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笑,便如是一朵花绽开来,叫他瞬时便傻了眼,随即也笑道,“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啊。”
她这才想起李鹤林这名字来,恍然大悟,捂着胸口叹道,“原来是你啊,李鹤林啊。”形容之夸张,当真是内心难掩惊喜。
原来这李鹤林却不是旁人,正是从前家住沈公馆附近,自幼与她一道青梅竹马长大,后来举家搬离,沈家家败后退婚与她,现如今留洋归来的的李家公子李鹤林了。
“你不是去了法国的?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她惊笑道,是将被李家退婚的事完全抛至了脑后,只是故人重逢后的惊喜。
“回来都有大半年了。”李鹤林道,“过年前,就回来了。”
沈云慢点点头,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翻,笑道,“我们都有多少年没见了,还真是认不出来了。”
“我却是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他道,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面上微红,“我和你之间的事,你没有介意吧?”
“嗯?”沈云慢诧异道,“什么?”
“就是我们家退你的婚的事……”
“哦。”沈云慢恍然大悟,“你说那个事啊。”一时脸上便也有些讪讪,当初无端端被李家退婚,又正是她最艰难之时候,即便他对这李鹤林无意,但她若说对李家无怨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时过境迁,当时那点小情绪,早已消磨在她这日复一日的挣扎里,却是早就抛置在脑后,丝毫也不曾在意半分了。
此时被这李鹤林重新提起,也只是笑了一笑,“那有什么好介意的,那天来退婚的那个媒婆,说得很对,都已经是民国了,我们要提倡自由恋爱。”
李鹤林闻言,一双眼亦是笑成了一朵花一般,点头道,“你没有生气就好。上次见你,你对我爱理不理,我还以为是你生气了,没想到,是我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入到你心里去。”
沈云慢扑一声就笑了,正欲开口说话,便听得门口处有人喊了一声,“鹤林?”
一看,赫然是今天被生子撞着的那人,此时被一护士推着,从门口缓缓进来了,沈云慢长出一口气,说道,“你醒了?好点了吧?”
那人怔了一怔,她就解释,“我是今天撞了你的人。”见他面色一变,又急道,“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那人咧嘴笑了一笑,点点头,一旁的李鹤林亦笑,“原来是你撞的他啊,方才他给我打电话,还在电话里说不知道是谁撞的,以为找不到肇事者呢……”
沈云慢面上一红,当下便解释了来笼去脉,又嘱咐了几句,留下了些钱,与李鹤林约好下次再好好聚上一聚,打道回了酒铺里。
如此一翻忙下来,便又到了傍晚,就在酒铺里草草吃了晚饭,霞芝与玛丽亚两个便就坐了黄包车,去九重天上班,她因是得了假的,便继续在酒铺里照看,却是人来人往,渐渐热闹起来。
待到了夜晚,将近九点时,人群渐少,便打了烊,拿算盘播拉着算来,这一日,竟是有近三百圆的进项,一时不由喜不自禁,含了股笑意,提着手包出得酒铺来,又上了张力张量的车,一路喜滋滋的,回了瞿公馆。
便是连那跟着的两个,都受她的这笑意所感染,下车时向她谄媚道,“今天慢小姐心情好。”
她就笑了一笑,从兜里拿出几块银元,抛至他二人手中,笑道,“去聚香居买酒吃。”
“哎,”张力张量忙不迭接了,笑道,“谢谢慢小姐。”
她就笑着摇摇头,行至瞿公馆里头来,一行进去,便觉整个瞿公馆里极是安静,大厅的沙发里头,冷冷坐着许氏和瞿南乔,瞿南乔正跷着二郎腿,神色阴郁的抽着一根烟,她眉头就皱了一皱,觉查出这气氛之异常,却也懒去理会,便欲绕过这母子俩,上到楼上去。
不料将将只踏出几步,瞿南乔的一双冷目,便朝她望了过来,她心下一惊,脑中急转,自认自己这两日可不曾得罪了他,当下便哼了一声,正欲疾步而去,瞿南乔已经开口喊道,“沈云慢!”
沈云慢心中一跳,只觉他这呼声里,异常的冰凉,却是仍懒于理会她,高根鞋踏着那地毯,疾步进到花厅里去了。
将将只行至花厅中央,便觉整个人一转,手已经被瞿南乔抓在手中,一拖,将她拖得转了过来,她皱着眉,怒喝:“你干什么?!”
“你告诉我!”瞿南乔眼里含里一股恶光,几乎是咬着牙,捏着她的手腕,捏得她生疼,“你都和云汀说了些什么?!”
沈云慢脑中没来由一突,心生诧异,怒道,“我和云汀说了什么?你少发疯!”
“我发疯?”瞿南乔的捏着她的手腕便又重了几分,哼声道,“不是你对云汀说了什么,她怎么会无端端跑到医院里去垂打含烟?!”
“云汀去医院了?”沈云慢惊声怒道,“云汀什么时候去的医院?她去医院干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去干什么?”瞿南乔冷哼,“她跑到医院去,就是想气含烟,你明知道她中了枪,好不容易才救过来,你还叫云汀去说那样的话,这就算了,她还打她!”
“你说云汀打了蒋含烟?”沈云慢惊道,见瞿南乔不置可否,随即冷一声,“真可笑,云汀才多大,她打得过蒋含烟?你别笑死了人!”
“你……”瞿南乔闻得她言,面上更是怒火冲天,“她打不过?含烟受了重伤,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她会有力气打她?”
“她……”沈云慢瞬时傻了眼,想起沈云汀发起疯来时,也曾对自己拳打脚踢,那打在身上的痛意,可也是实实在在的。
“无话可说了?”他冷眼蔑视她,“我告诉你,含烟这次没事就算了,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事,我绝对饶不了你!”
沈云慢一惊,一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闻了他言,瞬时亦是怒火滔滔,冲将上来,将他一推,厉声喝道,“你饶不了我?你凭什么饶不了我?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她蒋含烟又是个什么东西?犯得着我叫一个孩子去打她?我告诉你,莫说我不会,云汀更不会。你不问清红皂白,你少冤枉她!”
“我冤枉她?”瞿南乔道,“我亲眼见她握着拳头往含烟的身上打过去,害得她的伤口出血,差点就死了,我会冤枉她?!”
“那她为什么打她?你弄清楚没有?!”沈云慢尖道。
“我没弄清楚?!”瞿南乔亦是怒声喊道,“我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她说含烟欺付她姐姐,说含烟是坏人,说她抢走了……”
他话说一半,便住了口,沈云慢听得冷笑,逼向前一步,“抢走了什么?”
瞿南乔冷哼一声,退后一步,不说话。
“你说啊,她说蒋含烟抢走了什么?说啊!”她咄咄逼人,眼神凌厉,冷笑道,“说她抢走了你是不是?”
他神色变幻,眼中痛楚闪过,叹声道,“我……”边说边就想伸手来搂她。
她抬掌,一手打在他的肩上,声色俱厉,“青竹帮的二当家?你就这点能耐?瞿南乔,我告诉你,我恨你入骨,我会和云汀说她蒋含烟抢走了你?我爱云汀至深,我会把你们之间的那些破事情告诉她?别污了她耳朵,脏了她的眼睛!”
她情绪激动之际,那豪气便又生了出来,一时被怒火烧红了眼,逼至他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道,“我告诉你,你要么现在就放我离开你家这个破地方,还我一个清静,要么你就继续把我关在这里,但是你最好给我记着,我沈云慢从此与你井水不犯水,你要是再帮着蒋含烟来胡乱冤枉我,再去胡乱打扰云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南哥……”
猛然间一个声音响起,她一回头,便见生子正立在门口,许是见到他二人的神色,一时却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的立在那里,抓着头笑,沈云慢眼中一冷,咬着牙,急步便向他冲了过来,他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她,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她一把揪住了,厉声道,“你说今天云汀下学,你去接,是不是你接的?说!”
生子都傻了眼,怔怔看着她,见她一双眼里满是怒火,吞吞吐吐道,“是,是啊。”
“是谁叫你带她去医院看蒋含烟的?你为什么带她去医院看蒋含烟?!”
“不,不是我要带她去的……”生子急道,“是云汀她自己,听说蒋小姐病了,一定要去看她,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后来她们两个就在病房里吵了起来,蒋小姐还吐了血……”
沈云慢冷哼一声,“真的?”
“当然是真的。”生子道,“云慢姐,你,你先放开我呀……”
沈云慢那青葱一样的手指,这才松开了生子的衣襟,转身便走,经过瞿南乔身旁时,将他一撞,撞得他生痛,看到她一双眼里的冷意,“以后云汀上下学,不要你操心,我自己会接送她,你敢再在她面前胡说八道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