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慢的泪登时又流了出来,点点头,听他又道,“明早凌晨三点,如果我们没有到,你就不要等我们了。”
当即便约定了在何处等,接头时的暗号,如果躲藏,躲多久,等风声过了,再如何运转等等,沈云长方又戴了帽子急急去了。
只留沈云慢独自一人在这雅间里,坐了良久,喝光了桌上的那一壶酒,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便下得楼来,进柜里给李鹤林打了一个电话去。
这才压抑住狂跳的一颗心,去到后院看厨子炸花生米。
待到了约下午约四点时,与高掌柜交待:今晚她要睡在聚香居里,别忘了给她留门后。便出了聚香居,去学校接了沈云汀回到瞿公馆,一进到瞿公馆里,见到偌大的花园里,草木扶疏,风轻轻从她脸庞抚过去,她的一颗心方落定了几分,竟是觉着这偌大的银城里,唯有这公馆里方是安全的,她竟是没料,瞿南乔在不知觉里已是在她心里成了守护她妹妹之人,唯有沈云汀安稳呆在这院里,方能叫她放心。
待吃过了饭,去到九重天,又开始她这一日的工作时,九重天已是一片歌舞升平.她换了衣裳,压定了心神,又开始叮咚演奏起来。
待到了自由舞时间,她便站起来,整理了衣裳,摇曳着身姿行至了大堂里,眼风一扫,便见孙青竹已经拥着一位舞小姐行到舞池里跳舞去了,只留瞿南乔一个,冷冷坐在那里抽烟。她眼皮就跳了一跳,其实是早就知道近孙青竹迷上了九重天的个舞女,日日来捧场,至于瞿南乔,更是断定他会来的。
长出一口气,便听有人在喊她,“沈云慢。”
她脸上笑意便甚了,亦高声喊道,“李鹤林。”
她声音极大,惹得不远处的瞿南乔都忍不住侧目,眉头就皱了起来。
李鹤林已经笑着行到了沈云慢跟前,微一弯腰,伸出一只手,彬彬有礼的,“赏脸跳支舞如何?”
;李大公子邀请,自然要赏脸。”沈云慢嫣然一笑,手指纤纤,搭上了他的掌心,他牵着她,便行至了舞池里,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迈着步伐,跳起舞来。
“今天白天的事,可真是不好意思。”她笑语嫣然的,叫旁人看来,便如同是这两人在彻彻私语,不禁便叫人浮想联翩。
“没有关系。”李鹤林只觉沈云慢此番同自己头两次遇到时,都有些许不同,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只是笑着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也来看歌舞?”
“我在这里弹琴呀。”她笑道,“我可是九重天的特邀钢琴师。”
“哟。”他一脸惊喜,“可真是没有想到……”
冷不防背后有人将他一撞,他就被撞得往前轻轻一扑,撞在沈云慢身上,有些尴尬的,忙朝后退了一步,笑道,“对不起。”
她也笑了一笑,摇摇头,眼光一睃,便见远处的瞿南乔面色阴沉的喝着一杯酒,一双眉头皱起来,似乎极是不快的模样。
她便伸手,便在他肩上轻轻抚了一扶,他怔了一怔,她就笑,“有一根头发。”
他亦笑起来,当下音乐停了,放开了她,她就点点头,翩然而去,经过瞿南乔身边时,他闻到她身上一股异样的香味,冷眼哼了一声,她如若未闻,朝远处一位侍者招招手,“帮我替那位李先生点一杯香槟,记我的账上。”
那侍者点点头,她又回头,朝李鹤林抛了个眼风过去,哼笑了一声,这才疾步进到后头去了,自始至终都不曾多看瞿南乔一眼。
待到后头,她坐定了,手指跳动,琴声如水,叮咚不绝,李鹤林不禁就怔住了,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她亦正抬头,望向了他,他抿着唇笑了一笑,举着香槟朝她嘘嘘碰了一碰,她亦抿唇笑起来,朝他偏偏头,算是回应了,手上工夫不停,一时歌女上台,轻启歌喉,整个九重天内,便愈发盛世昌平起来。
待一曲完了,她方进到化妆间里,去拿自己的杯子,想要喝一杯水,只将将到门口,便觉身后卷来一阵风,下一刻,她已被一人扯着,顺势一甩,差点就被摔在了地上,她惊呼一声,待看清来人,大怒,一双横眉倒竖,“你发什么疯?!”
他已经欺过来,将她抵到了墙壁上,“刚刚那个小子是谁?”
“管得着么你。”她靠着墙,冷笑道。
“李家留洋归来的公子,李鹤林是不是?”
“哟。”她冷哼一声,“瞿二爷果然手眼通天,鹤林才回来,您就已经将他打听清楚了。”
“鹤林?”瞿南乔一双眼里射出冷光,“叫得倒是亲切。”
“我跟鹤林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瞿南乔咬牙切齿,吸着气,一只手便抓到了她的脖子上,“青梅竹马?!别告诉你喜欢上了他!”
“我喜欢谁,不喜欢谁,好像还轮不到瞿二爷您来管。”沈云慢冷笑。
“你信不信我呆会就可以叫人打断那小子的腿。”瞿南乔冰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无端端便叫她身上发麻,凉意从脑后一直漫延开来,浑身都抖了起来。
“怕了?”他冷冷道。
她红着眼,一嘀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一怔,抓着她脖子的手就松了,不由自主的,伸出一根手指想要擦掉那嘀泪,她咬着牙,将他的手一打,“别碰我。”
“你喜欢上他了,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沈云慢咬着牙,将头偏到一边,“是喜欢上了。怎么样?打断他的腿?你以为你是谁,你也不看看他李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就凭你一个码头上的混混,想打断他的腿?真是笑话。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我告诉你,李家大姑爷是省公安厅厅长,二姑爷在长沙产业无数,太极银行的董事长……”
“沈云慢!”瞿南乔喝住他,“你再说一遍。”
“我就是说十遍我也能说,李家大姑爷是省公安厅厅长,二姑爷在长沙……”她如放连环炮一般,急说道,自己都觉得心慌,不知道是在掩盖什么。
“不是这句。”瞿南乔道,“我不是要你说这句。”
“是喜欢上了。怎么样?!”
“你敢不敢看着我眼睛说!”他怒吼道。
她紧抿着唇,一双眼倔强的看向他,良久,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我喜欢他!喜欢他!喜欢他!喜欢……”
她话音未落,己听得耳旁猛的一身巨响。
瞿南乔铁青着一张脸,竟然一拳砸在了她脑袋旁的墙壁之上。
她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响,一股冷麻之意从足底直窜至后脑勺,似叫这响声给吓住了,脑袋偏到一旁,浑身都抖了起来,上齿紧咬着下唇,强压着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泪水,他这是想打她吗??
这样绝望的目光,叫她从心底生出一股恐惧来,看着他整张脸都归于平静,眼神冰凉,缓缓转了身,再也不多看她一眼,脚步坚定而有力,缓缓出了这化妆间。
门口立了几个舞女,许是见了这一幕,都呆愣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敢声张,只轻喊一声,“二爷。”
瞿南乔“嗯”了一声,算作是回应,行了出去。
她浑身的力气似乎是被抽尽了,整个人顺着那墙壁往下滑,跌落到地上,一双眼干涸得疼了起来,死咬着牙,不吭一声——都这个时候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有退路可言。
她是了解他的,从前他的心一直都在自己身上,她哪里不知道,他也不过是以为她对他还有情谊在,所以禁固着她,所以纠缠着她,如今知道她这情谊转向了旁人,他也该死心了罢,不再纠缠、亦无期盼,从此你是你,我是我,什么****风花,都是过眼云烟,手一挥,也就过去了。
她笑了一笑,那几个舞女已经行了过来,将她扶起,急问她,“没事吧没事吧?”
“没事没事。”她道,笑起来,“我能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便见霞芝急急冲进来,大喊道,“云慢,快,到外面去。瞿二爷说有事要宣布,叫你配乐呢。”
她一怔,“什么?”
“我说瞿二爷说有事要宣布,叫你去弹琴呢。”
她不由就哧一声冷笑起来,”他有屁便放,还要我去给他配乐?他以为他是谁?”
“你还是去吧。”霞芝道,“我看他神色不大对啊,李经理叫你一定要去。”
沈云慢长出一口气,凄然笑道,“终归是寄人篱下,去就去吧,他要宣布什么?又要弹什么?”
“要你弹婚礼进行曲。”霞芝道,“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你快去吧,都等着呢。”
她心下不由得就是一跳,忙跟着霞芝行了出去,到了钢琴前,坐定了,一看,瞿南乔已经站在麦克风前头,就等着她的琴声了。
她低下头,也不看他,手指跳动,乐声轻缓奏响,一时整个九重天内便现了一股庄严、温馨之感,众人俱都安静下来,个个眼神闪亮,面带笑意的,听瞿南乔在说道,“今天是我瞿某人的好日子,我要宣布,我和蒋含烟小姐,将于五日后举行订婚礼,届时还请诸位赏脸光临……”
沈云慢的手上不由便是一抖,只听得“咚”的一声,异样响起,她心中大惊,不敢置信的,就想要望向台上的那个人,却听得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一时恭维声四起,她慌忙敛了心神,不动声色的,长吸一口气,在嘴笑兀自含了一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