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南乔的确不料这房里竟还有旁人,一时怔住,原来紧着的一颗心,却莫名的松了开来,只是淡淡道,“原来玛丽亚也在。”
玛丽亚微微一笑,懒洋洋道,“我们来见万经理的,商量贷款的事。谁知道这万经理酒量这么小,竟然连云慢一个人都喝不过,给他找一位漂亮姑娘,他居然自己睡着了。怎么?蒋小姐没和你说?这万经理还是她牵线介绍给我们认识的……”
她望着蒋含烟,蒋含烟面色不由一变,忙将头低了下来,瞿南乔却旧抓着沈云慢,沉声道,“跟我回去。”
“放开我!”沈云慢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恼怒,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
“关你什么事!”她挣脱他的手,又缓缓坐到了沙发上头,“瞿二爷看也看了,若是没什么事,麻烦你给我出去。”
“沈云慢!”他咬牙道。
“出去!”
他知道她眼下是又跟自己倔上了,心下恼怒,看眼前这个架式,那个万经理的样子,可不像是醉酒,倒是有些像被人下了药......
眼中神色变幻,回过头,那眼睛如刀,扫了蒋含烟一眼,转身行至门口,朝那两个唯唯诺诺的手下道,“这次要是再跟丢了,你们就不用回来了。”
那两个手下吓了一跳,对视一眼,忙不迭点头道,“是,二爷。”
他不疾不缓而去,脸上也丝毫看不出何表情来,生子紧随其后,下了楼,出了这华府宾馆的大门,又赶在他前头,将车门打开了,他正欲上车,听得身后的蒋含烟道,“南乔,今天的事……”
他眼中一冷,回过头来,看着蒋含烟,问道,“今天的事,根本就是你故意安排的,是不是?”
“我……”蒋含烟见他眼神冰凉,心中一慌,连脸都红了,“我只是想帮帮她……”
“帮她?”他问道,“你明明知道这个万经理是什么货色,你还介绍给她,你帮她?你们蒋家不是最有钱的?在麻石街上,店铺有不下二十家吧?你要真心帮她,怎么不想想别的方法?你知道她缺钱,故意将这个人介绍给他,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蒋含烟眼眶都红了,抽泣道,“我能安什么心呀,她要钱,她要开酒铺,我介绍银行的经理给她认识,借不借,还不都是在她,银行借不借给她,那也是他们银行的事,她如果不愿意,自己不来就是了,关我什么事。”
“自己不来就是了?”瞿南乔冷笑,“总算是说出心里的想法了,你一步步引诱她,以为她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干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根本不了解她,不。应该说,你完全就是大错特错!”
“我不了解她?”蒋含烟亦是冷笑,后退一步,捂着胸口,似乎极为痛心的模样,“那你又了解她?你要是了解她,何必这么怒气冲冲的来找她?进了门,二话不说就打想打她?你了解她?不如说,你根本就不相信她,你们彼此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我们之间怎么样,不关你的事!”瞿南乔蓦地变了色,“我警告你,以后云慢的事,你最好少管。说什么好朋友,你竟然这样害她!”
“我害她?”蒋含烟道,“我不过是想让你看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没错,你今天看到的,的确是她没有为为了钱献身,但是刚刚你也看到了,这次借钱的事,我看她是势在必得,肯定不知道要用什么下作手段。”
瞿南乔冷冷看着她,眼里竟是一丝温度也无,“我绝不会再相信你,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害她,但是她与你是多年好友,你竟然在好友背后这样害她,害她不成你还可以落井下石,想来你蒋小姐的为人也是不怎么样了……”他言罢,也不理会他,上了车,吩咐道,“走!”
车子启动,车后面的蒋含烟又是气,又是恼,怒喊道,“瞿南乔,你就这样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是不是?都已经这样晚了,你让我怎么回去……”
“停车。”瞿南乔道。
车子便停下来,他开了车门,下了车,她面上一喜,疾步冲上来,柔声道,“南乔,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这么做,完全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啊……”
瞿南乔眉头一皱,也不打话,一把抓住她手臂,将她拉到车旁,一把塞进车里,人站在外面,将车门一关,吩咐道,“把她送回去。”
“那你呢?”生子在前头问。
“我你不用管。”瞿南乔道。
生子点点头,朝后头道,“坐稳啦,蒋小姐。”
蒋含烟一脸不可置信,趴在车窗口,眼泪如同两条小溪,静静淌了一脸,喊道,“瞿南乔,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到底为什么?我有哪一点不如她,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沈云慢……”
瞿南乔已经缓缓转了身,点了一根烟,落寞的身影在霓虹闪烁下随着车子的启动渐渐远了,直至不见踪影,蒋含烟的头方从车里探了出来,抹尽了泪,眼中狠色闪过,手握成拳,那手指深陷掌心,这才方缓缓止住了心中的痛楚。
瞿南乔缓缓行至马路上来,静静抽着烟,抬头看着“华府宾馆”那诺大的招牌,霓虹在这夜空里闪烁,四周围车水马龙,远处有各色各样小贩叫卖声不迭,还有各式摩登女子,倚着男人的手臂,笑意盈盈打从街边而过。
也不知为何,竟是心中没来由一痛,那个房间还亮着灯,她在那里,会做什么?那个男人到底是安了份什么心思?真对她有意思?她能如愿贷到款么?若是贷到了款,又能全身而退么?
她怎么这样倔,缺钱跟他开口不就是了?为何非要用这样的手段?她从前不是最是单纯的,而今竟也使起这种诡计来了,大约是早就知道了蒋含烟在引诱她罢?索性将计就计,以为她当真中了她的圈套,引得自己来这里,连他都是计划里的一部分……
有稚童行至他跟前,“先生,先生,买包烟吧?”
他看着这稚童的一双眼,那样黑而亮的眸子,是不染世俗的单纯。是啊,孩子,曾经他也有个孩子的,还没出生,便叫那女子给杀死了。
她竟变得这样狠,变得这样心机深沉!
这样心思急转,原本心中的那丝痛意渐消,一颗柔软赚疚的心,瞬时又变得坚冰一般来。
一束光打从他前方而来,还有汽笛声响起,他下意识的便往旁边让了一让,心知自己不能再呆在这里,有那两个手下在房里守着,想必她也是安全的。当下长出一口气,将手里的烟头抛了,便是这一瞬,那汽车打从他身边而过,“吱”的一声,只觉暗光一闪,他心下已觉不对,下意识朝后一跃,刚好跃过了那打开的车门,从车上下来几人,手中的刀寒光闪闪,也不说话,便朝他扑了过来。
瞿南乔的手往腰间一探,顺手一挥,两把尖刀便飞了出去,“扑”的扎进两个人的胸口,哼了一声,便扎倒在地,从另一边车门出来的几人便是一怔,上了膛的枪举过车顶,啪啪就朝他开了两枪,而此时他的枪不过才将将掏出来,身子朝旁一跃,便想往一颗电线杆后躲,不料到底是慢了一步,左肩已经挨了一枪,那两人穷追不舍,啪啪又是接连几枪,只听得那子弹打在电线杆上,火花飞溅,咚叮声不绝,他忍着痛,侧身躲在电线杆后,右手又往腰间一探,抹到一把飞刀,唰的飞了出去,正中那人脑门,便是在此时,他已经一跃而起,左手握枪,忍着肩头的痛意,啪啪连开两枪,那剩余的一人便应声倒地,而他自己亦是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一时间原本热闹却井然有序的夜色里,便炸开了锅,众人的尖叫起来,呼喝声,远处巡罗警察的口哨声,一声声传来,他心知不好,从地上爬起,正欲狂奔,竟是不知从哪里又转出了几人,那子弹呼啸着,在他的耳际擦过。
手将将抹到腰间,便又听得“吱”的一声,还有人大喊,“南乔,快,上车!”
他想也不想的,便扑进了车里,啪的关上车门,车子启动,扬尘而去,原本出来的几人也隐没在夜色里,只留下这满街的热闹以及赶过来的警察对着那四具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的尸体发着呆。
这边车子绝尘而去,生子将车开得飞快,左拐右拐,拐了好几条街,确定的确无人跟着了,方长出一口气,车后瞿南乔的肩头早已被汩汩而出的鲜血染透了,一旁的蒋含烟倒也算是冷静,一边流泪一边对他进行简单的包扎,边吩咐生子道,“先去医院,我手上没有工具,子弹留在他的肩里,要取出来……”
“不能去医院。”瞿南乔沉声吩咐道,“去帮里,你不是会取子弹的?你帮我取。”
蒋含烟含泪的眼看着他,见他面色深沉,知道多说无义,咬咬唇,当下便点点头,“好!”
他长出一口气,忍着那一阵阵钻心的疼,靠在座椅上,问道,“你们怎么又折回来了?”
“本来是走了,但是想起许姨今天跟我说,要你今天早点回去,忘了跟你说,所以就又折了回来,没想到就碰到这事了,还好来得极时。”生子边开车,边不无惊险的道。
“有没有看出是什么人?”
“看穿着,好像是恶沙帮的?”
瞿南乔便不说话了,闭上眼,良久,方喃喃道,“大码头是又要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