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博果然已经等在了宫门外,看见她忙迎上前来,笑着道:“如何?今日辛不辛苦?有没有人欺负你?若有人敢炸刺儿,你只管告诉我,你不知道,宫里这些奴才,是出了名的捧高踩低,个个都生了双势利眼睛。”
“没有,明悦殿的人对我都很好,你就差把你这张虎皮披在我身上了,要这样我还被人欺负,那不成窝囊废了?”
苏兰心笑着摇头,然后看向一旁马车,疑惑道:“这不是我们家的马车吧?”
齐博听她说自己是一张披在她身上的老虎皮,一时没控制住就想歪了,虽是皇子,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此时正是心情激荡热血翻涌,忽然听见苏兰心的问话,心中不由就是一紧,连忙道:“哦,你们太太和苏老爷都出门了,府里剩下两辆马车都是坏的,所以我就把王府马车给派了过来。”
说完又指着马车旁的微雨道:“你看,微雨我都叫过来了,所以我真是去了你们家,之后才发现马车确实坏了。”
苏兰心怀疑地看着这家伙,冷哼道:“我又没说什么,你就急着解释起来,莫不是做贼心虚?”
齐博连忙道:“我有什么好心虚的?你若不信,回家大可以问苏老爷,看看我有没有说谎?”
“问我爹?我爹恨不能抱住你大腿不撒手,这要不是姓氏不同,你又是当朝皇子,他大概都能认你当祖宗,让我去问他,还不可劲儿帮你遮掩?”
在齐博面前,苏兰心也是放得开,苏天茂那趋炎附势的嘴脸让她这一说,立刻丰满起来,只笑得齐博前仰后合,点头道:“虽然你这么说自家父亲,有些不恭敬,不过一点儿也没说错。”
一面说着,就让苏兰心和微雨上了马车,这里马车夫刚举起鞭子,还不等甩,就听刚刚上马的齐博喊了一声:“刘大人,你等等,上次我和你说的事情,到底什么时候能办妥?你给个准话儿。”
车夫一扭头,就见自家爷利落下马,接着拉了一个官儿到马车前,从官服辨认,这应该是个二品大员,不知主子找他有什么事?于是车夫只好在原地耐心等待。
“王爷放心,三天后若办不妥,您来打我的老脸。”
刘大人显然是个豁达诙谐的老头儿,不然二品大员可不会说这样话,越老的脸越打不得,这话在大臣中尤其正确。
“那就好。”齐博拍了拍刘大人肩膀,见他似是没有注意到身旁马车,便咳了一声道:“刘大人办事我还是放心的,行了,我急着送苏姑娘回去,就不和你掰扯了,回见。”
刘大人吓了一跳,这才悄声问道:“苏姑娘?哪位苏姑娘?”
“您老这话可笑,能让我这样上心送回家的,除了那位苏姑娘还会有谁?你若不知道,就慢慢猜去吧。”齐博说完哈哈一笑,再度扳鞍上马,和刘大人辞别后,轻轻在马身上拍了一巴掌,于是那大黑马便悠然走起来,车夫碍于自家主子,也不敢让马儿跑得太快,在主子面前显本事固然重要,却不能越过主子去,不然就是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了。”
刚走了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笑着道:“王爷留步。”
齐博立刻从善如流的又下了马,回头道:“原来是王大人,怎么?找我有什么事?”
“前些日子内务府做出的那份改良后的铁犁,下官觉着很有意思,打算要了图样,让工部的工匠们看看,若是能多做一批,明年开春分发给农户,节省些人力,百姓们岂有不感念王爷恩德的?”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个拍马屁的官儿,车夫斜着眼睛看了王大人一眼,暗道王爷最不耐烦应付这些马屁官员,平日里他们还有些眼色,怎么今日却这样大胆了?呵呵!等着挨王爷训斥吧。
然而出乎车夫的预料,齐博竟然哈哈笑起来,对那王大人道:“好啊,这不算什么大事,回头王大人派人去内务府拿图样。”
王大人喜出望外,连忙应了,但凡擅长拍马屁的官员,心思都活泛,此时见齐博春风满面,总是含笑看着身旁马车,王大人心中就有几分明白,虽然震惊,但拍马屁的本能已经让他下意识扯开笑脸,带笑问道:“王爷这是送苏姑娘回府?听说苏姑娘是去后宫查事情,看来皇上和娘娘们都很喜欢她啊。”
齐博最瞧不上的就是这些能力平平只会拍马屁的官儿,此时却发现了这种官儿的好处:真是太有眼力见了,难怪父皇如此英明的人,也不排斥朝堂上有几个拍马逢迎的平庸官员,这用着就是舒服啊。
因也哈哈笑道:“可不是?苏姑娘蕙质兰心,但凡是和她相处过的人,就没有不喜欢的,昨日我去东宫,太子妃还和我说,冬日无事,要请苏姑娘去说话,可惜现在她也没空儿,只能等后宫事了,才能往东宫去了。”
“王爷真是体恤下属啊。”王大人哈哈一笑,知道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出来,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于是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去。
然而各衙门手眼通天的官员多了去,睿王爷站在宫门外和两位大人满面笑容闲聊的消息顷刻间就传遍六部翰林院,于是凡是自觉能在齐博面前说上话的官员,心里不约而同都思量开了。
结果就是:这未时末明明是宫门前最冷清的时段,今日却是时不时就钻出一位官员,看见六皇子,那自然是要上前行礼问安的,问完安不能这样就走吧?总得闲聊两句,才能表示自己对睿王爷的崇拜亲近之心不是?但绝大多数人和齐博并无往来,于是,理所当然的,齐博身边这辆马车就成了大家联络感情的重要工具。
于是,不到半个时辰,睿王爷亲自来宫门接送苏府那位大姑娘的传言便飞遍了宫门内外每一个角落,可以想象,下衙后,这个传言就将被几百官员带回家去,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然后在各家媳妇婆子采买人员的嘴巴中继续流传,大概不用到明天未时末,京城就到处都是这个流言了。
坐在马车里的微雨小心看着自家姑娘,从来都是好脾气的小姐脸已经黑如锅底了,小丫头心中暗暗叫苦,暗道王爷啊,您可够了吧,还没应酬完呢?哪儿来的那么些不长眼睛的官员,您素日里的清高都到哪里去了?
微雨到底见识浅薄,还没有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然而苏兰心心里却十分清楚,暗道齐博这混蛋真是丧心病狂了吧?他要干什么?制造流言来胁迫皇上皇后吗?他有没有为我考虑一下?是了,他是王爷,高高在上,又怎会容许我这个民女反抗他的安排?从五品的刑部主事?呵呵,就连这个官衔都是他给我的,所以在他眼里,我就始终是个民女,面对他的无赖行径,除了万般无奈就是万般无奈。
大概齐博也觉得差不多了,眼睛都快瞪出眼眶的车夫终于等来了“走吧”的命令,马鞭在空中清脆的响了一声,马车辘辘而行,很快便离开了宫门,只不过他们所造成的“传说”还在继续。
苏兰心以为这就算完事儿了,然而她发现她再次低估了齐博的阴险和无耻,马车走了不到一刻钟,忽然就不动了,等了好一会儿,苏兰心终于不耐烦,掀开车厢窗口的棉帘,对前面的齐博道:“你又在搞什么鬼?”
“我能搞什么鬼?”
齐博闻言抬头,然后骑着马走过来:“不知怎的,两匹马忽然倒在地上起不来,我问了车夫,他说这两匹马今天早上就有些不精神,可能是拉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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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脏话被苏兰心以绝大的毅力死死压在喉咙里,她黑着脸看齐博,咬牙道:“你糊弄谁呢?这是王府的马车,出府前不检查的?明知道两匹马不精神,还让拉车?拉肚子?笑话,王府喂马也这么不精心?你当是大车店吗?”
所以说女人不用太聪明,太聪明的女人,糊弄起来太难了。
睿王爷在心中仰天嚎叫,却一点儿也不反省自己非要得到眼前这个聪明女人的做法是自虐,更不肯打消念头。
不过还好,苏兰心再怎么聪明,齐博也不是无法应对,厚如城墙拐弯的脸皮就是他的最大依仗。
一摊手,六皇子脸上全是无辜:“这都是下人们的差事,我哪里知道?真是反了,打量着我开府不久好糊弄呢,一个个都钻出来了,看这次回去爷不剥了他们的皮。只是现在……没办法了,马车实在走不了,姑娘且下车来走一段路吧,好在这里离苏府已经不远了。”
太无耻太混蛋了。
苏兰心万分悲愤,然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齐博这厮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下人身上,就算她不信又能怎么办?马车的确是坏了,不管那两匹马是训练有素还是被主人因为需要而狠心喂了不好的料,反正是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