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沈云慢尽直出了大门,将将行出去两步,昨日那两人便又跟了上来,笑着问她,“慢小姐今天要去哪里呀?”
她冷冷看着他们,两人脸上的笑不由得便尴尬起来,到最后,已经是只剩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僵硬的咧着嘴,沈云慢就也笑了一笑,“去找铺子。”
当即便上了玛丽亚的车,坐在窗口朝他二人道,“这车坐不下,你们自己看着办。”
“无防,无防。”那两人道,“南哥说我们可以开他的车。”
沈云慢的脸便也笑不起来了,缩回了车里,狠狠关上窗,听到一旁的霞芝笑道,“怎么搞的,这两个跟屁虫以后是打算天天跟着你?”
她长出一口气,道,“你们就纯当是多了两个保镖。”
当下车子启动,后面那辆车紧紧尾随,沈云慢冷冷看着,却是无心再去理会旁的,有这两人跟着也好,好歹若是出了什么事,这两人总不至于袖手旁观,这往后用得着他们的日子,只怕是不会少。
当下便叫司机开去了银东银行,将昨天那万经理开的两张支票都兑了现,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总算是那万经理不曾骗了她们。
如此,三人又草草吃了早饭,便去麻石街看铺子,三个女人,沈云慢是不贯浓妆艳抹,玛丽亚与霞芝却是早已贯了往妖娆里打扮,走在尚未十分热闹起来的街市,若说是不惹人注目,那自然是假的了。
耐何几人整整花了一个上午来寻铺子,走得腿也酸了,高根鞋里的脚更是疼痛难挡,却是依旧不曾找到如愿的——地势好的,铺子窄了、铺子大的,偏又极是脏乱,总之是难以如愿了。
霞芝已是忍无可忍,将鞋一踢,撅着嘴往路边一坐,“这样子找找到何时去?”
一时另两人亦是有些郁郁,一筹莫展的看着这已然是明晃晃的街道,说道,“先找个地方吃了饭再说。”
当下便又去吃中午饭,待吃完了,看着这外头的日头,那着实是连出去的勇气也都没有了,最后还是跟着她们的那两个保镖来出谋划策,“三位小姐这样找那得要找到何时去,不如去找一找房屋中介的,他们那里许是有。”
三人一时茅塞顿开,便就去找中介,看了三四家,依旧是没有满意的,便只得留下了联络方式,约好了有合意的再来。
如此,便又过了三四日,却是依旧不曾有一家合意的铺子,到后来,却是霞芝的一位恩客,听说了她们在找铺子,一时极是热络,辗转又为她们介绍了另一位熟人,那人却是在秀峰路上有一家餐馆的,开了几年,发了点小财,又想改行开纺织厂,打理不过来,便想将那餐馆转让了。
这一天几人便兴趣勃勃去看,却见这餐馆有楼上楼下两层,若是开酒铺倒是够了的,唯是地势却并不十分好,需是从主道之上拐个弯进去,却是临着麻石街的另一条街。
彼时沈云慢在楼上,推开那窗,触目处,便见大片大片的住宅,再又下得楼来,一环顾四周,这条街上,却是有上十家的酒家、餐馆林立,她们去时,已是临近傍晚,只见人往穿梭,虽是比不得隔壁主街之繁华,却也是一片向荣之景。
沈云慢与玛丽亚相视一笑,见了那老板时,却是不动声色,只是言道,“我们再看看。”便扬长而去。其实是在心里当即便拍了板的,就决定要将这里租下来。
剩下的几日,她便戴了阔帽,日日蹲在这店铺远处来张望,一一记下了人往穿梭之数,又挑了六七家店铺,进里头一一看过了。到了第五日,便又邀了三人,一同来谈价格。
不料那人却也是个极会看眼色的商人,又随意打听过,知道不过是几个出身风尘的女人,便想从中小赚一把,开出的价格,竟是与隔壁主街上同面积的商铺无几。
沈云慢顿时就冷下脸来,指着这店里的一应器俱,“就你这么个地方,不仅脏还不说,你这一应器俱我还全都要丢出去,又得浪费我的财钱,还得重新装饰。就这条街,你以为是麻石街上呢,你也敢开这个价!五千圆,你转便转,不转算倒,回头我去打听打听,直接找东家签,只怕到时你一个好都捞不着!”
那人倒不料这小小一位姑娘,讲起话来,竟极是泼辣,又见她们已是扭着身枝便要走,也是因这铺子转让的通告贴出好几日了,那边厂里的事项又忙,一时心下不由也有着急,而瞿南乔的那两手下,却是一把将他夹住,在他耳边道,“也不看看这几位是什么人,胡乱开价。”
“是什么人?不是说是九重天的舞女?”
“瞎说,这一位可是九重天的特邀琴师师,大码头瞿二爷的相好。你说是什么人。”
沈云慢显是听到他的胡言,眉头便一皱,正欲回头喝斥,那个人已经开口却喊住了她:“三位,请等一等,等一等,价格好说,好说呀。”
三人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那人一脸堆笑,“五千,就五千。成交,就是要麻烦几位,帮我在二爷跟前美言几句,我将来有货在大码头起运,还仰仗二爷帮忙,帮忙。”
“什么二爷!”沈云慢道,“你再给我胡说八道……”
“好说,”她的话未完,便被玛丽亚一把打断,将她一拉,笑道,“好说呀,老板你尽管放心,这个话我们一定给二爷带到,一定!”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不住点头,沈云慢气得用眼睛狠狠挖了那手下一眼,却也不多说话了。于是当下几人就便去找了这铺子的东家来,签了合约,付了这人的转让费用,再又付了一年的租金,这个铺子便算是正式租了下来。
待几人回到车上,火急火撩往九重天赶,霞芝忍不住便感叹道,“要我说你们二位也真是大胆,这一个铺子,说租下就租下了,这才将将开始,就去了一万……”
沈云慢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也无怪得霞芝忧心,必竟是皮肉生意做久了的,日日过得又是纸醉金迷的日子,而今却是年岁渐大,好不容易才有的一点积蓄,不过是沈云慢的一个许诺,脑子一热便参与进来,将将开始呢,这钱便哗啦啦的流走,若说不担心,那也是假的。
沈云慢之所以这么快便拍板,其实也是天性果决、冲动使然,家败这样久,从一开始便是打定了主意要重振家业的,这一年里不仅养家糊口,更是将父亲的日记翻来覆去读了个遍,这尤不止,又买了营销书籍来读,虽不敢说是自信满满,无论如何,总算是心中有了沟壑。
又将那十万圆一一做了规划,一部分由谭师傅去张罗,招聘工人、账房、选购粮食、订制酿酒、盛酒的器具,这边又铺子租下来,又请人打扫,重做装饰,找厨子、从前沈家酒铺里的那帮老伙计,原先的老掌柜也给又寻了回来,也是颇费了一番周折的,那边又找了两家做酒瓶的工厂,订了一批酒瓶来……
如此一翻忙碌下来一切张罗了个七八分,却已是月余就过去了,整个人便迅速的瘦下来,连一次搂着沈云汀坐在花厅里讲故事时,沈云汀摸摸她的脸,诧异道,“姐姐,你怎么变得这么黑了呀?”
她一怔,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脸,笑了一笑,“晒黑了呀。”
一转头便见瞿南乔正站在远处,一脸抑郁的望着她,也不知是何意,见她回过头来,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她石化当场,良久方回过神来,继续同沈云汀讲故事。
待开业这一天,一切都准备就续,连天气都颇随人意,云淡风清的,也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竟是格外的高兴。
锣鼓锁呐都吹了起来,舞狮队亦来捧场,一时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如此“咚锵”声起,便招来了一大群围观者。待吉时一到,那狮子跳起,咬着大门口处垂着的那一大团绸花,店额便露了出来,却是钢劲有力的三个大字:“聚香居”!
对面的茶馆里,二楼之上,坐着两人,一碟花生米,一壶清茶,缓缓饮着,两双眼却是直直地朝这边望过来,只见人群中两位记者打扮之人,正举着香机,咔咔为对面聚香居的开业拍着照,哼笑了一声,“连记者都请过来了。”
“听说是上次讹那万经理的时候认识的,误打误撞认识的。”
“她倒是有本事。”瞿南乔冷冷道,却是难掩眼里的温情,“还能和报社攀上关系。”
“可不是。”生子在他的对面,笑得一脸的不怀好意,“沈小姐自从认识你后,如今可是也有几分女实业家的风范了。”
“你笑成这个样子干什么?”瞿南乔眉头一皱,一颗花生米一弹,弹在他唇上,他“咝”的一声,显是被弹得疼了,恼怒的看着他,“呆会我就去报报料,明天这报纸上,肯定要说,大码头瞿二爷的弃妇、风月场钢琴师、沈家酒业继承人沈云慢,带领聚香居开业大吉,沈家酒卷土重来,未来祸福难料……”
他彻笑间,头上已是挨了瞿南乔的一记爆栗,捂着头看他,却见他也不看自己,依旧是淡淡喝着茶,一双眼却是直直望着楼下对面的那聚香居。
“南哥。”生子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他似是无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