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慢得了她的打,原是满腔的怒意,见她这样朝自己怒吼而出,一时就惊呆了。这才想起,自己原应该是不记得这两个人的,然则此时正是愤而极怒之时,却是哪里肯受这等窝囊气。
就欲挣脱双手,耐何双臂却叫瞿宅的这两个下人夹着,动弹不得,只得就伸出两只脚来踢她,耐何却是又踢不到,亦是愤怒吼道,“你这个疯女人。你有种再说一句!谁是娼子,你说谁是娼子?你给我说清楚。”
“我说你!”蒋含烟冷笑起来,“娼子,娼子,娼子!”
“你!”沈云慢一时气得喘不过气来,怒喝声不止,“蒋含烟,我记着你今日对我做的事,我总有一日要叫你双倍给我还回来!”
蒋含烟闻罢,一时愈发恼怒,又冲上来打她,一边打一边道,“双倍还给我?就凭你?你以为你是谁?我警告你沈云慢,你以后给我离南乔远点。次次都是你,每次都是因为你,他若不是为了你,他会叫那个醉夜叉打成这样?你还有脸来我家里?你给滚,给我滚。”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在沈云慢身上乱拍,沈云慢挨着痛,终于是揪着了一个空当,使劲浑身力气,朝着她便踢了一脚,踢得她扑扑后退两步,撞在柜子上头,“你还敢踢我,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够了!”就听得楼下一声长喝。
沈云慢一抬头,便见是许氏,一脸怒容,急急从楼梯处下来。一边走一边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却是朝着那两个仆人说的,那两人见是太太下来,自然是忙不迭的就松开了沈云慢的手。
“下去!”许氏怒道。
这才行过来,看沈云慢,一见她的脸,只见她整个脸颊都肿起来了,吃了一惊,就偏过头,问蒋含烟,“含烟你干什么?云慢好好的上门来,你做什么要把她打成这个样子?!”
蒋含烟将头偏到一边,哼了一声,不答话。
许氏就皱皱眉,问沈云慢,“云慢,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么?”
“我……”沈云慢捂着自己的脸,一脸愤恨的望着蒋含烟,“我听说瞿先生他受了伤,我特意来看看。瞿老太太,这就是你们瞿家的待客人之道?”
许氏一脸怒容,朝蒋含烟喝道,“含烟!”
蒋含烟立在那里,埋着头,撅着嘴,竟极是委屈,“娘……”
“我叫你给沈小姐道歉!”
“娘!”蒋含烟抬起头,怒道,“我不!”
“道歉?”沈云慢冷笑,“难道是你们瞿家家风向来如此,打了人,杀了人,一句道歉就完了?真是笑话。”
“云慢……你……”许氏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难道瞿老太太不懂么?”沈云慢喃喃道。
“你,你不是说你不记得我们了么?”
“什么记不记得。”沈云慢冷笑,“我何偿认识过你们来?我好心好意,提了东西来看瞿先生,想要感谢他上次的出手相助。没想到竟是得了一个这样的下场。我可真是自作多情!”
她双目含恨,望着蒋含烟,“今天瞿夫人不仅对我出言污辱,还出手将我打伤了!如此也好,便算是与瞿先生这次的伤相抵,请瞿老夫人转告他,我欠他的这个人情,便算是还了!至于瞿夫人。”
她咬着牙,一双眼里射着刀光,一步步朝蒋含烟走过去,蒋含烟此时因是没了仆人在旁傍身,见她的神色,不由自主就吓得退了两步,“你,你想干什么?当着我婆婆的面,你能把我怎么样?”
“这是你瞿家。来者是客。”沈云慢咬牙切齿,“我给你三分颜面,不过蒋小姐将来出门在外,最好给我小心着些,若是哪天一个不小心撞到我手里,你别忘了我刚刚说的那话,今日之仇,我定双倍奉还给你!”
她言罢,咬着牙,一双眼睛一鼓,那几可戮人的精光从她眼里喷射而去,真朝蒋含烟的双眼射过去,蒋含烟啊的一声,竟是吓得一屁股就跌坐在了地上,半晌都无话。
而沈云慢已经转了身,愤而出了这瞿公馆。
她是一路笑着出的瞿公馆,夏日,阳光这样烈,烤得她那肿起来的面颊,在心中道,“你这样待我,你们这样待我,我不留恋你,我丝豪都不留恋你......”
出得大门来,黄包车车夫见了她,吃了一惊,也不多话,一路沉默着将她拉回了沈公馆,她下了车,付了车钱,说了谢谢。脸上的笑意仍还在,直到行进去,一阵阵的菜香飘来,知道江妈已经在厨房开始张罗着午饭了。
她穿过庭院,行进前厅中,玛丽亚与霞芝还在,正坐在沙发里,对着一本画册比划,听到她的脚步声,抬起头,就看到沈云慢那张脸,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四个手指印,清晰可见,嘴角处一片乌青,下颌处破了皮,血已经凝了痂,极是触目惊心。
饶是如此,这主人的脸,竟还是笑着的。
玛丽亚与霞芝就吃了一惊,慌忙站起来,一把抓着她的手,疾声问,“哎呀,云慢,你这是怎么了?”
她们若是不问尤是可,然则这话将将一出口,沈云慢的眼泪已经就喷簿而出,瞬时整个人就都抖了起来,抖着手捂上了自己的脸,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霞芝急急拖着她坐下,玛丽亚已经去唤江妈拿消炎药和纱布来。一边也坐到了她旁边,一脸忧心的问,“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是摔了一跤吗?”
沈云慢扁着嘴,那眼泪一嘀嘀往下滚,只是摇着头,根本一句话都讲不出。那边江妈已经拿了药来,用摄子夹了棉花来擦她的脸,一脸痛心道,“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出去了一趟,就伤成了这个样子?呀哟,我可怜的小姐……”
“是不是他们欺负了你?”玛丽亚急问。
她就哭着点头,一边哭,一边低声道,“是蒋含烟,她……”
“她打了你?”霞芝道,“什么东西打的?怎么会把皮都磕破了?”
“她手上的金镯子……”她道。
“这个王八蛋!”玛丽亚咬牙道,“你怎么会叫她给打了的?”
“她仗着她家里有人,抓着我,我,我动不了……”她泣不成声,泪珠又滚滚而下。
“你说什么?!”玛丽亚一声尖喝,顿时心生悔意,“我就不该叫你去看他!欺人太甚!”
“瞿南乔呢?他就任她打你?”
“我见都没有见到他。”她道,“怕是在楼上睡大觉呢吧。”当即就抽泣着,将事情的经过讲了。
那边江妈的手就一抖,只闻得她“咝”的吸了一口气,江妈吓了一跳,“弄疼了吧?小姐,先别哭了呀,若是这伤口叫眼泪给弄湿了,只怕要留下疤的呀.....”
她一惊,慌慌张张忍着那眼泪,一旁的霞芝已经怒冲冲站起来,大手一挥,插腰怒骂不休,“他奶奶的王八糕子!玛丽亚,走!我们去给她报仇去。她蒋含烟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名目张胆的打她!老娘今天若是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不知道姑奶奶长了几只眼!”
沈云慢的眼泪就又流出来了,急急扯了手巾去擦,一边道咽呜着道,“好呀,你们去给我报仇!”
“那当然!”霞芝道,“你瞧我不打得她满地找牙!”
“你也戴个金镯子,至少给她四个耳括子,我说了要双倍还给她!”
玛丽亚在一旁见她极是委屈的神色,一时又是气,又觉着好笑,就扑一声笑了出来,也站起来,“那行,我们这就去,喊上老五,再带两个人,总得讨回个说法来。”
一边说,一边就站起了身,走了两步,又行回来,从手袋中拿出一部极是小巧的照相机,对着沈云慢的脸就拍了两张照。
沈云慢就惊了一惊,“你干什么?”
“留个念。”玛丽亚道,“将来总有用得着的一日!”
当即就和霞芝行了出去,沈云慢见她们两个竟是当真要去为她报仇,一时心中反而急了,忙喊住她们,“你们还真的去呢?”
“那还有假。”霞芝诧异道。
“算了......”她一张脸哭得湿渌的,摆摆手,“你们先进来,坐下。”
玛丽亚与霞芝就行了进来,坐在她身旁,听她道,“她敢这样嚣张的打我,一个自然是因为恨我,还有一个,自然是她自恃瞿家和她蒋家在她背后撑腰。”
玛丽亚与霞芝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听她继续道,“打都打了,我狠话也说了。要报仇,待将来吧。”
“总不能就这样算了。”霞芝怒道,“她也太不把我们这些人当回事,还敢娼子娼子的叫,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
沈云慢摇摇头,“你们能这样替我出头,我已经很高兴了。总算这两年,认识了你们两个,也不枉我白去九重天一场。但是我们又有什么?不过就是手里有几个钱,认识几个人,叫老五去,老五也要惦一惦瞿二爷和她蒋家的份量。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那怎么办?”
“以后再说。”沈云慢道,“总有我压她的一日。”
霞芝还待说话,叫玛丽亚止住了,就笑了起来,扬了扬自己手中的相机,“你不用担心。这个仇,我帮你报。”
“你怎么报?”霞芝问道。
“我自有我的法子。”玛丽亚道,“也不需我们出手,蒋含烟?旁人我不敢说,就她那个小样,我还拿不住她的软肋?”
“你请人偷偷打她一顿?”
“打她?”玛丽亚道,“打她那是便宜了她。身体上的一点点痛算得了什么?诛心才是上策!”
霞芝一时似懂非懂,疑惑的望着她,“诛心?”
玛丽亚就点点头,见那边江妈已经替沈云慢将脸覆了纱布,又煮了一次鸡蛋来替她消肿,她就将鸡蛋接过去,边道,“行了,江妈,交给我吧。你去做饭,做点我们慢小姐爱吃的菜,好好安慰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