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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卢芳惊恐亡匈奴,朝堂一新天下安

成都终为汉军所得,天下终于趋于安定。刘秀自建武六年开始谋划征蜀,谁知几经波折竟生生拖到今日才将益州收归朝廷。虽然自此之后中原角逐落定尘埃,真乃天大喜事,可刘秀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吴汉、臧宫两路大军开赴成都,蜀兵日薄西山,剿灭公孙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既然已在预料之中,那便也就没有多少惊喜可言。而近几月当中,大司徒侯霸、横野大将军王常、执金吾寇恂、太中大夫耿纯,在这个冬去春来的当口,先后薨逝,实让刘秀心情抑郁不已。侯霸、王常、寇恂、耿纯,皆是朝廷栋梁。侯霸治国理政无有不顺,王常南征北战忠义无双,寇恂富国安民才干显著,耿纯护境保民堪称贤德。四人戛然而逝,刘秀怎能不九转愁肠?还没将四人好生安葬,就国颐养天年的隃麋侯耿况竟也悄然故去。上谷耿氏一门忠烈,老太守耿况力挺刘秀平定幽冀、讨灭中原,为人却是谦逊低调深为刘秀钦佩。两个儿子耿弇、耿舒亦是能征善战堪当大任,为朝廷当真立下赫赫战功。刘秀驾临长安已有些时日,前番听闻老太守病重,还去右扶风数次探望。谁知刘秀才离开隃麋未过多久,老太守便已去了。刘秀伤心之余自然不能失了礼数,亲往凭吊,也算全了两人一世恩义。

这几个月来,刘秀几乎一直来回于五人葬礼之中,为安排好耿况、侯霸、王常、寇恂、耿纯后事而忙碌不已。谥耿况为烈侯、侯霸为则乡哀侯、王常为节侯、寇恂为威侯、耿纯为成侯,令五人子嗣承继爵禄。王常、侯霸、寇恂、耿纯长子各奉父爵不提,可耿况长子耿弇、次子耿舒皆有爵禄,按理说该由三子黄门侍郎耿国奉嗣,而耿国却言老父在时,最是疼爱少子耿霸,固自陈让,刘秀遂命耿霸承继隃麋侯位。

刘秀本就为了五人先后薨逝而悲痛万分,眼下侯霸故去又使得大司徒之位空了下来,刘秀为了挑个合适的人选当真费尽心思。去年李通数次请辞大司空之职,只说身体抱恙不堪朝政重负,刘秀知道他不过是想远离朝政,免得落个外戚秉权的名声罢了,刘秀几次不允之后终是经不住李通软磨硬泡,只得准其请辞,安享富贵。刘秀思来想去,只得先使扬武将军马成暂行大司空事。可才过半年,大司徒之位又抛给刘秀一个难题。大司徒总揽朝中政务,重要程度不亚于前朝丞相。选人不慎,必对朝政影响深远。朝廷刚刚平定益州,天下百废待兴,大司徒当真异常重要。姐夫邓晨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可邓晨喜于治郡,对朝政当真不怎么感兴趣,刘秀也不想让邓晨为了繁杂的政事操劳,也便不提此事。深思月余,倒寻出一个人选。沛郡太守韩歆,当年与岑彭献上河内,使刘秀征战天下有了丰厚的家底,后随邓禹转战关中也算小有战功,自迁为沛郡太守以来,倒也颇有建树。此时朝中无人可用,刘秀遂拜韩歆为大司徒总揽朝政。而王常薨于屯所,使得北界防线稍有疏松,为了防备卢芳小贼再侵河北,遂遣捕虏将军马武屯兵滹沱河,补上王常缺口,以备匈奴侵扰。

刘秀感念于耿况、侯霸、王常、寇恂、耿纯的离世,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朝中政务又让刘秀烦扰不已。此时得知吴汉攻破成都之后竟然放纵士卒,火烧宫殿屠戮百姓,无辜丧命之人数万之众,当真气得怒火难平。

虽说吴汉尽夷公孙述、延岑宗族,对刘秀来而言,无疑是斩草除根消除了隐患,毕竟公孙述在益州称帝十二载,可谓根深蒂固,难免会有人贼心不死,借公孙氏之名谋图复蜀之事。吴汉将公孙氏斩尽杀绝,不给蜀人留下这个机会,又将延岑灭族,以警示那些蠢蠢欲动之人。从这点来说,吴汉之举虽然凶蛮,却并无差错,可屠城之举确实让刘秀难以接受。河北起兵之初,为了抗拒声势正盛的伪帝王朗,刘秀只能不问出身扩充兵马,士卒良莠不齐,多有盗寇充斥其中,军纪难免涣散,也发生过不少屠城之事。可随着公孙述的覆灭,天下大定,成都百姓也便成了朝廷子民。吴汉不问青红皂白,将屠刀伸向无辜百姓,当真让刘秀愤怒不已。传旨于成都,狠狠斥责吴汉一番,又将副将武威将军刘尚痛骂一顿:“城降三日,吏人从服,孩儿老母,口以万数,一旦放兵纵火,闻之可以酸鼻!刘尚即为宗室子孙,代朕征伐,何忍此行?仰视苍天,俯瞰大地,观放麑啜羹①,二者孰仁?真真有失斩将而祭吊亡魂之义也!”

然而刘秀如何恼怒,对屠城之事也已无从挽回。益州初降,人心不稳,又遭屠城之殃,想必成都百姓早已将汉军恨得七荤八素。吴汉惹下这么大的乱子,刘秀也只能想方设法收拢人心了。

公孙述旧臣常少、张隆,曾劝公孙述归降朝廷,又在益州朝野广有善名,却在公孙述的猜忌之中郁郁而终。刘秀追拜常少为大汉太常,张隆为大汉光禄勋,钦赐财帛,以礼改葬。而李育、程乌虽然数领兵马侵扰大汉,尤其李育更是久驻陇右,与隗嚣合兵抗拒天威。可两人也颇有才干,遂拔擢任用委以官职。除此之外,蜀地多有义士不为公孙述所用。谯玄、李业都曾为前汉郎官,王莽窃汉之后,两人辞官归乡隐居,公孙述知两人善名,遂遣大鸿胪尹融备下厚礼,数次征辟二人入朝为博士,却皆是称病不出。公孙述恼怒之中备下鸩酒,如若再不相从便要毒杀。谁知李业将尹融怒骂一番,辞志不屈,饮毒而死。公孙述唯恐背上害贤之名,遂遣使吊祠赠绢百匹。李业之子李翚(huī)深以为耻,逃避不受。而谯玄亦是为保名节,领受毒药,幸有其子谯瑛费钱千万,献于公孙述,这才赎免谯玄一命。此后谯玄隐于田野修尚学业,不问天下之事,终是郁郁而终。除两人之外,还有王皓、王嘉诸多贤士,为抗公孙述征辟,自刎而死;而任永、冯信为了躲开公孙述辟令,甚至不惜自毁名节。刘秀听闻蜀地如此多才俊义士,遂赐书函多有褒奖,传诏天下颂其高节。愿入朝出仕的征辟为官,不愿相从的也不强求。一时汉帝仁义之名传于蜀地,益州士族百姓甚感宽慰。

吴汉在成都犯下恶行,实不好再留守益州,遂诏吴汉领军回朝。岑彭在益州广有善名,为百姓所敬,遂留岑彭护军史歆守备成都。又拜辅威将军臧宫为广汉太守,一并镇守益州。随着吴汉大军东归,益州百姓总算送走了这个煞神,人心渐渐安定下来。

就在益州终于得以稳固之后,边关亦有喜讯传来。

那匈奴扶持的伪帝卢芳,在汉军大举征讨益州之时,心知天下一统在即,唯恐公孙述伏灭之后,汉帝绝难饶过自己。只能孤注一掷欲作最后一搏,留大将随昱留守九原、镇守国都。亲统汉胡大军,与贾览一道南侵汉界。然而雁门、代郡、上谷、渔阳一线,被朱佑、杜茂、王霸、马武、侯进诸将守得密不透风,刘秀又遣谒者段忠统领诸郡刑徒数万之众远配于杜茂、王霸。广发边卒,筑亭侯、修烽火,自代郡飞狐道至平城三百余里连绵不绝。边界稍有异动,各郡尽皆得知,哪容贾览众将肆意侵掠?杜茂又在雁门关内大兴屯田,使得汉军自给自足,再也无需为了粮草犯愁,愈发让卢芳对雁门无计可施。

卢芳无奈之中,只得将目光盯向了云中郡②。六年前,卢芳因为诛杀李兴兄弟,惊得朔方太守田飒、云中太守桥扈叛降刘秀,为牵制卢芳,刘秀依旧使二人领职如故。如今卢芳领军南侵,可雁门以东铜墙铁壁,实让卢芳无从下手,只能调来贾览,合兵共取云中,谋图以此切开大汉防线。

贾览在高柳与汉军对峙数年,中原地大物博,补给源源不断送于前线,与汉军相比,贾览却多是靠抢掠而来。在汉军严防死守之下,贾览所获日益见少,兵马困顿之中多有逃亡之势,远不如前些年那般兵强马壮。以这样的疲兵转袭云中,能有多少胜算?虽说桥扈兵马不多,可好在归顺汉廷之后,只命他谨守边界,无需出兵征讨外敌,云中兵将养息数年,精气正盛,又有坚城可守,何惧卢芳袭扰?而杜茂、田飒得知云中受袭,亦领兵马驰援,逼得卢芳不但无力攻城,还要谨防被汉军所破。

在这样的尴尬处境当中,汉军攻破成都、平定益州的消息终是传遍大江南北。卢芳得知此讯顿时万念俱灰,中原局势再也无从改变,五原终究难与洛阳抗衡。而就在卢芳惶恐不安意欲撤军之际,后庭又有火起。留守国都的随昱,知卢芳破败不远,遂欲谋叛,在五原城设下伏兵,欲趁卢芳还朝之际,一举拿下献于汉帝。

卢芳得知随昱欲叛,哪敢再回国都。汉兵追剿在即,大军士气涣散。卢芳不敢留于云中,遂尽弃辎重兵马,独领十余骑奔入匈奴,投于右薁鞬日逐王挛鞮比。卢芳一逃,贾览为卢芳所弃,伤心之余亡走天涯,所余部众尽皆归附于随昱。

随昱未能擒住卢芳,知事已败露,唯恐卢芳引来匈奴蛮兵复仇,忙举五原归附大汉。刘秀遂拜随昱为五原太守,封鐫胡侯,镇守边界。

虽说卢芳逃得性命,可其伪朝已然分崩离析,大汉自此再无强敌,刘秀的汉帝宝座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正值此时,大司马吴汉引兵还朝。吴汉因屠成都之举而被刘秀迁怒,可攻破益州之功当真无以替代。虽不好增封吴汉爵禄,免得招来朝野非议,刘秀还是赐谷两万斛,以嘉吴汉之功。而随吴汉征蜀将士,朝廷大飨士卒好生嘉奖,得战功者皆厚加封赏。天下大定,刘秀念及功臣伟绩,除了镇守边关将帅,传召旧臣还入朝中,论功行赏多有厚封。

增封右将军邓禹为高密侯,食高密、昌安、夷安、淳于四县,封邓禹弟弟邓宽为明亲侯;增封左将军贾复为胶东侯,食郁秩、壮武、下密、即墨、梃胡、观阳六县;增添建威大将军耿弇好畤侯封邑,食邑万户;增添虎牙大将军盖延安平侯封邑,食邑万户;增封朱佑为鬲侯,食邑七千三百戶;增封中山太守邓晨为南(qí)侯;增封强弩大将军陈俊为祝阿侯;增封骠骑大将军杜茂为修侯;增封辅威将军臧宫为鄼侯;增封上谷太守王霸为向侯;增封河南尹王梁为阜成侯;增封诛虏将军刘隆为竟陵侯;增封捕虏将军马武为鄃侯;增封宗室刘赐为安成侯;增封宗室刘嘉为顺阳侯,封刘嘉之子刘廧为黄李侯。

除此之外,刘秀感念亡故旧臣功绩,对其兄弟遗子亦有封赏。增封征西大将军冯异长子冯彰为东缗侯,食三县,封冯彰弟弟冯欣为析乡侯;封征南大将军岑彭次子岑淮为谷阳侯;封中郎将来歙弟弟来由为宜西侯;封执金吾寇徇庶长子寇寿为洨侯;增封宗室刘祉嫡子刘平为蔡阳侯,刘平弟弟刘坚为高乡侯。

此番封赐,得封者三百六十五人,外戚恩泽受封者四十五人。

就在朝中一片欢庆声中,河西大将军、凉州牧、张掖属国都尉窦融,携领弟弟奉车都尉窦友、从弟太中大夫窦士、武威太守梁统、张掖太守史苞、金城太守厍钧、酒泉太守辛肜、武锋将军竺曾等河西郡守、功将,举族迁入京师。官署宾客相随,驾车千余辆、马牛羊不计其数献于朝堂。随着天下安定,窦融自知并非汉帝旧臣,若再留于河西,难免遭人猜忌,遂归往洛阳,上呈凉州牧、属国都尉、安丰侯印绶,以求伴驾朝堂。

对窦融的识趣,刘秀很是满意,更何况历经隗嚣反叛,刘秀对窦融也渐生信任,如此精明又具才德之人,刘秀又怎好辜负。大司空一职长久空缺,马成代行其事已有些时日,窦融声名远播足堪大任,遂使窦融依旧享其安丰侯爵禄,加拜冀州牧、大司空入朝参政,增封梁统为高山侯,拜为太中大夫,其余河西功将皆封列侯,安享富贵。

国家兴旺、天下安泰,再也不必忧心征战之事,瞧着窦融众将入朝辞官之举,不少人也动了心思。建威大将军耿弇受其父耿况影响,素来谦恭,四方贼寇尽皆讨灭,哪还用得着这么将军守备边关?耿弇第一个站了出来,上呈大将军印绶,自罢兵权,求以列侯进奉朝请。刘秀深感欣慰,国事安定,裁撤兵权乃是必由之路,谨防功臣日久心生骄纵,于国不利。然而刘秀待功臣宽厚,众将又多怀忠义,也未急于一时裁撤军权。耿弇自行请辞,倒也给了刘秀这个梳理三军的机会,遂准其奏疏,收回大将军印绶。邓禹也是聪明人,如何猜不透刘秀心思,耿弇开了这个头,邓禹也便顺势请辞右将军军职,便是贾复这个勇冠三军的将军,亦从耿弇、邓禹之举,请辞左将军军职。刘秀一概允诺,只是邓禹博古通今,乃是理政奇才,国家百废待兴,还需留他参详朝政,而贾复辞去左将军军职后,师从邓禹研习儒学,倒也颇有成就,亦留贾复参政朝堂。

自此之后,刘秀将军权渐渐收归朝堂,而叔父赵王刘良也帮了刘秀一个大忙。刘良主动请削王权,言宗室封王不符经义,当降为公侯方合国家法度。刘秀也不去管究竟有没有这样的法度,可皇帝一统天下,确也不好留诸王于朝野。毕竟此时虽有自己可以震慑天下,谁知百年之后,诸王后人会不会心生叛意?遂从刘良之请,削赵王为赵公。有刘良表率,刘秀尽削诸王,以太原王刘章为齐公,鲁王刘兴为鲁公,中山王刘茂为穰侯。

经这般改封之后,天下再无旁系王权,也便没了可以与朝廷争利的封国。刘秀称帝十三年,从孤苦无依到将帅如云,以一平民农夫之身,终于建起一个足可与先祖刘邦媲美的大汉王朝。新兴的国度就此统御华夏,大汉国祚中断二十余年,在血与火中涅槃重生,以一个全新的姿态传唱天下。

①“孟孙猎得麑,使秦西巴绑缚而还。其母连连呼喊,使麑得以生还。”“乐羊攻中山。乐羊之子在中山,中山君烹杀其子而送肉羹于乐羊,乐羊一饮而尽,遂攻拔中山。”

②云中郡:在********市托克托县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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