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良早早起了床,小苑里很安静。瑁南仙君不见了影,但那一桌子确实被收拾干净了,煞是诡异。花墨白倚在青藤架下假寐,衣衫边缘还氤氲淡淡露水的湿痕,像是这样待了一夜。
看来他虽起得早,还是错过了什么,当然也避免了什么祸患无妄落到自己头上。
青藤叶子苍翠欲滴,深浅不一的绿色在缭绕的晨雾下,透亮而湿润。枝桠上响起清脆的鸟鸣,花墨白就在这片鸟鸣声中睁开了眼睛,露出一个缓慢而清浅的微笑,“阿良,早安。”
“早安……”储良回了句。“昨晚没进屋,就在这儿躺了一晚呢?”
“是啊,要等瑁南仙君酒醒,然后监督他收拾桌子呐。”
再正经不过的语气,加上那副天经地义的样子……储良无话可说,抬头看看东边天空的云彩。今天是个好天气啊……
花墨白瞥了储良一眼,淡淡道:“你昨晚睡得不是很好?”
被他这么一提醒,储良心情忧郁了。摸了把自己的脸,眼睛略显浮肿,充斥着细小的血丝。郁闷道:“做噩梦了,是没怎么睡好。”
花墨白问:“梦见什么了?”
储良后怕的晃着脑袋,想把昨夜梦中的画面甩出去,“梦见地府厉鬼。”
“好了,只是一场梦。”花墨白笑,“又不是小孩子,且你好歹也是个妖精,得有点出息不是。不过也不能怪你,曾经倒是有人跟我提起过,厉鬼是有些骇人的,不同寻常……”
“谁跟你提起过?”
“一个朋友。”花墨白望着门口的方向,“最近不管是仙是妖是人,都闲得很,估计他也会来咱们这小苑走一遭。他若在这里,你定会安心,连噩梦都不会再有。”
“真的?还有这号人物?”储良开始好奇起那人的身份,胡乱的猜测着。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他是一个驱鬼师,有点意思的那么一个人。”花墨白道。
他这一句话,把人物形象塑造得颇为高大。以致于几天后,储良开门见到杨鼓时,有种仰视的心情。
那个男人看上去,却也只是个普通男人而已。几分沙哑低沉的嗓音,倏然有种看破红尘的宁静与沧桑。“花墨白,是住这里吗?”
“是。”储良点头,“你,是杨鼓?”
“对。”他言简意赅。
储良面对这样一个人,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赶紧把门敞开,让人进来。
花墨白明知有远客来访,也不相迎,手中还是那卷泛黄古旧的线装书。微眯着凤眼,闲适的眸光落在上面浮动,便听储良在外头大声叫他:“墨白,你这位朋友到了……”
储良一直觉得与花墨白这厮相识且胡乱成了朋友的人,定是非同寻常的。像几天前从天而降,看见白萝卜就啃的瑁南仙君。而这位驱鬼大师杨鼓却和想象中有所偏差。因为,这人长得是正常的,中人之姿。既没有美到像花墨白那般让人神魂颠倒,也不是丑得不堪入目。再者,他也无什么特殊癖好。
三人坐在庭院中喝茶,杨鼓盯着自己手中的剑,储良时不时偷瞄他,花墨白则好笑地看着储良。茶香清淡入鼻,饱满湿润的茶叶在水中如海藻。
“你总看着我做什么?”杨鼓突然抬头,恰好和储良四目相对。
呃,被发现了……储良愣愣的笑了笑,赶紧地把视线错开。
花墨白忍不住笑出声来,“阿良他前些日子做了噩梦,梦见了厉鬼。我有跟他提到过你,对你好奇罢了。你也大方些,随他看就是了。”
储良瞪了他一眼。杨鼓也跟着笑起来,手摸着下巴上的胡渣,眼角细小的皱纹漾开。端起茶壶自己倒茶,忽生了感概,“这个时候喝点酒更好……”
“哦?”花墨白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怎么,这茶不好?”
“不是。”杨鼓道,“这些年这样过去,不知怎么,酒变得更对胃口了。”
“你有故事了。”花墨白道。
“故事一直不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驱鬼,就能看见世间百态,不知不觉便倦了。”
“我说的是你自己的故事,不是你驱的那些鬼的故事。”
杨鼓忽然顿住,失了言语。久久才道:“都已经过去了,不过是一阵云烟。”
储良听罢,又极认真的盯着杨鼓,“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花墨白极其配合地点了头,对杨鼓道:“近来几日都很闲,不如就说说你在另一个江南里遇到的事情,定是有趣……”
杨鼓无奈,对面两位殷切眸光似有水滴石穿的架势,今日他不说,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也罢,日后等他自己完全忘了,也就忘了。而今尚且还记得,就拿来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