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瀛总算还是进到了那个小院里,他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周以弥补那天在高处看得甚是不尽兴的缺憾,更何况心里还是有一点不能告人的愉悦——他觉得自己距离寒雨又接近了一点。院门一开,他前天傍晚看到过的两个小姑娘就急匆匆走了出来,她们看到马上仍然迷迷糊糊的景子鸢,都有些吃惊,想问寒雨些什么,却见她只是摇头,只得作罢。景子鸢似乎还没缓过劲儿来,那个叫做紫箫的女孩子赶紧把她扶进了里院,那个叫做小玉的姑娘看了看他俩,又看了看门外,表情就有些不好了。
“我们姑娘呢?”小玉问道,关上门,“姑娘,我怎么没看到她?”
“她帮我们断后,一会儿就回来了,”寒雨笑了笑,招呼文瀛:“走,我们去后面。”
文瀛用余光向那个叫做小玉的看了一眼,小姑娘似乎十六七岁年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斜襟小袄和一条藕荷色的长裙,梳着双髻,也像是竺语一样插着镶着珍珠的银钗,似乎因为竺语还没回来,此时气鼓鼓的,都没有正眼看文瀛一眼。她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等他们到了小厅里,就去端了两杯热茶和一盘点心,赌气似的堆到了桌子上,摔帘子出去了。
“她在生我们的气?”文瀛有点惊讶。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丫鬟,想想白羽瑞自诩风流绝代,说自己的侍女们往往因为自己被父亲责罚而落泪,但是比起这个竺语和这个小玉来,还真的是差的远。
“大概是生气我没把竺语带回来吧,”寒雨看起来也有点担心,摸了摸冰冷的手炉,将茶杯捧在手里,慢慢说道:“按理说我们路上带着景子鸢不太方便,走走停停,现在都快过午了连我们都已经回来了,她应该早就追上来了。”
此时紫箫进来了,有点疑惑地问道:“姑娘,这个紫发的姑娘要怎么办呢?”
“她是中了迷香,你到后面柜子里找点解药给她吃,给她换件干净衣服。等她醒过来,让她喝点热水,吃点东西,应该过一会儿就好起来了,”寒雨吩咐道,想了一下,继续说:“还有,你和小玉看着点,竺语应该这会儿就回来了。”
紫箫还没应声,只听外面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两人急忙起身,还没等紫箫出去,小玉已经一道白影一样飞了出去。寒雨连忙起身,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突然传来了小玉颤抖的叫声:“少帝子!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
寒雨连忙去看,只见竺语正靠在门上,笑着看着她。因为把斗篷让给了景子鸢,此时她的一张脸冻得发白,嘴唇青紫,发髻有些乱了,两鬓的头发甚至冻成了两条小冰柱,此时正向下滴水,模糊可以看到额头有几道泛白的伤口,连扶在门上的手也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掉到水里了还是什么缘故,她的一身衣服都像是结了冻一般亮闪闪的。文瀛觉得好像也还好,算是全身而退了,谁知寒雨却几乎说不出话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竺儿……”
“没事,没事,我就是冷得要命,我先回去歇会儿,你们聊,”竺语无所谓地说着,有些僵硬地挥了挥手,转身招呼着小玉进去了。小玉依然用幽怨的眼神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尤其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文瀛,理都不理他们,便扶着竺语回厢房去了。
“并无大碍,不用担心,”文瀛对小玉的反应有点吃惊,宽慰地对寒雨说道,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心想人能好端端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如果这样就要哭鼻子,要是今天竺语按正常情况少一两条胳膊回来,她可要怎么办。但是他心里还是想着寒雨的,并不愿意让她伤心,只好憋出了几句话来安慰。
寒雨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不在焉的样子,摸着手中冰冷的手炉,心事重重。屋子里只生着一盆火,似乎是紫箫和小玉没有想到她们会这个时候回来,还没来得及把屋子暖起来。文瀛觉得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陪她坐了一会儿,随口问了几句关于前一天韩家的话,但是看她忧虑万分,也不好多说话,只好说明天再来看她,这才走了。寒雨心里还记挂着竺语,也没留他,只说路上小心,送他到院门,就立刻回厢房去看竺语。
“少帝子,你们昨天到底干嘛去了?你怎么了,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要是让长帝子知道,你又要挨骂了,”小玉气鼓鼓地说道,一边帮竺语换衣服。
“昨天晚上你不知道,我有多英武,”竺语靠在床栏上,得意地说道,寒雨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有一点虚弱,不由得更皱紧了眉头。竺语不以为然,兴奋地说道:“姐姐,等你们走了以后,过了不到一刻钟泉汲就追来了,看到就剩我一个人,问了几句废话两边就动手了。我想想啊,大概打倒了十几个吧,最后我硬生生杀出来的。后来我把泉汲放在门外的马抢了,一路骑到了月宛城门口,这才回来的。”
“你好好休息吧,刚才看你的样子我和文瀛还觉得没有什么,现在看来还是有点严重,你总得将养一阵子,”寒雨忧虑地说道,握住她的手,“你的手怎么都凉成这个样子了……”
“没事,我挺小心的,没大事,不过的确是有点冷,”竺语说着,趁着小玉去找药的功夫,自己动手将一边的被子拉到了胸前盖好,然后舒了一口气,“现在暖和多了。”
寒雨看了看她换下来的衣服,又小心翼翼摸了摸她额头上的伤口,轻声问道:“你流了不少血吧。真是太对不起你了,我回来才几天,还没怎么样就先让你遭罪了。”
“嗯,那倒在其次,主要是回来的路上一个不小心摔到护城河里了,结果泉汲的那匹马说跑就跑了,那点伤几乎都是那时候磕的,我费了半天力气才爬出来,”竺语回答道,又把紫箫刚填好碳手炉抱在了胸前,“不用担心。说起来我倒是觉得你可能遇到麻烦了。你还记得那个泉汲吗?”
“记得,”寒雨说着,从小玉手里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递到竺语手里:“看得出来原来也是个正经世家子弟,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我觉得他可能对你有点想法,”竺语喝了一口药,顿了顿,“他昨天晚上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那个美貌的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