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林一直将沈云慢拖到这瞿公馆的一个僻静处,方松开了沈云慢的手,沈云慢闭上眼,长出一口气,笑着道,“刚才多谢你。”
“谢我什么?”李鹤林侥有兴致的将她上下打量。
“多谢你帮我解围。”
李鹤林就笑了起来,“呵呵,不客气。”
沈云慢就望向他,扑的一声笑了出来,这才问道,“我没有想到你也会来。”
“唔。”李鹤林点点头,“我们家接到瞿家发的请帖,正好我父母去广州给一位伯父拜年,还没有回来,我不得已,只好代他们来了。”
沈云慢就笑着点点头。
“你又为什么来?”李鹤林笑道,“不会真的是想来砸场子的吧?”
沈云慢竟然就失声笑了起来,极是惊诧的看着他,“我哪里敢呐?”
李鹤林就不说话了,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点点头,问道,“刚刚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什么?”沈云慢道,“谁说的话?”
“瞿二爷的话。”
沈云慢一时便又有些失神,左右环顾一眼,这才发现却是已经到了这瞿公馆的后花园,此处因是建了一座假山,平日里流水潺潺,只是眼下是冬日里,那流水便干涸了,一眼望过去,可见暗黄的水渍。
他见她不说话,却也不催她,只是随脚踢起一颗石子,那石子飞了出去,扑的一声打在假山上,她长出一口气,见到身后不远处有一张石凳,就行了过去,正欲坐下来,被他一把拖住了,她诧异之间,他已经在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来,垫在那石凳之上,笑道,“冬天凉,垫一垫,暖和一点。”
她感叹于他的细心,虽是知道垫这一方簿簿的手帕,根本于事于补,却还是笑着道了谢,就坐了下来,又是沉默良久,方道,“是真的。”
抬眸朝他望去,见他有片刻的愣神,随即笑道,“还真是啊。”
沈云慢就点点头,算是作答。
一时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李鹤林见她神色冷然,也不知道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想要安慰她两句,却见她周身沉寂,一时竟是生出一丝不忍来。过了良久,一阵冷风吹过来,他没来由哆嗦了一下,笑道,“过去吧,这儿冷得很。”
沈云慢这才从沉思里回过神来,抬起头,笑着道,“你先去吧。我再坐一坐,呆会就过来。”
李鹤林见状,到底是点点头,“那我先过去了,你别呆太久,小心在这着了凉。”
她笑一笑,算是回应,见他抬步而去,便又转过身,呆坐在那里。一手撑着头,另一手顺势摘了一朵开在身旁的茶花,想到从前她与他琴瑟和鸣时,此处是乃二人最爱来的地方,逢夏日里,傍晚时分,她与他一道而来,她依偎在他身傍,听着那假山之上的潺潺流水,微风佛面,只叫她整个人都要醉在那温柔的日子里……
而今……
她顿时又懊恼起自己来,往事如烟,思来又有何义。
听到前头人声鼎沸,想必该是开了席,她若再不去,只怕玛丽亚找不到她时,不免又要埋怨她。
就起了身,这才想起还有一条手帕垫在石凳之上,一手便捏起来,另一只手中依然捏着那花。
一抬头,便见一个男人立在那里,他穿一身黑衣,脸上的表情竟是无一丝这婚礼日子里的喜庆之意,她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就想拨腿便走,谁料腿上竟似生了钉,将她牢牢钉在那里,迈不开脚步。
他立在那里,面容肖瘦,微皱着一双眉头,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她到此时方晃然醒悟过来,她与这个人,自从决裂后,便都是只这般望着,她与他之间虽只隔了这两三丈的距离,两颗心竟是又隔得这样远,都叫她心生一股惧意。
没来由起了一阵风,将她手里捏着的那条手帕一吹,那手帕竟是随着风就飞了起来,她心下一惊,想要伸手去抓,却是抓了一个空,眼睁睁看着那手帕被风卷着裹着,呼的一声,便吹上了高空,又在空中滚了几滚,那风却是蓦的没有了,那手帕便就飘飘扬扬的落到了瞿南乔的脚旁。
他那冰冷的面庞,这才有了一丝的变化,低下头,怔怔望着那手帕半晌,沈云慢到此时总算是惊醒过来,一时恼意突起,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烧,冲上前去,抢在他之前,将那手帕捡了起来,也不多看他,急急将那手帕塞进袋中,从他的身旁窜了过去。
将将只走出那拐角,迎面便撞上了两个人,赫然竟是许氏与蒋含烟两人,只见她们面上极是焦急,见到她,两人的脸色俱是一变,许氏极是尴尬的笑一笑,“云慢,你在这里做什么呀?已经开席了,快去吃饭呀。”
沈云慢便退后一步,朝她点点头,喊了一声,“许姨。”便再不多话,急急过去了。不过片刻,又听到身后的惊呼声起,“呀,南乔,你怎么在这里?你在这里干什么呀?都开席了,等着你去敬酒呢……”
沈云慢几乎是落荒而逃,哪里还去理会身后的事,一路撞撞跌跌的,穿过这后花园,入得花厅,又往前头而去,迎面尽还撞翻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她忙迭不道了歉,看也不看的,将那人一拨,就想走到外头去,却是被那人一把拖住了,“哎,你到哪里去呀?”
她定睛一看,才知是霞芝,“我,我……”
“我什么我呀。”霞芝道,“吃饭了,你跑到哪里去?找你半日了都。”
她不再言语,被霞芝拖着,入了席,面上带笑,才发现这一席竟几乎都是往日里熟识的女人,三姨太极是热切的问,“云慢呀,去哪里啦?饿不饿呀?快快,吃饭呀……”
她就点点头,答应道,“好,好,吃饭。”
却是哪里还有半分食欲,那米饭拨进嘴里,也不知是何味来,眼里脑里,全是那飞扬的手帕,和瞿南乔那张不带任何表情的脸。
她只觉自己一颗心里空落落的,都不知缘何,她是不该想着他的,她哪里不知,可是这情绪,怎的这样叫人忧愁?她自诩心性坚定,怎会受这番情绪所控?
明知不可能的两个人,她怎会还去想着他?念着他?她若还对他心有期盼,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父母,如何对得起在外奔波的兄长?
她的眼眶酸了一酸,根本没有听到身旁的任何言语,自顾自笑了一笑,往桌前夹了一大筷子的菜,埋着头,极是用心的吃。
“云慢,云慢。”身旁有人在拍她的肩。
她晃然惊醒,偏过头去看她,这才发现满桌的人都站了起来,个个都举着酒杯,定定望着她。
她眼眸一转,方见自己身旁竟然站着瞿南乔与蒋含烟两人,她这才想起,这两个办的是新式婚礼,却是来敬酒来了。
“云慢。”蒋含烟举着酒杯,笑道,“你想什么呢?”
她嘴巴抖了一抖,“没,没什么呀。”
“没什么就端酒,”玛丽亚皱眉在她耳边低声道,“新郎倌来敬酒了,你站起来。”
她唬了一跳,慌忙端了一杯酒,站起来,脸上火辣辣的烧,余光里,可以感受到瞿南乔在她脸上旁若无人的打量,又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笑着朝众位女人道,“大家吃好喝好。先干为尽。”
“南乔,你少喝一点。”蒋含烟道。
女人们都笑起来,纷纷举杯祝道,“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沈云慢亦仰头喝了那一杯酒,长出一口气,这才去看被拥着离开的这对新婚夫妇。蒋含烟一身洁白的婚纱,衬得她极是亭亭玉立,他身旁的新郎,亦是身形健郎,只是从不稳的脚下可见,那人已然是有了四、五分醉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