面,原来和背影一样的很难读懂……
既然摸不准老板的意思,那就只能靠自己努力争取。
丁小北忽然觉得,自己自我安慰的功夫倒是很强。泄了那股子怨气,回策划部的路却仿佛有障碍物一样的难走。所有人都看到她冲了出去,这会儿灰头土脸地回去,似乎有点颜面无光。
她微顿脚步,有意将绷直的唇角扯出一抹弧度,挺直腰板走进策划部。
策划部的同事听到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纷纷侧头。王美美在刘悦那受了气,正愁着没机会搬回一局,恰巧丁小北回去,她一转椅子,对着丁小北的方向,问:“小北,笑成这样,是不是小阮总又有好差事给你了?”
丁小北不置可否地笑笑,却回:“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明白。”王美美冲着她神秘一笑,好像她什么都知道似的不再追问。
刘悦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心里不禁有点沉不住气,却只能暗自咬咬牙,在心里较劲。
丁小北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出刘悦的反应。她没兴趣与刘悦针锋相对,却也绝不是软柿子,随便她捏。
丁小北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坐,一时半会儿没有好的灵感,她索性放松一下,打开微博闲逛起来。想起之前那场微博浩劫,她忍不住在搜索栏中敲入“今之心”三个字。
下一瞬,关于今之心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
这些天,她基本一有空就会去微博上查看一下关于今之心的消息。祸到底是自己闯出来的。没道理直接当个甩手掌柜的,黑锅让顾岩峰背。
丁小北的视线因为屏幕上的最新消息一滞,没想到峰回路转,剧情居然发生了大逆转。关于煤老板设计内衣的正面消息,今天忽然都变成了负面的。而这一切,都源于一则爆料。有人称,崔健因为嫌弃割掉一侧乳房的妻子,所以包养了很多年轻貌美的二奶。而其妻子在痛苦中,梦想着自己还是个健全的女人,还可以穿上漂亮的胸衣,抬头挺胸走过丈夫的眼前。怀着这样的梦想,崔健的妻子开始勾画胸衣的蓝图。崔健为了使自己的形象完美,竟然谎称胸衣是自己爱的设计。而崔健众多情人中的一人,就是她的干女儿马丽萍。
这则消息让深情的崔健一夕间成了抛弃糟糠的薄情男人,下边的谩骂声不停的增长着。这样的负面消息,似乎远比煤老板设计内衣更有说服力。毕竟没有多少人相信,煤老板会有这样的才华。就连丁小北都不禁下意识的感叹,难怪崔健会这么排斥她的设计了。
下一瞬,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站错了立场。这样的消息一爆出,顾岩峰想要和崔健言和,就更加困难了。如果就这样灰头土脸的放手,等着崔健告信正,顾岩峰这个人就丢得更大了,搞不好还会因为这件事情名誉扫地。
这则劲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公司。一时间,丁小北又成了话题人物,一个陷上司于不义,随即翻脸的小人。自然不会有人到丁小北面前来说这些话,但同事们异样的眼神,她不难感觉到他们的鄙视。除去丁小北被推上了风口浪尖,阮俊杰自然也成了这次事件的关键人物。一个不知名的小品牌,居然闹得全国知名的信正人仰马翻,甚至还要顾岩峰亲自出面解决。这让人不禁觉得是大老板故意调走顾岩峰,好给小阮总表现的机会。
丁小北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八卦,更没有时间伤心,这件事她有推卸不了的责任。这个时候,她想的都是无论如何她都该站出来,就算是帮不了多大的忙,也该和顾岩峰共同面对这场风雨。
她还没想到该如何帮顾岩峰,是从姚翠那里着手,还是从刘雨萌那里着手。这时,刘雨萌忽然打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