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拿着枪指着几个的人便打了个眼色,有一人点点头,便出去寻绳子,找了一圈,灰头土脸的道,“余老板,没有找到可以绑人的绳子啊……”
余老板登时气得眼睛一鼓,喝道,“你说什么?”大怒,“先不管这么多,先把人给我关起来再说。”
那人就来推搡着沈云慢,沈云慢这时心里到底也生了一丝恐慌,恶狠狠盯着余苋,咬牙切齿地,那眼神几可戮人,余苋被她瞪得烦躁不安,朝那人喊道,“行了行了,推什么呢推。”
又朝余老爷道,“爸,这事算了。”
“什么算了!”余老爷到此时似乎已是忍无可忍,跳起来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所有事都叫你弄砸了!我早知道你这小子除了花天酒地就没别的用处,这么小一件事,都能叫你搞砸了。今天这事要是算了,你老子我心里的这口气就不顺!给我拖下去,关起来!”
那人得了令,将沈云慢与江妈两个抓着就往外头去,另几个大码头混混见了,顿觉不妙,“你们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余老爷道,弯腰就捡起了一杆枪,指着那几人道,“我们想干什么,你迟些就知道了。”又朝外头的人说,“把这几个人给我绑起来,没有绳子就扯两个窗帘下来。”
沈云慢与江妈彼时已经被推着出了花房,听到后头的声音,心里彻底恐慌起来,万不料这余老板竟是这样一个穷凶极恶之人,口中大喊道,“余苋,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不如来个痛快的!你个王八蛋,下作恶心卑鄙无耻……”
话音未落,便听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擦着她的耳朵就打了过来,她吓得尖叫一声,只听得身后扑的一声,猛然回头,将将还推着自己的那人,已然倒地,右肩骨上已是有汩汩鲜血流出来,竟还不死心,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左手顺势便抓起了落在地上的枪。
“你再敢动一动,我立马叫你脑袋开花!”一个声音冰冷的响起。这人手一垂,便再不敢动了。沈云慢呆呆看着他肩上的鲜血,喉中发出啊的一声低呼,吓得连连后退数步,瞬时站立不稳,几乎就要摔倒在地,下一刻,却觉自己跌入到一个柔软的怀抱中,又吓得尖叫一声,猛的一弹,定睛一看,方知是瞿南乔,呆愣着他良久,他面色一变,伸手就来摸她的脸,“云慢……”
她这才吞吞吐吐喊了一声,“南,瞿,瞿先生……”
瞿南乔见她的模样,心里顿时一跳,一把抓住她双臂,“云慢,你没事吧。”
“没……”沈云慢的理智倒也恢复了几分,就又退了两步,逃过他的触摸,摇摇头,“没事,我没事,谢,谢谢。”
瞿南乔这才点点头,头一转,就望向了看着乍然跑进来的一大堆人而傻了眼的余苋与余老板父子俩,原本对着沈云慢时眼中的一点柔光消尽,只余冰冷与阴挚。
一时间这情势便又转了一转,余老板又是怒又是气,骂道,“你们是何人,没经允许,无缘无故跑到别人家里来,还有没有王法?!”
“我是大码头瞿南乔。”瞿二爷便笑了一笑,“怎么令公子没有和余老板说过吗?”
余老板怔了一怔,“你就是大码头的瞿二爷?”
“嗯。”瞿南乔点点头,“余老板和我说王法?刚刚我的人已经报了警,警察应该很快就到,我们这里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余老板指使手下,挟持聚香居的大老板沈云慢小姐,我为了救人,失手打伤了您的一个手下。我想这个说法,在场的人都可以做证。”
他头一偏,就看向了那个正捂着肩头,痛得咝咝作响的人。
“你,你……”
“是不是?”他喝一声问道。
“不错。我们都看到了。”
“沈小姐。”瞿南乔问道,“你说是不是?”
沈云慢就把头偏到一边,听到江妈在一旁大声道,“是,我也可以做证。”
瞿南乔就笑了一笑,“余老板知道怎么做啦。”
立在他旁边的余苋看着这许多黑洞洞的枪口,一时只觉冷汗淋漓,又将那张纸夺过来,一步步行到沈云慢面前,缓缓道,“这个事,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你想要回你这宅子,我也懂。总之是我对你不起。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又低下头,沉默良久,方喃喃道,“如果我跟你说,从放蛇那时候开始,我心里就后悔了,你,你信吗?云慢,你,你信不信……”
沈云慢偏着头,就退了一步,“我没什么和你好说的了。你签了这张协议,以后我,和你再没什么瓜葛了。”
余苋的顿时眼眶便红了一红,点了点头,又回身行至余老板跟前,说道,“爸,你签。”
“你疯了吗?”余老板怒道。
“余老板若是执意不签,明天银城的报纸一定对余老板今日所行之事,大势报导,到时候,余老板只怕要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您想要再在银城立足,只怕……”瞿南乔嘿嘿笑了一声,“而且在下和南洋的蒋老板、孟老板、丁老板,也都有些交情,这事要是我哪天说漏了嘴,那于余老板而言,总还是不太好……”
“你,你你……”余老板气得一双眼睛大如铜铃,“你敢要挟我?!”
“余老板,我劝您还是快些签了罢。呆会警察过来,如果把这些人都一起抓了,进到局子里,一切可都难说。再怎么说,银城这个地方,余老板的路子总还是熟不过我……”
余老板到此时,知道一切已是回天泛力,任他在南洋手眼通天,到了这小小银城,竟也不得不向这小小瞿二爷低头,忍气吞声的签了字,又按了手印,一把就甩在余苋的脸上,怒骂不止,“都是你干的好事!”
余苋低着头,将那协议捡了起来,又转身,缓缓行至沈云慢跟前来,“你拿好吧。钱的话,不急的,你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给吧。”
沈云慢就接过这协议,看了一眼,沉默着仔细折了,收进了手包里。看也不看余苋,一把跨到余老板面前,手一摊,“房契拿来!”
余老板咬牙切齿,怒向余苋吼道,“还不去拿房契来。败家子。”
余苋就哼了一声,出了这花房,被瞿南乔派了一个人跟着,不一刻便取了房契,交到沈云慢手中,沈云慢接过那房契,捧在手心里看了良久,这个时候眼泪才总算是出来了,先是一颗,两颗,而后便是越落越多,已是止不住的架式,哭得不能自持之时,江妈方走上前来,将她轻轻搂住了,亦哭着道,“小姐……”
“江妈。”沈云慢痛哭不止,“我总算是没叫奶奶失望,余公馆终于又回到了我们手中。又回来了,爸爸妈妈多少年的心血,总算是又回来了……”
一时间闻者伤心,江妈老泪纵横,连瞿二爷这冷面朗君都红了眼眶,拿着枪,对着余苋指了又指,听到余苋说,“你有什么了不起,五十步笑百步,比起我来,你犹过之而无不及!”
他咬着牙,点了点头,却是一句辩解的话也无,喝一声道,“把枪收起来。两位余先生,今天起就请二位搬出这宅子去吧。”
余老板又怒哼了一声,看了一眼还在望着沈云慢发呆的余苋,怒道,“还不走,留在这里作死呢!”
当即便头也不回的,行出了这宅子。
其实这屋子,自易主给余家以来,便只余苋一人在这屋内住过,屋中大部分陈设,是动都不曾动的,他搬进来,也不过是拎着包来,又叫佣人收拾罢了,仍然又是拎着包便走了。
直待这余家父子走了也不知多久,沈云慢仍坐在前庭里发着呆,厅前摆了两把椅子,并一张矮几,往日父亲健在时,最喜欢坐在这椅中喝茶,她坐在那里,手抚着被父亲抚得光滑的把手,眼神顿时就又迷茫起来,似乎又看到从前的日子,母亲温柔,父亲慈厚、哥哥俊郎、妹妹烂漫…...
良久,她方叹了一口气,看到坐在她对面望着她的瞿南乔,便报一感激一笑,“今天真是多谢瞿先生了。”
瞿南乔就一震,摇摇头道,“哦,没,没事。小事一桩,沈小姐,言重了。”
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沈小姐你这宅子要回来,完全没必要跟他客气,还要多付二十万……”
“我不想落人话柄。”沈云慢道,又喃喃一句,“我不想欠他,也不想我自己吃太多亏,二十万,算是两清罢……”
瞿南乔就点点头,又犹豫着道,“如果沈小姐需要的话,二十万,我这里倒是还拿得出……”
“不必了。”沈云慢蓦的便打断他的话。顿了一顿,又道,“方才瞿先生不是说有警察要来?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没见来?”
“哦。”瞿南乔就笑了一笑,“我是骗他们的。”
边说边就来看沈云慢的神色,哪料她全然不理会他,只吩咐江妈道,“江妈,方才花房里溅了血,你去找两个人回来,将花房好好清扫干净,一点血迹都不要留。要消毒。”
江妈就点点头,“哎,小姐放心。”
“另外再找两个人,将家里好好打扫一番,我们有这样久没有在家里住过了,所有晦气都要扫出去,多买几盒蚊香来,最好是买些艾草,将家里每间房都熏一遍……”
“还有后头杂物房里,当时走的时候,放了许多家具物什,你叫两个人,将里头的东西都清出来,原来摆哪里,往后仍旧摆哪里……”
江妈一一点头,“是,小姐。”
“以前的佣人里面,你想想看有没有什么靠得住的,如果可以,就还是请一两个回来…..”
“我们择个好日子,就搬回家来住吧。”她拍拍椅手,站起来,长出一口气,磕着高根鞋,缓缓便走了出去。
瞿南乔见她走了出去,便又怔了一怔,忙大步跟在她身后,问道,“云慢,你是回去吗?我送你......”
她刚欲拒绝,便见远处一人急急跑来,一见到沈云慢,大喊道,“慢小姐,慢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沈云慢方见此人却是玛丽亚家的佣人,只当是玛丽亚出了事,忙问道,“怎么了?”
“玛丽亚小姐叫您快点回去,那位万经理和他的夫人万太太,来讨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