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午饭是蘑菇羹……”朱蒂轻轻地将一大锅滚烫的米色浓羹轻轻摆到了矮木桌的中央。
就餐的各位食客沿着桌子的两边席地而坐,因为这里的凳子随时有解体的危险。
桌子的一边是昆、潘多拉,和伊斯塔,而另一边却只坐着穆勒一人。嗯,再算上正在四人面前发放餐具的朱蒂,勉强算是有两个人。
穆勒紧抱着双手,眉梢上的青筋还未彻底退去。朱蒂用巨大的木质汤勺向每人的碗里盛了些许汤羹,终于坐回到了穆勒的身边。少女的右手上绑着洁白的绷带,看那包扎的手法甚是精妙,想必是出自能人之手。
想到这儿,昆不经看了一眼正躬身盘坐在自己身边的伊斯塔。
“还疼吗,朱蒂?”穆勒从两个大大的鼻孔中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严肃地对着身边的女孩儿闷然问道。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大汉的问题,只是抚摸着自己受伤的右手,静静地摇着头。
“嗯……不疼就好,不疼就好……那三个鬼仔,除了惹是生非之外还真是一点儿不顶用!”他放下双手,俨然叹声到。
昆盯着眼前的穆勒,没有做声,他缓缓揭掉了自己脸上的蒙布,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漆黑的双眸、淡黄色的皮肤、已经极为罕见的纯黑色头发。
穆勒抬起眼,对着那异域面庞打探些许,没有做声。想必没把这独特的相貌特征太当一回事儿,毕竟是乡下人……
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事实上他平时也就这样。诺玛、艾德,和塔库林着实没落得一个好下场,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三人却没被穆勒施以“铁拳制裁”,取而代之的则是小黑屋伺候。
而事实上,比挨一顿打更为要命的是,他们今天竟没有午餐可用!
在黑漆漆的小屋中,没有火炉、没有食物、有的只是空气中让人犯浑浓浓的霉味儿;在黑暗之中瑟瑟颤抖,偶尔听见从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这对人的精神而言,着实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但可惜的是,这对厚脸皮的人而言简直无关痛痒,最令他们难受的还是逝去的午餐。
昆抬起双手,默默招呼着身边的两个女孩儿开始用餐。同时,他也盛了一勺浓汤送入自己的口中。
蘑菇汤羹之中没有多余的调味品,展现在舌尖上的滋味是很纯粹的蘑菇味儿。虽然对昆而言,这样的口味未免有些过于清淡,但好在,凡是常年在外孤行的旅行者就没几个会有挑食的毛病。
他放下勺子,看了看眼前默不作声的穆勒。大汉的脸上正写着“烦·愁”二字,对于穆勒这种大大咧咧的人来说,这种苦青菜似的表情还真是极为罕见。
“……再不吃的话,汤羹就要凉了。”昆瞟了眼穆勒碗中的热汤,轻声说道。
穆勒顿了顿,男人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似乎正在思考着别的事情。大汉犹豫了一下,轻声对着昆说道:
“昆呐……当你在进行狩猎的时候,是会选择一马当先、还是会选择先配合自己的伙伴布下阵形?”
“一马当先……因为我狩猎的时候没有伙伴……”他淡淡地说道,但穆勒的表情却显得有些惊讶。没有伙伴?没有其他猎人的掩护?这样可不得了!即使是作为年长者的他,也不可能在毫无帮手的情况下,独自挑战一切未知的可能。再看看昆那淡漠的表情,并不像是欺骗别人时该有的嘴脸。
他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身边正小口抿着汤羹的朱蒂,竟突然自顾自的低声笑了起来。这迷糊的反应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大为不解。
穆勒拍了拍朱蒂的后背,少女顿时直起身来,一脸茫然地看向满脸笑盈的穆勒。
“我们果然还差得很远呐……离你们完成‘莫拉莫卡’果然还早着呢……”穆勒侧回身,暗暗点着头,继续说道:
“唉……实际上呢,‘莫拉莫卡’只是要求受试者完成一次狩猎即可,一个人或是多人组团都无所谓。虽然这几个小鬼仔在这方面还是挺有天分的,但是……他们实在是太顽皮了!竟连个恶作剧都做不好……”
昆听着穆勒滔滔不绝。虽然,男人前后所说的话并无太大关联性,但他似乎是、正对那三个小鬼惹出的乱子做着点评,还连带着拿昆的做比较。
“果然呐~我们的游猎还得继续下去,直到他们能够独自面对凶猛的猎物为止!”听到这儿,朱蒂浑身一颤。被穆勒这么一点,她的短板似乎完全暴露了出来。
“猎杀‘北奥尔加的巨狼’难道还不足以成为收官之战吗?你这个监督的要求还真是严格呢……”昆又抿了一口热汤,他身边的伊斯塔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今天的午餐,似乎并没有太多关注他们之间的对话,可能是清淡的伙食比较和她的胃口吧。
昆转眼,又看了看坐在他身体另一侧的潘多拉。如此想来,离开捷娜的时候,也该与这个临时结伴的丫头道个别了。
这对昆而言并不是什么伤感的事情,因为这是从两天前、三人一起同行时便已经决定下来的事情。直到现在为止,男人还是不知道,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女究竟是处于何种目的,竟在无人看护的情况下独自行进在这险恶的旅途道路上。
穆勒扭了扭头,正接着他的调侃应声说道:
“这不是‘严格’,而是‘锻炼’!不仅是他们,这对我而言也是一次考验!为了让西部猎人的名声能够在王国的猎团里一发打响,除了磨炼自己以外,我们别无它法!如果修整顺利的话,我们明天就准备启程!向着捷娜北面的山谷进发!”
“明……明天吗?”朱蒂放下汤勺,赶忙对着穆勒连声问道。她在私底下绘制的那张精确地图还没有完成,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等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再踏上行程。那样,对团队日后的行程也会增添诸多的便利。
此时,昆没有做声。
在捷娜修整了两天,男人也觉得,他们是时候该继续踏上东去的旅程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潘多拉,在心底里暗暗做出了决定。既然邂逅了彼此,作为成年人的他就有义务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这也是‘大人’应有的基本原则。
他拿起木勺又盛了一碗汤羹,午餐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然后迎来下午、晚餐,以及众人在捷娜的最后一个夜晚。
朱蒂心里明白,她的准备工作也必须赶上进度了,为了不给这个优秀的团队拖后腿,她必须更加得勤勉才行。
那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能做好的事情。
……
夜晚的风干冷无比。
众人皆已陷入深深的沉睡,唯有二层的昆仍对着日记发呆。
穆勒也早已将旅行的行囊准备妥当。
这时,朱蒂再次悄悄地摸出了捷娜的木墙,向着北方的山谷径直奔去。
凭借着超凡的方向感,少女在完全不依赖地图的情况下,很快便来到了昨日放下猎人标记的枯树前。她缓缓坐倒在地上,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续的剧烈运动对她那并不强壮的身体而言确实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呼~呼……今晚……今晚必须要把它做完了,不能让诺玛他们因为我的疏忽而浪费时间……”少女翻开纸卷喘着粗气,独自说道。
即使有着如此优秀的方向感,朱蒂却完全不能信任自己。任何时候,她对自己做出的要求,就是决不能出现一点的闪失或是差错。
在连吸了几口大气后,她缓缓直起身子,正向着树林的北方继续走去。
那神秘的山谷近在咫尺,少女提着油灯,正晃晃悠悠地蹒跚前行着……
“这儿的刺枝太过密集,不能通过……那儿有条结冰的小溪,可能会绕远路……”她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将其记录在手中的纸卷上。不知不觉中,少女便已经进入了死寂的山谷。
迎面而来的夜风煞是冰冷,吹得少女的眉毛只打颤;纤细的毛发间,结满了晶莹的寒霜,但少女却没有擦去他们的功夫。
眼看着自己已经走进了山谷,她不经松了一口气。
少女放下油灯,找了块还算开阔的地皮缓缓坐下身来,正静静地端详着自己手中那张基本完成了的地图。如此一来,她就能领着穆勒一行人毫无差错地顺利进入山谷了。
少女欣慰地点点头,她小坐一会儿,正准备起身离去。可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右手冰冷之极,就像是……被冰水浸湿了一般。
她缓缓抬起手。在油灯的光亮下,她定睛一看,顿时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手中的纸卷也随即掉落。
“呼!!!!”
血!是已经发黑的冰冷之血!她打了个趔趄、瘫坐着地上,正向着自己刚刚休息的地方惊恐地望去。
在离枯树仅几步路的地方,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正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待少女的双眼完全适应,朱蒂竟看见,在那黑暗中随风飘动的细长毛发!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狰狞而又僵硬的青色面孔!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煞是可怖!
而就在那渗人的身影之下,一条暗红色的血线正潺潺的、潺潺的,顺着那冰冷的土坡向下流淌着,一直滴到了朱蒂休息的枯树边。
少女回过神来,洁白的纱布上俨然全是暗红色的冰血,她提起油灯、拿起卷轴;正用尽自己所剩的全部力气,惶恐地朝着村落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