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心道:“你别忘了,她扮鬼自然是要带着面具的,老太君被吓唬了好几次,精神已经衰弱之极,被惊醒时忽然看见一张鬼脸,就算不会被吓死,也必定会昏过去,到那时庄姨娘一样可以躲到门后鱼目混珠。我想她应该早就把各方面情况都料到了,无论老太君是昏倒还是被吓死,她都可以将这个罪名按到米夫人头上,就算老太君神志清醒,她也可以将其打昏,反正戴着面具,老太君也认不出来。”
齐博愣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苏兰心的推测非常有道理。梁明瑜则恨恨道:“这个蛇蝎毒妇,当真是……当真是心机太深沉了。”
苏兰心苦笑道:“事实上她几乎就要成功了,不是吗?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巧合,让我和六皇子发现了一条又一条线索,我们即便怀疑夫人是被冤枉的,也没有办法帮她翻案。哪怕到最后,一切也都只是推测,根本拿不出有利的实证让她认罪,所以才不得不用了这么个冒险的办法,所幸庄姨娘到底不是铁人,在迷香和心虚以及鬼魂的多重刺激下,这才终于崩溃说出真相,不然我们也拿她没办法呢。”
事情到此终于真相大白,至于一地鸡毛的新平侯府,还有为娘家不幸而痛心疾首的景妃娘娘,和苏兰心就没什么关系了。
送齐博和梁明瑜出门,看着小姑娘上了马车,苏兰心不由叹了口气,怜惜道:“新平侯爷若是不能振作,侯爷夫人个性刚强又没有能力,日后这诺大侯府,怕还是要她们姐弟俩撑着,也不知会有多辛苦。”
“所以你才没有把第一次扮鬼吓坏老太君的那个人是米夫人的事情告诉她,对吗?”
齐博的语气很平静,却让苏兰心吃了一惊,扭头诧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比起这个,我倒是好奇你怎么知道的?说说,看看咱们俩的思路是不是一样?”齐博饶有兴趣地看着苏兰心,桃花眼中泛着几丝促狭光芒。
苏兰心苦笑道:“我其实没有发现什么证据,只是凭直觉。因为米夫人的态度太奇怪了,为什么她明知道危险,也要让梁姑娘毁去那件衣衫,那可是她的女儿,难道她不知道一旦被人抓住的后果?偏偏她又不像是不把儿女放在心上的人,她对这件衣衫的执念未免太深了吧?还有,最后她竟然那么容易就认罪了,这也不太符合她刚烈的个性。所以我就想着会不会老太太最初的噩梦就是她造成的?所以到最后,老太君一死,她立刻就慌神了,才会昏招频出,之所以痛快认罪,也是被庄姨娘拿到了把柄,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用自己一死换儿女一丝活路。果然,我在柴房里和她假意说话,其实以炭笔在白绢上来回对话时,我问了这个问题,她无奈之下,只得承认了。”
说完看向齐博,好奇道:“你呢?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也是靠直觉?”
齐博笑道:“我若说咱们两个心有灵犀,只怕唐突了姑娘。但事实如此,只不过我没有问米夫人,而是问的庄姨娘。我想着她既然处心积虑将消息透露给了米夫人,怎可能不注意对方动向?果然,米夫人没有足够信任的人,没奈何,只好自己出去做这件事,只在老太君窗外露了一面,就把老太君吓住了。可她回房路上遇见了庄姨娘安排的查夜媳妇,虽当时险险过关,但这个把柄却被牢牢握在了庄姨娘手上,所以在那之后,她愧悔交加,又十分后怕,再也没有进行过这件事,却不知庄姨娘早已有了筹划,她没有做,庄姨娘却帮着她做了下去。”
听了齐博的话,苏兰心久久不语,好半晌才感叹道:“人心当真难测,恐怕商老太君也没有想到,她偏爱庄姨娘,却又坚持保护米夫人正室的位置,最终却落得个两头不讨好,生生被人吓死。”
“是啊!”对苏兰心的感叹,齐博也是深有同感,轻声道:“新平侯府已经塌天了,老太君已死,庄姨娘也必然活不成,所以米夫人这件事,我们就再也不要提起了,终归她十几年生活在老太君和庄姨娘的巨大压力下,后来又是被庄姨娘逼到了这个地步,更不知道老太君其实根本不想休掉她,一时糊涂做错事,也算是情有可原。新平侯府也委实经不起更大的打击了,我也不想景妃娘娘更伤心。”
苏兰心点头道:“王爷所言,正合我意。”
两人就此达成一致。
在齐博翻身上马之后,苏兰心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追上前小声问道:“对了,当日新平候和庄姨娘为什么会忽然改变态度,不想让咱们彻查这件事?这个你弄清楚了吗?虽说当时我们推测是为了老太君的声名着想,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齐博便又跳下马来,冷笑道:“那庄姨娘原本是想利用咱们查到米夫人头上,谁知第一天,你就发现了纸灰,问了琥珀金妈妈那些话,她做贼心虚,觉得咱们不好糊弄,生怕咱们查出真相,所以改了主意,想先和米夫人结成同盟,把咱们排挤出去,米夫人也是有些心虚,自然巴不得。新平侯爷不知内情,倒是真的为老太君生前名声着想。之后等咱们在家歇了两天,梁明瑜烧鬼衣就被抓了现形,庄姨娘便借机发动,指望着将此事一锤定音,却不料还是没有瞒过你,到底自作孽不可活,这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姑娘……”
“唔!王爷,天色不早了,您政务繁忙,就不要在这里多耽搁了。”苏兰心见齐博有滔滔不绝的架势,连忙打断他的话。
齐博:……
“苏姑娘,你这行为是典型地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上树拔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齐博忿忿嚷嚷着,看到对面苏兰心听得直了眼睛,正疑惑对方该不会被自己这么点成语就震住了吧?便听苏兰心幽幽问道:“所以王爷,你觉得你是驴还是狗呢?”
齐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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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平侯府的事件落幕之后,苏家也渐渐恢复了从前的平静。
“咳咳,心丫头啊,六皇子那里,这许多天没有消息了,听说他那王府就要建成,这些天你没过去看看?”
这一日正是立秋,苏天茂在自家后园的水榭里摆下宴席,请了苏天成裘夫人苏增寿苏兰倾一家过来,加上自己的家眷,因为都是自家人,也不用避讳太多,所以十几个人坐在诺大水榭中,看那水塘里的荷花。
听见苏天茂这样问,苏兰心还不等说话,苏天成就皱起了眉头,不悦道:“大哥这说的是什么话?男女有别,六皇子建王府,心丫头为什么要过去看?”
苏天茂讪讪道:“我也没想别的,就是想着当日新平侯府有事,六皇子对咱们家还热心,这已经许久没露面了,我有心邀请他过来做客,也没有那个资格。听说皇上要在苏州广州泉州设立市舶司,然后皇家还要招几个走海上贸易的皇商,这无论是哪一件,对我来说都是重中之重,你两袖清风,不肯给我走门路,还不许我靠着女儿得点便宜?这两件事都是内务府说了算,六皇子最能说上话的。”
“这话就更胡闹了,让心丫头去和六皇子攀交情,方便你走门路,天下哪有你这样当父亲的?”苏天成更是来了气,却听苏天茂辩解道:“走什么门路?你也不看看心丫头那个样子,难道我还有卖女求荣的资格?”
“心丫头的样子怎么了?一块胎记算得了什么?怎么你就这样说她?别忘了,你可是她的父亲,更何况若论聪慧,这京城有几个女孩儿比得过她?”
“哎哟我的二弟啊,你可就别天真了,难道不闻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若笨一点还好,偏偏她这么个刚强聪明劲儿也不知道像了谁,真是想想都发愁得慌。”
苏天茂说完,见苏天成甩着袖子生气地将脑袋扭到一边,就又凑过去认真道:“别的事情你不帮我也就罢了,唯有这市舶司的事,兄弟,你若是有门路,可一定要帮帮我。现在全天下的商人莫不是闻风而动,那出海贸易本来利润就巨大,只是风险也大,从前咱们家和人搭伙,走过两次,侥幸没遇上大灾难,才挣下了这份儿家业。如今我沿海的朋友传过信儿来,说是往西边也好,南边也好,有数不清的香料国黄金国,咱们的丝绸瓷器在那边卖的最贵,之后还可以贱价进香料回来,到大夏境内,这些香料又是一番暴利。如此一本万利的买卖,可惜海盗太多,所以往往十艘船未必能回来一艘,若是能成为市舶司的合作商人,咱们也可以买两条船,和商队一起,由大夏水军护着往西往南,回来后那银子……”
“行了,这事儿我没有门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大理寺的官员。”苏天成叹了口气:“我明白大哥的意思,只是命里该有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咱们家的家业虽然丰厚,可和全国那些富商巨贾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更不用提那几十家皇商。市舶司那边你挤不进去,倒是我可以帮你踅摸踅摸机会,一旦和那些船队搭上线,人家运了货回来,以低于市面的价格卖给你,这笔买卖也可以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