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忽然漆黑的空间猛地就亮了起来,她吓得一个激灵抬头,就看见新平侯爷正站在灵堂门口,震惊而又心痛地看着她,见她看过来,方如梦呓般喃喃道:“六皇子说真凶很可能是你,要我配合他试探你,我想着你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又有娘娘的命令,所以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可谁想到……晴儿,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一语未完,已是泪如雨下。
“为什么?她刚刚不是说过了吗?全是为了侯爷夫人的位子,老太太和侯爷不肯宠妾灭妻,所以她等不及了,不惜害死自己腹中胎儿,不惜害死对她照顾有加的老太太,也要实现宠妾灭妻这个理想。”
又一个米夫人出现在灵堂门口,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虽然也是素白衣衫,却是收拾的整整齐齐,脸上也干干净净,没有了之前那番血肉模糊的情景。
庄姨娘整个人都愣住了,忽见那个飘在半空的“米夫人”脱去了长衫,接着梁明瑜从真正米夫人的身后跑出来,上前替她解下两腿上绑着的高高木桩,接着女子轻盈跳下,施礼道:“多谢姑娘。”
“是我多谢芳云姐姐才对,不是您,今天晚上只怕也没办法这么顺利就让庄姨娘说出真话。”
梁明瑜说完,便转向整个人都傻住了的庄姨娘,讥诮笑道:“对了,我为姨娘介绍一下,这位是六皇子身边的宫女芳云,她早年乃是宫里教坊司耍杂耍的出身,口技踩高都是最拿手的……”
“啊!”
尖叫声划破夜空,几只栖息在灵堂边大树上的乌鸦被惊得振翅而起,发出难听刺耳的“呱呱”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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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六皇子和梁姑娘过来了。”
一大早起来,苏兰心就有些坐卧不宁,好不容易拿起没完成的绣活,绣了半朵芙蓉,这才觉着静下心来,却被落花一句话就给破坏了。
亲自迎出去,就见齐博满脸喜色,看见她便拱手叫道:“姑娘料事如神,这下我是真服气了。”
苏兰心长长舒出一口气,身子一软就倚在了门框上,喃喃道:“真的……真的成功了?”
“是,成功了。”齐博使劲儿点头,面上也有几分激动之色,在门口站住,等苏兰心平静下来。
“王爷和梁妹妹请进屋,我刚刚出了一会儿神。”从自己思绪中清醒过来,苏兰心这才发现齐博和梁明瑜还被自己拦在门外,于是连忙请两人进屋,又让落花上茶。
落花上了茶后,月姨娘也赶出来拜见了齐博,接着就和落花微雨去了院子里。
齐博看看这里外两间屋,摇头道:“我听说苏老爷虽然暴躁粗俗,赚钱本事还是不错的,这十多年来,有苏大人的关系关照着,生意做得很是风生水起,这一点看你们家的房子和园子就能看得出来,怎么给你和你母亲就住在这么个地方?”
苏兰心笑道:“这有什么?又不是装不下你,还是快和我说说事情经过吧,老实说,虽然是我出的主意,但我也真是忐忑的很,庄姨娘此人心志坚韧,心机又深沉,我生怕你们瞒不过她去。”
梁明瑜直到此刻才开口道:“姐姐说的没错,险些就瞒不过去。幸亏你告诉我们等天黑下来后再行动,不然若是大白天,必定瞒不过庄氏。”
接着将米夫人“碰墙而死”后庄姨娘亲自赶到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后就听苏兰心叹道:“这也幸亏是夫人脸上糊了血,显得面目狰狞,她又心虚,最关键是姑娘演得够好,没有你那当机立断的一刀,断瞒不过她去,我虽然嘱咐你关键时刻要舍得下手,也没想到你竟能这样干脆利落,快把伤口给我看看。”
梁明瑜用手轻轻抚了抚胳膊,笑道:“没什么姐姐,现在已经不疼了。您不知道,我那会儿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若我不敢划这一刀,我娘就必死无疑,甚至可能还要被痛苦折磨而死,所以那会儿一刀划下,我竟觉不出疼来,直到今天早上,才觉着伤口隐隐泛疼,娘亲给我上了药后,就不疼了。”
齐博感慨道:“这就是亲情的力量了,若不是米夫人危在旦夕,梁姑娘这样的千金贵女,对自己绝下不了这样狠手。”
梁明瑜点头笑道:“王爷说的没错,这会儿回想,我自己也觉后怕,但当时就是什么都没有想,看着庄姨娘要过来,血往脑门上一冲,就划下了。”
说完看着苏兰心道:“姐姐,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麻烦呢?又是揭发原妈妈又是让我娘装死,其实有了那使人迷幻的香料,庄姨娘原本就能招供吧?如今添了这两项,一旦被庄姨娘识破,岂不前功尽弃?”
“话不是这么说。”
齐博不等苏兰心说话便抢答道:“刚刚苏姑娘说了,庄姨娘此人心志坚韧,心机深沉。之前商老太君就是被她用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害死的,若没有足够的铺垫,她岂能轻易坠入我们这个圈套?所以先有了原妈妈被人诬告,接着因为这件事,让夫人得知了真相,愤恨欲狂下,你不管不顾请了苏姑娘过去,然而苏姑娘不肯帮你们翻案,于是夫人绝望之下愤而寻死,意在诅咒侯府日后命运。这一件件事顺理成章,且都符合夫人和姑娘的个性。如此借着种种掩饰,方让庄姨娘对此深信不疑,才会有她在夫人‘鬼魂’面前的崩溃。可以说,少了任何一个步骤,事情就会显得突兀,庄姨娘那么阴险的人,不会不防,她又是个用香高手,一旦让她有了防备,她或许立刻就就能够察觉到端倪,如此才真的是前功尽弃。”
苏兰心赞许地看着齐博,虽然六皇子和她只是短短相处了几天时间,但在这方面,两人当真是心有灵犀默契十足。因点点头道:“没错,其实即便是这样的面面俱到,也难免功亏一篑,然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结局也不可能更坏,所以只能冒险一试。”
梁明瑜点头道:“原来如此,谢天谢地,总算最后成功了。”
齐博笑道:“那是自然,虽然这种事情谁也不敢保证能成功,但总归成功的机会很大,我们才会去做嘛。”
苏兰心看着他道:“说起来,我倒是比较好奇,你是怎么说服新平候给庄姨娘用了那种迷幻香的?我本以为他绝不会用,说不定要抬出景妃娘娘来压制他呢。”
齐博笑道:“这个没什么,新平候太信任庄氏了,一听我说庄氏有重大嫌疑就怒发冲冠,于是我就激了他一下,果然,他对庄氏信任无比,立刻就拿着香给对方用了。所以这会儿最不能接受现实的恐怕也是他,我今天都没敢去新平侯府,便是怕他找我拼命呢。”
梁明瑜叹了口气道:“爹爹哪里还有什么精神拼命?他整个人都躲在屋子里不见人,到我出来时,有两个亲戚从外地赶回来吊唁祖母,都是母亲接待的。”
“越是心爱的人,就越伤害得深。姑娘回去后要劝劝你母亲,莫要太怨恨你父亲,说到底,你们新平侯府还要靠他来做顶梁柱。”
齐博叹了一句,又对苏兰心道:“我也有不明白的,你怎么知道庄姨娘当日吓唬完老太君是如何脱身的?”
苏兰心道:“昨天梁姑娘把我拉过去,我就假装为了安抚她,去老太君房里转了两圈,我始终没办法推测出凶手是如何脱身的,后来问几个小丫头话的时候,其中一个小丫头离开时,恰好窗口吹过一阵风,将那两扇门关上了,这小丫头走到门边,偏偏外面有个小丫头要进来,这么一推门,将她推到了门后去,登时掩了个结结实实,我就是在那一刻,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凶手根本没有逃出屋子,她吓了老太君之后,便迅速躲到了门后脱去了长衫,等到众人都进来,再立刻冲进人群,那会儿大家正是慌乱无措,谁也不会注意到她,尤其是米夫人和庄氏这种身份,更不可能有人质疑。等到事后,再悄悄将衣服收走,如此一来,除了门后面的痕迹,再无半丝线索留下,而我们过去的时候,这点痕迹自然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了。后来我问了琥珀,她回忆说,那天门的确是关着的,但当时没人还会注意这个细节,若不是我问起,她都忘了。而庄姨娘的衣服袍袖的确十分宽大,所以她要带去一套扮鬼的衣衫完全不成问题。”
齐博这才恍然大悟,点头叹道:“那一阵风,只怕是商老太君的魂魄所化,特地去提点你的,不然哪有这么巧。”说完又疑惑道:“不过庄氏也够大胆,她怎么就笃定那一吓能吓死老太君呢?万一没把老太君吓死,她岂不是就暴露了?那一切心血全都白费,只为了一个侯爷夫人的位置,她不至于如此铤而走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