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
不对,叫朱蒂的女孩儿所呈现的异样症状虽然无限接近于“诅咒”却又有些不同。
在落雨如星坠的马棚前,昆短暂地凝视着从屋檐上淌下的雨点,顺手牵起了普罗的缰绳。
男人一遍又遍地回忆着潘多拉描述给他的情景,虽然她本人也不是很清楚朱蒂在那天夜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但比起诅咒的性质,昆倒更在意伊斯塔之前描述的“诅咒之源”。大概是四年前吧,同样是在旅行的路途中,昆也听闻过一些发生在孤僻村庄中的惨剧。
传闻,在某个不谙世事的闭塞小村落里曾有一位新婚的少女因为恶疾而卧床不起,在尝试了无数种治疗方法却未见好转后,那位年轻的新郎开始怀疑自己的妻子是遭受到了同村人的诅咒。
从这部分之后开始,便衍生出了许多种下文版本。其中之一便是:
在那之后,新郎从远方的聚落中请来了隐居的魔导士,但对方的技艺似乎并不能根除诅咒,但他却留下了一个“提议”。
——消除源头,抹除诅咒的根源。
昆不知道,这个版本的后续情况是否属实,但至少在这个后续中,年轻人翻出了与自己积怨数年的冤家对头。这其中也包括几个对其妻子怀有不满的人。他将这些人绑至山林中施以鞭打,希望揪出加害其妻子的罪魁祸首,但没有人愿意将自己招供出来,而那位新郎最后则用了最为极端的处理方式——将那些仇人一并抹杀。
在那之后,新娘的身体竟真的一天天好起来,直到最后完全康复。新郎本以为自己可以掩盖掉血腥的往事,与自己深爱的妻子过上平淡的生活。
但是,好景不长。
在那之后,失踪村民的家人开始一并聚集起来。虽然一开始他们仍相信,自己的亲人真的只是“失踪”了而已,并对搜索的结果报以极大的希望,但时日一长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却已是大多万念俱灰。小小的、平静的村落一时间竟变得人心惶惶,昔日和睦的邻居变成了彼此怀疑的潜在仇家。
以至于最后,不知是哪家人率先跳出来捅破了那层薄薄的、危险的“窗户纸”,整个村庄顿时被愤怒与复仇的混沌海洋所吞没,情绪的矛盾逐步上升为暴力冲突。
村庄顿时血流成河,无辜者在受到伤害后变为复仇者,并再对那些将痛苦施加给他们的家庭实施报复,仇恨与猜疑吞没了所有人的心智……
离村庄不远的一处集市小镇。那时,当昆途径那个平凡的集市小镇时,街头巷尾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对此事议论纷纷。据说在许多天前,有为数众多的民兵在宪兵的带领下进入了那常年与俗世隔绝的小村庄。
他们拉着一车又一车的麻布袋,大小足以装下一个块头不小的成年大汉,更有神官模样的人行走在队伍之中,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扛着铲子的临时帮工。
很明显,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支见有的、前往隐世村落的队伍肯定是去为那里的村民收尸并埋葬他们的。
昆在那个集市镇停留了不超过半天的时间,但那里所发生的轶事却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后来的一路,他一直在思考。
受到诅咒影响的人真的只有新娘一人吗?或许,从一开始,那诅咒的根基就根本不是针对某一个人的。所谓的诅咒即是“黑暗”、即是“混沌”、即是“邪恶”。由一家人的悲哀引发了全村人的悲剧,真正令人作呕的东西不正是古怪的人心吗?
若是这么想下去的话,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岂不都是“被诅咒者”?
想到这里,昆摇了摇头,泯然发现自己的思路又有些“微微”跑偏了。想这么多,他想赘述的想法不过是“诅咒影响的不止是人的肉身,更是人的心灵”这一个观点而已。
如此想来的话,朱蒂的状况倒还不算太糟,她的身边有十分善良的同乡伙伴,更有“出淤泥而不染”宛若百合花一般纯洁无邪的精灵族少女,潘多拉也是特别会体谅人的那种孩子……
嗯,这么一想的话,她的状态也算得上是“幸福”了。至少比一个活了快三十年,亲近的朋友和家人加起来却只用一只手就能数清得过来的某某旅行者要强太多了。
“是叫……‘普罗’对吧?这次得辛苦你一下了,在大雨中……”
——“吁!”昆低下头,对着身下普罗轻声低语了一句,谁知那马匹的聪明程度远超他的想象,像是真与人类无异似的,它竟肯定地用短鸣声回应了男人的“自言自语”。
昆耸耸眉毛,收起了自己手中的马鞭,如此通人性的马在昆看来是与伙伴无异的搭档,用对待牲口的方式去对待自己的搭档明显是不道义的做法。
他轻轻提起缰绳,普罗便载着他、踏着泥泞的路面迎着大雨向林中奔去,目标是枯树林的北方。毋庸置疑,在一天的时间里,三人只有可能向北方移动。
雨水飘打在了昆的帽檐上,顺着额头滑落下来的雨珠被他的眉毛所吸附。昆目指前方,心中早已有了计划的蓝图。
说到底,他对所谓的“诅咒之源”究竟是否真实存在这一点,本身就抱着怀疑的态度。伊斯塔的说辞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是她的经验所赐,但换个角度来说,少女自己并非是魔法体系的行家,她对于“诅咒之源”的认知观可能仍和昆处在同一条水准线上。
今日的雨是掀起阵阵狂岚的倾盆大暴雨,想必次日便会有所好转。从捷娜的位置向西折返,若是骑马赶程,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星期之内必能抵达王都。
若是今夜无果,昆至少也要找到那群西部的猎人,在他看来,去往王都的“伊甸园”、“香巴拉”,又或者是所谓的“桃花源”,也就是——圣森林。
去到那里找寻精通魔法、秘药的精灵一族才是最为稳妥的解决方案。
但想了这么多,若是昆无法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那三个人的话,他想的一切基本都是白搭。虽然男人也确实做好了亲自回去一趟的打算……他还真是把“滥好人”彻底当“穿”了。
“得趁大雨还没把人类遗留下来的痕迹完全冲刷掉之前,赶紧找到些头绪才行……”
雨在慢慢变小,马儿奔得飞快。昆依着马鞍呢喃自语着,锐利的目光正时刻“扫描”着映入眼帘的景色,不漏一丝一毫,只为找到新鲜的痕迹。
他是幸运的,他发现那飞速闪过视野的一棵树上却留有极为明显的新鲜刀刻痕迹,那是猎人在匆忙十分留下的简易路标。
“哼,真是一群麻烦透顶的人……希望他们别再出什么岔子了……”他昂起身子,同时普罗也放缓了奔跑的速度。男人紧皱着眉头,左手竟不由得从腰间抽出了锃亮的钢刀。
从林道的尽头处正飘散而来一阵熟悉的不安气息。即使现在昆立马堵上自己的鼻孔,也能在一瞬间认出那令人印象深刻的气息。
“哼……看来那个小子还是不知悔改。”
他把普罗拴在了离小空地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绳子拴得并不紧,八成是为了给它而逃跑特意准备的。
昆缓缓走上前去扒开了面前已经枯萎殆尽的荆棘,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三个无声无息、正贴在树旁悄悄观察着“战场”的“小家伙”。
而不远处,那被穆勒死死压在斧刃下的瘦削身影无疑是他的“老相识”洛然。
昆歪了歪脑袋,然后不动声色地悄然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