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个……玉芙啊,去,传话给厨房,就说夫人无心饮食,让她们挑拿手点心做几样,最好是酥皮的,另外,再蒸一碗燕窝,做些百合莲子银耳汤,留着吃完点心饮用,咱们这回过来,我特意吩咐带份燕窝,你们没忘了吧?”
齐博面不改色就把话题转移开去,玉芙低头答应一声,抿嘴笑着出去了。
左右等点心也要一阵子,苏兰心便正色道:“王爷,这一次出京,倒是让咱们看到了许多问题,别的不说,只仵作这一条,当真是太让人失望,再不整顿,还不知道要造成多少冤假错案,你觉着呢?”
齐博叹了口气,点头道:“你说得我何尝不知?只这仵作是贱业,寻常人都躲它躲得远远儿的,更何况这还是和死人打交道。你说,但凡是还能有一点其它活路的人,有谁肯干这个?这比乞丐也强不到哪里去,所以向来是罪犯后代或一些身在贱籍走投无路的人做这个行当,可偏偏干这一行,要有过硬的检验技术,不然一旦出错,就是人命关天的事,你能指望这样一群只为了混口饭活下去的人好好钻研业务,兢兢业业工作吗?说到底,千百年来,也只出了一个宋慈。”
苏兰心也知道这其中诸多苦处,听了齐博的话,便低头道:“难道因为不好办,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如此糜烂下去么?就没个法子,能培养一批专业的验尸仵作,之后世世代代把这技艺传下去?哪怕能因此让世间少几桩冤假错案,也是功德无量啊。”
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抬头看去,只见齐博抚掌哈哈笑道:“娘子这个‘功德无量’用的实在是好,呵呵,朝中那些大臣们,关注的是所谓国家大事,自身利益,哪里会把这些细枝末节看在眼中?何况千百年来一直如此,让他们一下子改变观念万万不能。所以想通过他们来对仵作进行一场改革,根本就不可能,不过也恰恰因为这在表面上看只是件小事,所以一旦父皇能够下定决心改革,阻力也肯定小许多……”
他说到这里,便站起身来回踱着步子,沉吟道:“太后皇祖母吃斋念佛,一心向善,最重功德,只要能用‘功德无量’这四个字打动她和母后,由她们向父皇进言,到时候可以将具体的事情交给你我来办。是了,如今虽是太平盛世,可灾民和贫民也依然不少,仅京城一地,每年失去父母流浪街头的孤儿就有几十个,若是办几个济孤院善养堂,把全国孤儿尽量收养起来,培养专门验尸的人才,从小教育他们人命大于天的道理,虽然暂时不能受益,可十几年后,几十年后,也许天下就能多一批认真负责的好仵作,到那时,不知会救多少人。”
他说到这里,猛地看向苏兰心,接着颠颠跑过来,抓住妻子的手左右摇晃,兴奋道:“兰心,你觉着我这个主意如何?是不是好主意?太后皇祖母最容易被打动了,到时候咱们请人就以验尸出错导致的冤案编排两出新戏,唱给皇祖母听,又新鲜,情节又引人,岂不好?”
“好,当真是好得很,夫君真不愧是睿郡王,没有辜负皇上赐您的这个封号,果然是睿智无双,妾身佩服得紧。”
齐博得了苏兰心夸奖,越发高兴地尾巴都翘起来了,因又用心思考了一回,沉声道:“是了,全国各地的孤儿的话,仵作也用不着这许多人,到时候可以让他们跟着内务府的工匠学手艺,虽然开始辛苦些,要挨师父打骂,但吃得饱穿得暖,总比他们露宿街头要强许多吧?等到学成手艺,那就是有了安家立业的根本,咱们华夏从钻木取火到如今的广厦千万间,从衣不蔽体到现在仅丝绸就有几百种,哪一处地方少得了匠人?许在他们中间还能出现几个张衡李冰之类的人物,若有读书好的,将来成为国家栋梁,协助皇帝励精图治,开疆拓土也都是说不定的。”
齐博越说越兴奋,紧抓了苏兰心的手笑道:“我原先只想着娘子善良,仵作不整顿,你想着这天下间那些冤案,日后不知要怎么寝食不安,却不料经你一点,这思维发散开来,竟了不得了,不如咱们回去就把这事情操持起来,到那时,有了悬案咱们就去办,没有悬案,你还有这件事情可以打发时间,免得把大好时光都消磨在庭院深深之中,如何?”
苏兰心看着齐博兴奋的面孔,想着他一心里全是为自己着想,不知不觉眼圈儿就红了,也抓紧了齐博的手沉声道:“好,王爷全是为妾身打算,且这样仔细周详,我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兰心何德何能?今生能得王爷这样的知己夫君,上苍待我何止不薄,简直就是厚爱了。”
齐博撩开她的刘海,摩挲着那紫红胎记,轻叹一声道:“待你还是薄了,不是这块胎记,也不会有你这么些年的苦楚。待我才当真是厚爱,富贵无边,最后还能得到你这样一个红颜知己为妻,这一世真是太过圆满,真怕我这一世把福气都享尽了,往后要用多少世的贫苦艰难来偿还。”
“只能说是因果循环吧,没有这块胎记,我又哪里能和王爷成就这一段姻缘?你自己想想,若我就是个普通女子,你肯和我一起因为那些案子朝夕相处么?”
齐博一想,还真是,不是这块胎记和苏兰心的丑女之名,自己早躲她躲得远远儿,因不由笑道:“这么一说,看来这世间事还都是早已注定,有因方能有果。”说完见苏兰心眼圈儿发红,显然是被自己一番话感动,就忙趁热打铁问道:“兰心,若下一世,下下一世,我穷苦不堪,或是变成贩夫走卒,你还愿意和我相携白头吗?”
苏兰心笑道:“你这么个聪明人,怎么还信这些前世来生的话?说什么生生世世,前世今生的报应,终究也没人看见。若真有来生,你还是你,我还是我,那就算穷苦,哪怕你成了贩夫走卒,但只要我能和你在一起,必定不惜一切代价追随于你就是。”
“兰心。”
齐博动情抱住妻子,正想温存一会儿,就被妻子推开,听她笑着道:“好了好了,都老夫老妻了,还来这小儿女的举动,你也不害臊。”
齐博:…… 我害什么臊?什么老夫老妻?这成婚才几天啊,从时间上论,我们明明就是新婚燕尔好吗?还小儿女的举动,难道我们不是小儿女?是老头子老太婆了吗?
分明就是被案子牵扯住了心神,所以不肯和我谈情说爱,还把锅推到老夫老妻头上去。
这样想着的睿王爷,脸上就流露出几许悲愤,果然,只见苏兰心在他面前慢慢走了几步,一面沉吟道:“关鹏和赵六的伤口大致相同,这就奇怪了,赵六留下的那滩明显要多得多的血迹是怎么造成的?”
齐博抬头望天,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
苏兰心显然也不指望听他回答,仍踱着步子,沉思着自言自语道:“赵武赵六,这兄弟两个也有意思,一般来说,赵武赵六,这个武字应该是五,赵武却非要因为几个哥哥的夭折而改名字,这哪里是粗憨莽汉会有的细腻多疑心思?还有之前那两个家丁说的话,他明明是关鹏的随从,为什么却有关家大少爷为他撑腰?他又是现场三人唯一的活口,综合这几点来看,这个人的嫌疑很大啊。”
齐博仍仰首看天,漠然道:“我不知道。”
苏兰心终于停下脚步,看着丈夫哭笑不得道:“你在那里赌什么气啊?以为自己是向阳花么?也不怕脖子酸,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么一问三不知的来怼我?”
“原来你眼里还有我啊。”齐博终于垂下头,看着苏兰心抱怨道:“我只听人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到你我这里全改了,成痴心夫君负心妻了……”
不等说完,就被苏兰心在手腕上掐了一把,听他怒道:“你这当真是污蔑了,谁是负心妻?我何尝负过你?我若真敢负你,还用活吗?无端端的就发这样牢骚,你真的是睿王爷?而不是胸无大志的怨夫?”
“我本来是睿王爷,可惜再睿智聪明的人,也逃不过多情总被无情恼的命运,摊上了一个比我还冷静聪明的妻子,我这睿王爷可不就成怨夫了。”
齐博冷哼。总是强大温柔的男人偶尔出现一点被主人冷落的小狗表情,倒也十分新鲜可爱,苏兰心只笑得花枝乱颤,见自家夫君恨恨望过来,一脸”你还有脸笑“的指控表情,这才忙收了笑容,摇手道:“不过推了你一下,就惹出你这些话,你明明知道我最大的爱好就是从蛛丝马迹里推测这些脉络线路,你不帮我的忙,反而说我冷落你,这是什么时候?咱们总腻歪在一起,对得起红莲舍命上京告御状的一片苦心忠心吗?行了,你快帮我想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突破的地方,至于什么温存缠绵,等这案子完了,咱们回京,你要怎的,都……都随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