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娘子,为夫饿了。”
低低的带有一丝丝幽怨的声音响起,听着着实教人一颗心都软化了去。
我抬眸望去,湮歌懒懒的斜倚在栏边,修长的身影逆着日光,眉目柔和,如诗如画,其间不乏万水千山。
我微勾唇角应了声,而后默默转身步入膳房。
湮歌是我在采药的途中捡来的,当时他身负重伤,武功尽失,亏得我对歧黄之术颇有研究,也便本着一颗医者父母心救了他一命。当然我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对重伤昏迷面色苍白却难掩倾城容颜的湮歌一见倾心。
后来的故事很俗套,俗套得我在话本子中瞧见过不少的情节。湮歌他失忆了,他只记着自己名唤湮歌。他还说我救了他,他对我一见倾心,他要以身相许报以救命之恩。
“怎么了?今日的菜不合你的胃口么?……”
我放下竹筷,抬眸柔声开口。
“没有。”
湮歌摇摇头,凝眸望着我,目光温柔得好似一汪秋水三月春风,他轻启薄唇笑得晃眼道:“九儿娘子,我只想吃你。”
我脸不可抑制的红了一红,遂垂首微微点头。
醒时日已西沉,晚霞恍若有着绚烂色彩的地衣,铺满了整片梦幽谷的天空。真的很美,如同初见湮歌那日一般的景色。
“柒九夜。”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唤出来的名字亦是熟悉又陌生。
而那漠冷声音的主人,亦是我的夫君,我此生唯一的爱人。他此刻正站在我的身后,胸膛紧贴着我的脊梁,匕首刺穿了我的左胸,我瞌着眸子感受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我想这是多么动听的旋律。
“湮歌……有些事你既是知晓,却为何早些不杀了我?……”却为何选在我爱上你、对未来充满了幸福的幻想之后?……
我问他,泪水沿着下颌滴落在衣襟,然而只可惜他再也不会因为我的眼泪而微蹙起那好看的眉头。
心好疼,就好似被用力撕扯着一般的难受窒息。
“呵呵。”
笑声亦不再似以往那般柔和清泠,太冷,太疏远。比起此时生命的流逝,这却是更让我感到害怕的事实。
“让你爱上我,然后再杀了你,这样难道不是很好么?……九儿娘子,你觉得如何呢?”
我艰难的启了启唇却是没有应话,鲜血沿着嘴角流下。他的那一声娘子唤得我心头一颤,更是泪入决堤。
思绪游转,我想起昔日我是花湮阁的暗卫,拿人钱财,杀人如麻。自此之后一直籍着歧黄之术救人赎罪,湮歌是北冥的太子,他的父皇曾经被我迷惑然后杀害,为此他的母后因不堪重负以一根白绫了结此生。他这般来报复我,也是应该的,我不怨他。
我想起成婚那夜,当我颤抖着手一件件褪去湮歌的衣物,目光在触及他贴身的玉石登时一凛。我拼命告诉自己,是我看错了,不会这般巧合的……即便如此,他也失忆了不是么?
我是这样的侥幸,然而上天却不愿赐予我多一点的幸运。
然则遇见湮歌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幸运,亦是不幸。可是,我从不曾后悔过。
“湮歌……”
我开口唤住他,我的夫君,我的爱人。
扬手指了指,他循着望去,那触目的火红。勾唇笑了笑,我低低道:
“看,那片曼珠沙华……终于开了呢……”
胸中的匕首蓦地抽离,我再也支撑不住残破的身子堪堪倒下,唇角却仍是上扬如花。
那是我最喜爱的花,也是他亲手为我栽种的花。
“对不起……”
这是我留下的最后三个字,我还有许多话想要对他说,可惜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公子为何这般看着我?唔……难道我脸上有花不成?”
“公子失忆了?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居何处?家中可有妻妾儿女?……”
“公子说要娶我?……不可不可,须知娶妻是一种很繁杂的事情,你须得先同我培养感情,然后互相交换情绪,还得下过聘礼……”
“夫,夫君?唔……我觉着还是湮歌比较顺口……”
“湮歌你知道么?有一种花叫做彼岸花,此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生永世不得相见。永远相识相知却不能相恋……湮歌你说是不是很悲伤?……”
“湮歌,我爱你……很爱很爱。”
“看,那片曼珠沙华……终于开了呢……”
“对不起……”
我早知晓曼珠沙华的美是妖异,是灾难,是死亡与分离的不祥之美,亦是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的悲哀结果。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我想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