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种观点就是“失败论”,认为社会主义运动不再可能出现复苏,社会主义将成为人类历史的遗产。我所讲的这种观点不是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观点,而是原来的一些激进的社会主义研究者的观点,最著名的就是2000年安德森发表在《新左派评论》上的文章。文章的作者安德森,就是著名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小册子的作者。我们中国读者了解西方马克思主义,大都是通过20世纪80年代在中国很流行的这本小册子。据说他担任《新左派评论》主编达20年以上。长期以来,即使在苏东剧变时,他也并不认为苏东剧变是社会主义的失败。新左派还发表了类似苏东剧变是教条主义的社会主义的失败、是科学社会主义的胜利的言论。一些新左派认为,由于苏东的当政者违背了科学社会主义,苏东的教条主义的社会主义是必然要失败的。但是,20世纪90年代是新自由主义在世界蔓延的年代,有人称之为新自由主义泛滥的10年,这10年,伴随着经济全球化而席卷全球的新自由主义,似乎证明这是经济全球化给人类造成的无可更改的潮流,这个潮流就是资本主义不再可以战胜。安德森在2000年的这篇文章中,认为社会主义是完全失败了。这个观点的根据就是经济全球化发展迅猛的10年,就是新自由主义发展的10年。安德森认为,当代世界不再存在一种与资本主义抗衡的积极的力量,从今以后,世界的发展靠资本主义自身的新陈代谢。这种观点就是认为社会主义已经完全失败的典型观点。
第三种观点就是“替代论”。2004年,南美的几个共产党召开了本国的党的代表会议,发表了自己的新的纲领,出现社会主义运动替代论的观点。这种观点认为,现代社会主义运动、社会主义潮流不再可能号召人们起来战胜资本主义,现在有两个运动可以替代,第一个就是反全球化运动,第二个就是绿色运动,并认为这两个运动足以把民众号召起来反对资本主义,建立反对资本主义的统一战线,开始形成一种替代社会主义运动的新的方向,就是以反全球化运动、以绿色运动来取代社会主义。
对于以上三种观点,替代论刚刚出现;速胜论已经证明是不可能的,社会主义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失败论只是由20世纪90年代这10年而证明得出的结论,我想也经受不起历史的检验。安德森的这篇发表在2000年春季,假如再晚一年发表,如在2001年“9·11”事件发生以后,不知道安德森是否还得出当前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几个问题这样的结论。因为“9·11”事件本身已经证明,由当代资本主义引起的社会矛盾不仅发生在国内,而且发生在整个世界,这个矛盾将比国内阶级矛盾和社会矛盾更强烈,“9·11”事件打破了人们对新自由主义胜利的梦幻。我们当然是反对恐怖主义的,但是,恐怖主义实质上是对当代以美国为领导的国际垄断经济全球化的一种反动。当然,必须指出的是,他们以一种反科学、反社会、反人类的手段来对经济全球化后果实施报复。
面对这三种观点,特别是面对“9·11”以后世界政治经济发生的新变化,理解马克思在当代中国发展的科学价值和时代意义有着更深刻、更广泛的意义。
社会主义在中国的发展,不仅是国际社会主义运动遭受失败以后,发展和壮大起来的社会主义,而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无异于寻找到了一条社会主义在发展中国家发展的道路、社会主义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发展的道路以及社会主义在失败的历史阶段的发展道路。这种发展所具有的重大意义,超过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在以往任何年代的社会主义发展。
四、要更加关注和重视世界范围内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的重大课题,积极参与国际范围的马克思主义研究我们作为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社会主义国家,在繁荣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过程中,要高度关注和重视世界范围内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的重大课题,而且要参与国际范围内马克思主义理论课题的研究。这才能体现我们是在广阔的理论视野下繁荣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我们提出繁荣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不只是局限于中国国度的马克思主义,而是应该涉及整个世界或者是与整个世界马克思主义相联系的。这应该成为我们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的重要方面。我们感谢很多学者在这一方面作了很多基础性工作,对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那些重大课题的研究方法、研究程度和研究水平作了大量的基础性的工作。中央编译局出版了大量类似的书,俞可平副局长主持了国内第一套系统介绍国外一些马克思主义者、激进主义者或一些著名学者理解经济全球化的丛书,可以比较全面地了解国外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和全球化理论。我也翻译了一本《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史1929~1990》,介绍了20世纪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经济思想史,也就是介绍了20世纪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包括东方)关注的那些重大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课题。
我认为,有两个课题我们应该参与到国际性的研究中去,否则就不足以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繁荣和发展马克思主义。
一个课题是关于经济全球化的问题,这个问题应该成为我们研究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方面。有一位英国学者告诉我,在英国的有关经济全球化的文献中,即是指西方所有学者写的全球化文献中(包括马克思主义者和非马克思主义者),80%是批判全球化的,15%是肯定全球化的。而在中国学者所写的文章中,大家都认为自己是马克思主义者,有85%是支持全球化的,不到15%是批判全球化的。但是在我们大量的经济全球化的文章中,有多少是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很值得我们反思。我们当然要研究马克思有没有全球化的观点,但是我认为,全球化是一个现代概念,假如说19世纪中叶就有全球化,那么现在的全球化就不是一个新的课题。
我认为,经济全球化建立在两个基本条件之上。第一个基本条件就是跨国公司是经济全球化的微观基础。国际贸易、国际交往古已有之,郑和远洋就是一种贸易交往;马克思所讲的资产阶级在世界“到处奔走”表明的是在进行世界贸易,还没有进入生产资本世界交往,生产资本输出还是19世纪末的事情。现在涉及的是跨国公司所构成的经济全球化的宏观体系。经济全球化所到之处都是以跨国公司为先导、为背景、为基础、为条件的。第二个基本条件就是国际垄断资本的形成,甚至可以说是国际垄断资本主义的形成,国际垄断资本是经济全球化的宏观条件。只有这两个条件具备了才有经济全球化的现实。因此,怎样理解经济全球化,是我们马克思主义者需要研究和探讨的问题。
在经济全球化过程中,出现了很多经济学、政治学和社会学的悖论。经济全球化所倡导的是资源在全球的合理配置,但由此产生的悖论是,由这种全球配置产生的效益、产生的红利,在世界各国进行着更加不合理的分配,这就是一种悖论。大家认为全球化能够达到资源配置的最优化,这就是吸引我们进入经济全球化的原因;但是,其悖论就是效益提高所产生红利的分配极端不合理,或者说更加的不合理。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另外一个现象就是,经济的全球化产生了所谓的经济区域化和一体化,越来越多的像欧盟这样的经济联合体形成,这应该说是经济全球化加强了经济交往的紧密度;但是由此产生的悖论却是,世界各国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越来越强调国家安全、国家主权和国家利益,如法国越进入欧盟,就越强调他的法兰西的民族精神、法兰西的国家利益。有人讲经济全球化以后“人权高于主权”,国家主权都没有了。但是到欧盟考察以后发现,随着欧盟经济全球化的推进,每一个欧盟国家倡导自己的国家主权、国家安全、国家利益的声调比以前高得多了。大家都认为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国家主权第一,国家安全第一,国家利益第一,没有哪一个国家会以国家主权、国家安全和国家利益换取经济全球化,这就构成了一个悖论。
再一个悖论就是,经济全球化使整个世界财富增长速度急剧增加,但是南北国家的两极分化却越来越严重。这种经济全球化的悖论就使得所谓反全球化运动、全球化陷阱等等一些论调出现。
我们到底应该怎样理解经济全球化?我认为,国内的研究还仅仅停留在当前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几个问题生产力的层面,还没有上升到生产关系,甚至上升到国际生产关系、国际经济关系研究的层面。看到了资源的配置的生产力问题,这是经济全球化发展的一个层面,而抽去了生产关系、抽去了经济关系的全球化,这显然无法理解经济全球化的全部规定。也有人仅仅从经济体制的层面来理解经济全球化,只看到资源配置,只看到市场经济的一般规律,而没有看到市场经济的制度规律,以及由这个制度规律而必然产生的市场经济中的一种新的矛盾、冲突等等。所以,在经济全球化这一问题上,我觉得有很多问题是值得我们研究的,是我们的研究忽略了的。
另外一个重大课题是关于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问题。当代资本主义发展到底处于什么阶段?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后,西方很多马克思主义者进行过各种各样的研究。有的认为是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有的认为是新资本主义,还有的认为是晚期资本主义。那么到底资本主义发展处于什么发展阶段?是不是处在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我认为,自19世纪后期垄断资本主义产生以来,已经有了120年的发展历史。这是以垄断为主线的资本主义发展阶段,其间有过60年的私人垄断、40年的国家垄断和近20年的国际垄断的发展。这就是说,从1880年到“二战”前,基本上是私人垄断资本主义;“二战”后的40年,截止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基本上是国家垄断;20世纪80年代中期经济全球化以来,就是国际垄断。所以,当代资本主义发展应该是一个国际垄断资本主义发展的新阶段。这就证明,当私人垄断走不通的时候,国家垄断来调节私人垄断的矛盾;当国家垄断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就由国际垄断来调节国家垄断的矛盾;而实践证明,国际垄断同样不能解决垄断资本主义的根本问题,现在已经把垄断推到了它的极端形式。
由私人垄断到国家垄断,由国家垄断再到国际垄断,垄断已经达到了极端的形式。这就提出一个问题,资本主义国家还能不能够进行国际垄断矛盾的自我协调?1997年的东南亚金融危机,就是这种国际垄断资本主义矛盾的突发点,西方发达国家认为,由于经济全球化可以把经济危机的矛盾在全球进行转嫁,所以选择了当时的新兴工业化国家。但是它们根本没有想到,3年以后,在美国、欧洲、日本同时爆发了慢性的经济危机,以至今天还没有摆脱经济萧条的阴影。就是2000年以前吹嘘的美国的新经济,后来也发现是泡沫经济。
现在世界上最发达的三个资本主义国家和地区同时出现的这种经济萧条,这在“二战”以后的60年历史中没有出现过,在垄断资本主义发展的120年历史中也从未出现过。这就说明,120年资本主义的发展,垄断的矛盾是在加剧,资本主义解决垄断方式的有效时间在缩短,私人垄断还有60年的调节时间,国家垄断只有40年,国际垄断20年就爆发了2000年的这种经济萧条以及2001年的“9·11”事件。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到底处于什么阶段,列宁所作出的帝国主义是当代资本主义发展的最高阶段的论断,表明帝国主义已经走到了国际垄断的极端形式。
按照马克思在1859年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里所讲的,当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的矛盾不可调节,这个社会就会走向灭亡。那么,当代资本主义对自身矛盾的调节能力还有多大?它的空间何在?我认为,对此必须进行马克思主义研究,而这已经成为很多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研究的热门课题。20世纪初,奥匈帝国不可一世,但它的瓦解却在顷刻之间。世界历史上大国的兴衰,往往就是在人们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时就发生了。在20世纪初,谁都不会想到如此强大的奥匈帝国就此瓦解了。现在国际垄断资本主义发展的最终走向是现时代值得我们关注的重大课题。国际垄断产生的矛盾以及所引起的后果,现在一个一个开始显露出来,包括伴随着战争,而战争不仅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反而激化了国际间的种种矛盾。
经济全球化和当代资本主义发展问题,这是我们当前在繁荣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中应当关注的理论课题。只有重视这些国际范围内马克思主义重大课题的研究,我们才能在国际范围的平台上进行理论探讨,也才能使我们研究的课题、研究的理论得到国际学术界的认可。不要被国际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边缘化,我们有被边缘化的可能。我们现在在国际马克思主义的学术论坛上并没有很大的发言权,因为我们不了解别人在研究什么。如果一方面繁荣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一方面却在国际马克思主义论坛上被边缘化,我想,这不是我们繁荣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所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