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侯作为父亲,可能此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每天晚上,当他处理完一堆公司的楚云卿要务,疲惫地回到家时,可以尝到女儿亲手做的可口的饭菜。
“去洗手吧,吃饭了。”楚云卿整理好餐桌,对他说道。
楚天侯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又看着满桌的饭菜。
楚云卿看着父亲感慨的模样,失笑:“老爹啊,这又不是第一次。您别总是摆出一副欣慰的样子好不好?好像我哪次没给您多吃似的。”
楚天侯笑道:“我是在想啊,别家的千金小姐,十八岁还不知道回锅肉放多少盐;你倒好,十八岁都可以捯饬出这么一大桌子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楚天侯没给我女儿吃好穿好呢。”
楚云卿埋头扒饭,不满地嘀咕:“您这是在夸我会持家啊还是怨我拖累你啊?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楚天侯:“唉,你老爹刚刚有你这个女儿的时候,我是想,我得把她养得白白嫩嫩的,等她长大以后也绝不让她受委屈。至于让你做饭,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可谁知道,你妈……”
他自知这话题伤感,便不再往下多说了。
楚云卿听到,却默默地放下筷子,一绺青丝垂至眼前。良久,她问道:
“我有妈吗?
“爸,以后您得记着,楚家上下,只有我们两个人。就算她曾经生下过我,她也不配做一个母亲。也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
楚天侯听罢,默默地点点头。
“不说了。来,吃饭。”
洗碗的时候,楚云卿突然对父亲说:
“爸,我明天得走了。要去学校报到呢。”
“这么快啊?”
“嗯。”
楚天侯抬起了头,感慨万千:“是是,今天八月十号了。唉,没想到我老楚家的小鸟,羽毛这么快就长齐了,要往外飞喽。”
“您也真是的,这么伤感干什么?我是去读书的,又不是去打工扛包的。”楚云卿手里麻利地洗碗,一会儿,一锅清水上就浮了一层油,“再说,我随时也可以回来的嘛。”
父亲笑了:“既然飞都飞了,你爸也没什么病啊灾的,专心在那边读书就好了,回来得太勤会耽误你学习。藤庆师大可是所好大学!”
楚云卿低头擦碗,淡淡地一笑:“哎。知道了。”
助理走进言青松的办公室:“言总,楚云卿仍然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言青松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显得十分不悦,“好好的一个活人,你们居然都找不到?”
“我们从她周围的人入手,不断地走访,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哪或者接下来要去哪。看来,她是事先做好了准备,一点都没有对别人透露自己的行踪。”
言青松缓缓睁开眼睛,眉头却依然拧紧:
“看来,我还有点小瞧了这个丫头的手腕。”
助理递上一份文件:“言总,这是您下旬的行程表,请您过目。”
言青松疲惫地靠着椅背,揉着眉心:“放那儿吧。”
助理便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他拿起表格开始浏览。突然,他黯然的双眼变得豁亮,紧紧盯着“八月十日”四个字,仿佛要把这几个字给盯穿。
“八月十号……”他念道,立刻拿起桌上专门的外线电话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电话一接通,他马上笑容满面地称呼道,“清让兄,别来无恙啊!
“最近过得还好吧?
“我好我好,哈哈哈……
“清让兄,我有件事情想向你请教一下。天侯他女儿是在你学校读书吧?
“这样的啊?
”好好好,改日聚一聚,我请客!”
言青松与对方那个“清让兄”相谈甚欢。通话结束后,刚才的笑容满面却瞬间消失殆尽。
好你个楚云卿,我在暮天挖地三尺都没找到你,原来,是要跟我玩瞒天过海啊。
那我就看你,是不是玩得起了。
暮天市素来夏天气温偏高,何况正值八月酷暑时节。纵然清晨,阳光也是明晃晃的。
楚家的庭院,在晨曦的笼罩下,格外生机勃勃。
闹钟还没响,楚云卿自己就起床了。自己和父亲的早餐也都做得相当丰盛。
楚天侯哈欠连天地走了下来,见到女儿正精神抖擞地坐在桌边:“云卿,起这么早啊?”
“爸,坐过来吃饭吧,我有要事要跟你说。”楚云卿正色道。
楚天侯一头雾水地坐在她身边,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这次我出远门,家里和公司里的事我都无暇顾及了。您千万要小心言家和廖家的手段,尤其是言青松。”她严肃地说道,“他是个非常狡猾的人。这一次我帮助馨媛逃婚,令言青松无法和廖家结盟。他必然会费尽心思想要找到我,栽赃说是我挑拨他们两家的关系。廖伯昌在情绪激动之下,必然也只能相信他的话。如果言青松再来双管齐下,在美国找到廖馨媛并把她带回国的话,言家和廖家势必达成共识,强强联手,到时候,就算天云自己不倒,言家也会让它倒下的。所以,您切记:今后如果公司有什么通过非正常手段被招进来的新人,您要多个心眼。对这两家的应酬,也多加小心。更重要的,是要拉拢廖伯昌。”
“廖伯昌和言家几世修好,岂是我们三言两语就可以拉拢的?”楚天侯问道。
“当然不止三言两语。”楚云卿说,“可是我们有一个最有力的条件,就是他的女儿廖馨媛。”
“馨媛?”
“对。”她说,“廖伯昌最疼爱的就是他的女儿馨媛。而只有我,才知道她身在何处。作为一个父亲,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找到馨媛并将她带回家。所以,他必定不会吝惜与我们合作。”
楚天侯思忖了半晌,却摇了摇头:“云卿,论才智,你确实很有想法。可是,你把馨媛一生的幸福拿来做赌注,这对她来说,到底是太残忍了啊。”
“爸,对于这一点,请您放心。”楚云卿安慰道,“我自然明白,这对于她来说是一辈子的大事。而同为挚友,我自然也不会当它是儿戏。既然我敢拿出来赌,我就有手腕来保证,这一局输不了。
“爸,我刚才说的,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您可一定要记住,必要的时候,电话联系我,知道吗?”
楚天侯拉过女儿的双手,注视着她,眼里是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你只身在藤庆,没了我们家族的后盾,也务必注意安全。言青松暂时还不好对我怎么样,可对付你就是绰绰有余了。以他的关系网,必定已经知道你接下来的行程了。要查出你,只是时间问题啊。”
楚云卿抿了抿嘴角,宽慰道:“放心,他的套路我懂,可我的套路,他未必全懂。他的经验与我的突破,始终存在代沟。我相信代沟会帮我的。而且,要说谁对言青松最了解,而他又可以帮到我的话,有一个人是最佳人选。”
“谁?”
楚云卿对着父亲耳语一番,楚天侯听罢大为惊愕,表示不可思议。
楚云卿却坚定地点点头。
飞机轰隆隆地飞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藤庆郊区的机场。
一下飞机,楚云卿被吓坏了。她只觉得自己一定看了假天气预报。
太阳呢?晴天呢?说好的万里无云三十度呢?!为什么变成了瓢泼大雨!
无奈之下,楚云卿只有临时买了一把伞。可是可是……
为什么她一撑开就坏了!
楚云卿木然地看着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破防雨布,发誓:她以后再也不相信大城市存在物美价廉!
“下雨要打伞。”就在她决定冲出机场出站大厅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很稚嫩,但是有点怪怪的。
她转过身去,有点意外。
是个长的很白的男孩子。他一只手上撑着一把伞,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把。
“给你。”他说。
楚云卿看到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真像竹竿。
确实,这男孩好像比其他同龄的男生清瘦很多,但是一样高,像竹竿一样。
“竹竿”就那么一直盯着她的脸,表情淡淡的,一副很疏离的样子,可是递出伞的手一直没有收回。
“可是我不认识你啊……”她错愕地眨眨眼,说。
“刚才在飞机上,我就坐在对面。”男孩直直地说道,“我看你穿这么少,出门一定没有看天气预报,所以就帮你买了一把。”
楚云卿尴尬地低头看了看,又尴尬地抬头。
好像是有点少的说……
她接过伞,似乎很努力才扯出一个笑容:“谢谢啊。”刚转身要走,男孩却又叫住她:
“你……是去师大的吧?”
楚云卿心头一凛,脚下一顿,耳朵却慢慢竖起来了。
“不是。”说罢,撑开伞,迅速消失在了雨幕中。
男孩刘海下两条长长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很难理解这个跟她同龄的女孩子为什么要撒谎。
他想了一会儿也没想通,于是撑开伞,朝着楚云卿消失的方向走去了。
“师傅,去北京大学西门。”
坐在出租车上,他拿着一张入学通知书,依旧满脸的疑惑。“楚云卿……”他慢慢地念着上面的名字,陷入了沉思。
他看上去像坏人吗?
他认识的同龄人,没有一个不欺负他,何时轮到他去欺负别人?
出租车如同开了一个世纪,才终于到达藤庆市师范大学西门。
楚云卿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呆呆地盯着宏伟的大门和如潮的人流,感到非常的茫然。
挤,还是不挤?
“楚云卿!”忽而听到有人大呼小叫,她回头一看,感觉自己出门不看黄历不是一个好习惯。
“楚云卿!”他跑到自己面前,有点委屈地说,“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跑什么?”
然后递上她的通知书:“你的入学通知书掉啦!还有,刚才在机场,你为什么要撒谎?明明你就是北大的学生,为什么说不是?”
楚云卿连言青松都没怕过,却对这个木木樗樗的男孩莫名有点怕。刚才他问自己的时候,她确实有点怀疑他是言青松的属下,而傻傻的外表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现在看来,她可能真的被一个傻子给缠上了。
“啊……对不起啊,我……我刚才在想别的事情,所以没有听清楚。”她接过通知书,支支吾吾地说,“真是谢谢你啊,还亲自跑一趟。”
“真的吗?”男孩怀疑地问道。
她认真地点点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沈铭。”沈铭指着师范大学的牌匾,“其实也没有什么麻烦的,我和你一样。”
“……”
楚云卿仿佛看到一个雷劈在了她的头上。
“这样啊。”她有点恍惚,“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开溜了。
楚云卿的宿舍有四个女生,她是最晚到的。
她顾不得跟其他三位打声招呼,把自己所有的行李都归置完毕,床铺也收拾整齐,又用毛巾把自己沾湿的头发和外套擦了擦。没办法,雨大人又多,难免蹭到雨水。
一直到自己忙完,她才发现,其他三位女生都在定定地盯着她看。
她想了一会儿,才蹦出一句:“我叫楚云卿。”
三个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才接连自报家门:
“我叫孟雨霏。”戴着耳机的女生说。
“我叫程雯。”手里捧着书的女生说。
“我叫唐婉锦。”举着一支口红的女生说。
本以为这个不速之客会跟她们迅速地熟络起来,哪想到楚云卿只是对她们淡淡地点点头,又出去了。
她一关门,唐婉锦又掏出镜子照,漫不经心地说:“面瘫一个。装什么装?”
程雯和孟雨霏没有理睬,依旧各干各的,寝室里莫名地安静。
门外,楚云卿打通电话,那一头立马传来一个狗腿的声音:“哟,云姐怎么来我们藤庆了?”
“知道云姐来了?那你吊儿郎当的好日子就该结束了。”楚云卿说,“我现在需要你帮我查三个人。”
“什么事儿啊?一口气要查三个。”
“是我的三个室友。孟雨霏,程雯,唐婉锦。”她朝室内望了一眼,继续说,“重点查唐婉锦。她的家世,人脉,你通通给我查个一清二楚,明白吗?”
“啊?”那边哀嚎,“就仨女学生还查啊?不至于吧?”
“相信你云姐。查了总比没查好。”
那头:“那……我要是查出来了,你可得请我吃饭!”
楚云卿默默翻白眼:“大生姜,你那点小把戏别以为我不知道啊。我告诉你,我现在连银行卡都没带。你要是再敢动心思要刮走我的学费的话,我就把你谈过十五个女朋友的事告诉你妈!”
“别!云姐,我错了!”大生姜给跪了,“求你千万别说!我妈要是知道了,会打断我的腿的!”
“知道就好。查仔细了!”楚云卿撇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么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