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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朝议遣将伐颍川,贾复初战破尹尊

朱浮文采盎然,连讽带讥将彭宠骂作河东白豕,若论文章口才,彭宠哪里是朱浮对手,可盛怒的彭宠便以最简单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催令兵马猛攻蓟县。好在蓟县尚算稳固,朱浮才得以抗拒叛军。

彭宠急难陷城,乃分兵攻略循广阳、右北平,两郡难敌,尽皆归降。彭宠又念与上谷太守耿况有旧,乃遣使遗书耿况,相邀联兵抗拒朝廷。耿况素来忠义,如何肯从彭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立斩其使,并报于洛阳,又命耿舒收拢兵马守备各城,谨防彭宠发难。

幽州精兵乃是刘秀成就帝业的根基,彭宠的反叛确实令刘秀有些焦虑,可待刘秀从盛怒之中冷静下来细细一思,相较之下,刘永称帝对洛阳的威胁才是更为严重之事。渔阳虽叛,可蓟县城坚朱浮将才,一时绝难轻陷,而上谷耿况能杀使绝交,足见对朝廷忠心,有耿况一旁帮衬,彭宠即便能得一时之利,也绝无长久之计。如此一想,刘秀仍以南征作为首要之事。弘农战事日渐明朗,张满被困蛮中,胜负已成定数。南征在即,也不好多留兵马于关中,遂留祭遵围攻张满,调景丹、朱佑、耿弇、王常、陈俊、臧宫、王梁几部人马回军京师听用。

就当刘秀在庭上重提先伐颍川、南阳,为征讨刘永扫除障碍之议时,满庭文臣武将尽皆默然。

非是众将得封高官厚禄之后乐于安逸,而是南方之事太过混乱,征伐之事远未那般容易,且不说郾王尹尊勇冠三军兵力精勇,仅颍川一郡之地反反复复多少遭,岑彭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本以为颍川已定,随即受旨领军南下征伐荆州群贼,可颍川一乱,一下子把岑彭丢在千里之外难有音信,至今为颍川相阻,进不能得尺地,退不能回京师,若再轻易南征,又生叛乱,岂不还是空忙一场?更何况平定颍川、南阳之后,就意为着已与南郡接壤,渐入荆州腹地,然而盘踞黎丘自称楚黎王的秦丰势力庞大,又有夷陵田戎、杏城张邯割据一方,朝廷用兵南方,势必引得几部人马仇视敌对,近在身侧的刘永尚且未能平定,又岂能再树强敌?

南征颍川、南阳变数当真太多,众将各有顾虑,纵是吴汉、冯异也沉默不语起来。光武心中不满,掷军令于地上,呼道:“郾最强,宛为次,谁敢击之?”连问数声,竟无人应答。

贾复见廷议陷入僵局,有些按耐不住。自真定一战,贾复因救光武而伤重回城救治,休养数月早已恢复元气,但在平定尤来一战中早早退居后方难建战功,后在围攻洛阳、剿灭檀乡战役之中,虽然得上战场,却因伤未痊愈难以冲锋陷阵。贾复素来勇猛无敌争强好胜,久不建功岂能甘心,既然尹尊被众人吹上了天,那我贾复便要看看,这郾王尹尊到底有多少能耐?遂上前请缨:“末将愿为先锋,请讨尹尊!”

贾复一语打破沉静。尹尊虽强,然贾复也是勇猛难当,其余众将慑于尹尊之勇不敢领军,由贾复为帅也正好力挫尹尊锐气。光武大喜,遂拜贾复为帅,又以骁骑将军刘植、骑都尉阴识为副,领军两万征讨郾城。

贾复虽勇却稍少谋略,为防严终、赵根、贾期三贼与尹尊媾连,还当再遣一军征伐阳翟,以策应贾复。刘秀遍望群臣,冯异自然首当其冲为首选之人,又一瞧站在不远之处的寇徇,刘秀心中一动。

寇徇久镇河内,功绩斐然,可前些时日,有河内属官因不满寇徇专权之举而密告于朝廷,寇徇得知后早早截下奏本严惩此人,后来刘秀也已查明,所谓专权之事乃郡府鼓励开荒触及地方豪强利益而诬告寇徇,可光武对寇恂扣押奏本私刑弹劾官员之举甚是不满。无论谁对谁错,朝廷自会查明,寇徇隐瞒不报却是为官大忌。今日虽无大错,可若不管不顾,他日犯下恶行也凭官威压制属下,岂不是于朝廷不利?此风断不可长,还当严加惩戒,以免功臣自恃功高而威胁朝廷权威。刘秀遂罢免了寇徇河内郡守之职,召回京师入朝留职查看,就连寇徇送入中军伴驾的外甥谷崇都因帮助寇徇隐瞒此事而被一并免职送回府中自省。颍川降而复反,终是令刘秀难以自安,纵然冯异攻下阳翟,还需善政务识军事之大才牧守一郡方为长远,寇徇经这段时间冷落也该有所醒悟,颍川之事还当真少他不得。刘秀遂拜冯异为帅,又以破奸将军侯进为副,领军两万征讨阳翟,再拜寇徇为颍川太守随冯异同行,并由其外甥谷崇领军三千,共守颍川。

见皇帝拜贾复、冯异、寇徇众将南征,吴汉也不好再沉默不语,遂亦上前请战,刘秀笑道:“待颍川平定,大司马可击南阳群贼。”

廷会议毕,众臣退朝,刘秀唯恐贾复恃勇轻进,又留贾复交待许久。贾复耐着性子听完皇帝再三嘱咐,兴冲冲地领了虎符奔往军营点齐人马,等不及备足粮草辎重,命士卒各取五日口粮,留了偏将转运粮草,自将阴识、刘植五千轻骑,疾出洛阳便奔颍川而去。冯异尚在点备粮草,听闻贾复已然出征,心中苦笑不已。贾复这急性子,可莫出意外才好,只得留侯进督领后军,自将一万兵马亦出城而去。

郾城位于颍川东南,距洛阳不过数日行程,这也是刘秀急于南征的原因之一,颍川不稳,则洛阳始终不得安宁。贾复日夜不停,仅用了两日便已奔入郾城县境。

尹尊倒也对洛阳欲袭郾城之事有所耳闻。郾城周遭地域狭小,尹尊也不愿坐等敌军围城,故而早早布置,仗着武技了得,自领精兵一万出城,欲立营北境拒敌国门,也好与郾城遥相呼应令敌难以两顾。然而尹尊刚点齐人马方至边境,营垒尚未立成之时,贾复骑兵已奔至面前。

汉军奔行两日,除了解手不得不下马外,连吃饭都在马背上啃几口干饼。如此行军,兵马困倦不已,看到前面不远处敌军正在立营,众兵还道将军差不多也该立营相拒,也好容兵马休整一番。可还未伸个懒腰,就见贾复兴奋不已,催马便已杀奔出去。

贾复亲兵追随左右有些时日,自然知道贾复脾气,紧紧跟上护在身后。其余兵马见前面都已冲了上去,怎敢停止不前惹军法处置?只能强作精神一并杀出。

尹尊哪曾想到贾复会来的这样迅猛,虽然吃惊不小,可尹尊也非怯战之人,喝止住立营兵勇列阵备战,自己提刀上马,领军上前迎击。

两人皆是当世勇将,棋逢敌手难分高低,又都使一口镔铁长刀,你来我往,砍得火星四溅。战马嘶鸣、将军咆哮,斗得不可开交,直看得两军将士一时发愣,生生忘了自己置身战场当中,也忘了相互攻杀。不知谁叫了声好,引得两阵之中助威之声此起彼伏振聋发聩。战鼓适时响起,隆隆不停,应喝着兵士叫喊回荡于两军之间,惊得野林之中鸦雀四起,盘旋于空中久久不敢落地。

此情此景正是发狠斗勇之时,贾复少有战得这般酣畅淋漓,奔流于血脉之中的每一滴鲜血似乎都已沸腾起来,燃烧出熊熊火焰,散发出无穷战意。尹尊出了一层薄汗,化作白色水气,淡淡浮在肩头,饶是如此,也是越来越兴奋。在颍川、南阳、汝南一带难逢敌手,虽说郾城地界不大,周遭又有不少强敌,然而但凡入侵县境之人,无一例外倒在尹尊刀下,渐渐也就无人再敢来撩动尹尊这个煞神。尹尊不禁有一丝难遇敌手的空虚,今日终有值得一战之人,也是激情澎湃不已。

两人从午时战到黄昏,相交不下两百余合,仍是难分胜负,眼见日暮将至天色渐晚,尹尊副将恐再战下去于军不利,见贾复兵马不过五千远少于己方大军,呼喝一声,便领兵马上前攻杀,只要击散敌军,则贾复再勇又能奈万余大军如何?

贾复正与尹尊战得难解难分,哪顾得上号令兵马。骁骑将军刘植忙代行其令,引军相阻。虽然为求奔袭出奇制胜,汉军先锋兵马皆是轻骑,较尹尊步卒略站上风,可毕竟敌军人数是自己两倍有余,又是更始朝中最为精锐部队,一时汉军还是有些吃力。纵然轻骑来去自如,然而连奔两日,多少还是有些力不从心,面对着久经沙场精猛无比的尹尊部众,不少骑士身中数箭摔落马下。两军人马在贾复、尹尊感染之下,皆是拼上了死力,杀红了双眼,满耳充斥着杀声,脑海中只存尽灭眼前敌兵之念。天色渐渐转暗,可每一个人都似乎被两将杀气所染,死战不退,在昏暗的暮色之中继续拼斗。

就在这时,夜幕中升起数团火光,初时还并不显眼,可转瞬之间连成一片,照红了整个天际,在三月的寒气之中散发出阵阵热浪。交战的士兵这才从昏昏沉沉的杀意之中转醒过来,望向火光之处。就见尹尊尚未立好的大营早已成了一片火海,木栏、鹿角哔啵作响,浓烟滚滚直冲云霄,牛皮帐篷在烈焰之中化作烟尘散发出阵阵焦臭。两军皆是茫然,便是贾复、尹尊也是一头雾水,拼杀也稍稍缓和下来。

忽有人四面高呼:“汉兵援军已到,众将士立功尽在此刻!”而后火光阑珊之处,不少旗帜在黑暗之中迎风招展,战鼓复又响起,伴着噪杂的脚步之声显得十分混乱。尹尊兵马心中稍怯,见大营焚毁,又不知究竟来了多少汉军,渐渐萌生退意。尹尊情知不妙,亦不敢再与贾复撕斗,奋力格开贾复长刀,横扫而过,逼退贾复一步。尹尊亲兵会意,上前一阻,虽被贾复随手砍倒,可尹尊早已在其余亲卫相护之下退回本部之中,引军急退而去。

贾复如何肯依,催动轻骑借着火光继续追杀。汉军见敌兵退去,还真以为援军已来,也有了与敌军拼斗的底气,随贾复一并追杀。不少落后的郾城兵马被汉军轻骑追上,尽皆斩杀。

尹尊见汉军越追越急,再这般下去,只怕这一万兵马还不知能回去多少,于是重引亲兵反杀回来,以拒汉军一时。虽然尹尊之勇并不逊贾复多少,然而需知,将乃军之魂,兵乃将之胆,虽有尹尊一人之勇,可郾城兵马皆乱,又如何是乘胜追击至此的贾复对手?才战数十合,尹尊便已有些手忙脚乱,而身边的亲兵又有近半死于汉军之手,尹尊心中也愈发慌乱起来。

贾复哪管这些,一柄大刀舞得愈发刚猛,尹尊渐渐有些招架不住,稍一滑手,贾复大刀已挥至面前,尹尊强转过一侧,避开刀锋,可百十斤的大刀擦面而过,削去护肩铠甲,顺带一片血肉。若非避得及时,只怕整条臂膀都要一并留下了。尹尊吃痛,可这沙场骁将也当真了得,虽受创伤,刀不脱手,借腰间之力,挥刀横扫而过,贾复正为砍伤尹尊而欢喜,猛见长刀袭来,奋力向后一闪,刀锋划过腰间铜铠,溅出点点火花,还好尹尊受伤,此刀力道稍减,若非如此,只怕贾复也要开肠破肚了。

贾复惊出一身冷汗,勒马连退数步,而就在这点功夫,尹尊策马狂奔已去数十米,头也不回逃入黑暗之中。此时已离点燃的大营甚远,而天色更深,前面已是伸手不见五指,难以辨清路径。如此光景,骑兵也恐误入歧途伤了马蹄更难杀敌。贾复虽伤了尹尊,可刚才还是凶险无比,惊惧中渐渐冷静下来,也便鸣金收兵不再追赶。

待兵马慢慢聚拢回来,贾复这才发现周遭哪里来的什么援军,只不过是骑都尉阴识见敌势汹汹恐难克敌,借着夜色,领着百十人潜入敌军身后,放火烧了大营,又将旗帜集于一处隐于大军之后。尹尊也不知真假,输得糊里糊涂,折了不少人马退回郾城之中。

虽然贾复大胜一场,可五千轻骑也是伤亡不小,只得稍待一时,等后队步卒集于此地,方领大军浩浩荡荡开赴郾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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