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的势力终于彻底清除了,然而这一仗打下来,却翻动了大半个朝堂,甚至可以说是西梁半壁江山,若不是确定乾国不会趁机偷袭,西梁皇真不敢轻易发动这次政变。
而今卫家势力一除,朝堂空出了一半,接下来自是有西梁皇忙的。各级官员的官职安排,各处官位的任命人选,颁布新的制度法则,这些都是他要忙的事情。
还有更重要的,就是要安抚民心,西梁皇忙起来,简直一副不要命的样子,短短几月过去,他却已瘦了一大圈,待各类事情处理完,也已到了秋末时节。
秋天的夕阳,总会给人一种落寞的感觉,而秋末时的夕阳,除了让人感到落寞,还给人一种苍凉的感觉。
邺城城外,一抹暗灰色身影迎风而立,那人只呆呆的看着邺城城楼,却并不进城。
不是不想,是不敢,已经五个多月了,自那场大火发生,已经五个多月了,如今他终于有时间和勇气来这里了,可是到了此地,他却不敢进去,不敢去面对那一片废墟。
在梦里,他曾梦过无数次废墟的样子,可如今他却不敢去看一眼,仿佛只要不看到那片废墟,就证明他的霏儿还活着。
那是他的妻子,他惟一的妻,他坚守当初的诺言,来娶她了,可如今她却在哪里呢?
那日出发前,她与他道别的场景还恍如昨日,宫门外,她倚在他怀里说:“寒,我会好好的,你放心,你只管好好处理朝中事,莫挂念我,我一定会为你生个健健康康的小皇子。”
她还说,“寒,许我一个盛世西梁可好,在你的治理下的盛世,然后,让天下无战,百姓安居”。不等她说完,他便接口道:“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路无冻死骨,市无买女贼。”
“你一直都记得?”
“当然。”
然后他们相拥而笑。
可谁能猜到那日一别,竟再不得相见。当日听到消息,他情难自禁,堂堂一国之君,竟在众人面前失态。
等他镇定下来,恨不能背间生翅,马上飞到邺城,可萧在宇文重一意阻拦,甚至因此他与他们在殿中大打出手,直打到筋疲力尽。
最后萧在问他,“若是霏儿在,她会让你在这关键时刻离开吗,她会乐意你为了她一人,而至西梁江山于不顾吗?寒,她不会。你要让她失望吗?”
是啊,她不会乐意,他的霏儿怎么会乐意呢,就这样他终于恢复理智,想起了对她的承诺,没有柳雨霏在身边的西漠寒也会好好活着,然后,他说服自己不去邺城。
然后,宇文重去邺城查看,接着,仅过了一天,萧在也替自己去了邺城,他们走前都向自己许诺,一定会仔细查看,但凡有一丝希望也会将霏儿带回来,可结果是什么呢?
一个回来说,大火是在晚间四更左右开始的,燃烧前,房间被泼了数坛烈酒,导致房屋几乎都已烧尽,没留下任何痕迹,另一个呢,带来了那块蝴蝶玉佩,一块浇灭了自己唯一的希望的玉佩。
西漠寒想了许久,终于迈步向城内走去,宇文重看着他的背影,阻止了其他人跟上去的脚步。他知道,此时此地,西漠寒需要的是安静,他不想打扰他。
西漠寒一步步慢慢前行着,途径花满楼时,只是停下朝自己曾经住过数日的房子瞥了一眼,若霏儿还在,那里会是他们成亲时的新房。
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了,西漠寒心痛难忍,便接着向前走去,比起进去这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那场大火在午夜燃起,房间之前又被泼过烈酒,西漠寒可以想到当时的火势定难以控制,可如今真来到了这里,他才知道,原来大火已将这里夷为平地。
那么,霏儿呢,真的就在这儿永远的离开了吗?怎么会啊,前一刻,她还与自己欢声笑语,怎么会突然就尸骨全无,还有他们的骨肉,她说一定会是个男孩儿,可如今他们在哪儿呢?
西漠寒不知道自己在那块儿经过了几个月的洗礼的废墟旁站了多久,他仿佛记得天黑时,宇文重曾劝过他去休息,可他拒绝了,然后他就把他们都遣走了。后来天就彻底黑了,再后来,过了许久,天空又泛起了鱼肚白。
可是这新的一天,天气并不怎么好,带了些雾色,街上一片苍白,使人看远处物体时,总会有些模糊。却不知一直沉浸在悲伤里的西漠寒,有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就这样站着,最后,发间,眉上,都布满了白色液珠,一直到雾气快消尽时,他身上的白色,都还在。
“曾经有人送给了我这么一块紫玉吊坠,他当时说,要以吊坠为证,他日要回吊坠之时,就是娶我之日。”
西漠寒听到这些话,本来僵硬的身体微微动了下,便没了动作。原来不只在梦里,即使还醒着,他也会想到霏儿的一颦一笑,听见她的声音。
身体一经好转,就急忙从清州赶来的柳雨霏,刚来到花满楼附近,就碰到了一脸愁思的宇文重,她知道西漠寒在这儿后,来不及解释更多,就匆匆赶来。
她体会得到,在知道自己已死的消息时,寒是什么滋味,也知道他这些日子定过得生不如死,痛苦万分。
她没有死,却也没有向他透露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不是她狠心,而是这些日子,她确实也是九死一生。
那场大火没有要了她的命,可那些特制迷烟却伤了她的身,再加上燕儿为了保全她而死的打击,使她差点小产。幸亏嫣儿来这儿时带了御医,也幸亏救治及时,她才保住了命。
可是那御医却跟她说,孩子保不得,不然很有可能一尸两命。
听到这些,她想都没想,就决定赌一把,她要生下这个孩子,无论多么危险。
因为她不想失去这个孩子,不止是因为这是陆风帮她求来的孩子,还以为这是寒的孩子,虽然他对这孩子的到来表现的并不怎么热情,可她知道,他很期待这孩子的,再说,她答应过他,会给他生个健康的小皇子,她不要食言。
然后乾皇派人接她去了清州养病,她虽然很勇敢的赌了这一把,可她却没信心自己能赢,所以,当皇兄问她是否向西梁透露她的下落时,她只摇了摇头。
因为她从皇兄那里知道,那时的西梁政治局势很紧张,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分了寒的心。而且,她知道,若是寒晓得生这孩子会很危险,定不会让她这么做,所以,她选择了隐瞒。即使,她知道寒会因为她的死,而悲痛不已。
可即使如此,寒却做得很好,没有因为她的死,而乱了分寸。
她知道,这几个月来,寒无时不在痛苦着,可她却一直在陪着他痛着,即使他并不知道。
到达清州后,她曾因燕儿的死,而痛苦难过,曾因排毒过程艰难,而饱受痛楚,甚至那几个月,她都是在床上躺过来的。到后来毒气清除,胎像稳定,眼看着苦尽甘来时,她却又因为难产,而差点儿命丧黄泉。可在艰难,如今她都挺了过来,而且寒也挺了过来。
柳雨霏想着前几个月的艰难生活,定眼看着此刻就离自己几米之遥的西漠寒,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从过去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后,慢慢走向前去,从后面抱住了一身冰凉的他,“寒,我回来了,霏儿没死,如今回来找你了。”
感觉有人抱住自己后,西漠寒浑身一紧,紧接着又听到了那久违了的声音,他虽有一瞬觉得这是自己的幻境,可又马上清醒过来,因为这一切是那么真实,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敢回头,他怕回过头来,却看不到他的霏儿。
“寒,对不起,我还活着,却瞒了你真相。”
听完这话,西漠寒终于彻底苏醒,他猛地挣开了束在自己腰侧的那双手,转身回头,看到那人面目的那一刻,他因惊喜而瞪大了双眼。
“寒,是我。”柳雨霏含笑看着他,“我没死,我回来了。”
此刻,西漠寒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竟还觉得是那么不真实,他缓缓伸出手臂,去摸那人的脸,然而手刚触到她的脸颊,就有几滴滚烫的水珠落在了他的手背,是霏儿,真的是她。
一丝笑意拂过西漠寒的嘴角,他伸出有些僵硬的手臂,将霏儿紧紧地锁在了怀里,力道大的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内,这样便可以永不分离。
“霏儿。”
“是我,寒。”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两人几经生死,如今相逢,自是有很多话要说,而西漠寒对那场大火最是不解。柳雨霏见他问起,便毫无保留的从头跟他讲起。
原来那日放火烧房的不是别人,正是傅柳儿。柳雨霏不知道她如何得知自己的下落的,四月十九日那天夜晚,傅柳儿突然半夜来到了她的住处,她用了一种很奇特的迷香,使她们全身没了力气,却又不至于昏迷。
然后,她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她说,柳雨霏不仅抢走的她姐姐喜欢的人,还抢走了她的重哥哥,害她一无所有。她还说,她看的出来西漠寒很在乎柳雨霏,柳雨霏是西漠寒的死穴,若柳雨霏死了,西漠寒必会方寸大乱,那样西家江山必定不保,然后她就算是给姐姐和自己报仇了。
柳雨霏这时才明白,傅柳儿之所以会这般狠毒,原来是因为她爱宇文重,而宇文重对她却只有兄妹情谊,所以她由爱生恨。
然后,柳雨霏就晓之以理,向傅柳儿讲述了卫家的险恶居心,若卫家独霸朝纲,第一件要做的事必定是灭了宇文家,夺出西梁兵权。
她见傅柳儿并没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就用自己的生命与她打赌。她赌西漠寒无论多爱她,都不会因为她的死而葬送了西梁,而是为顾全大局,舍弃儿女情长。若果真如她所说,她希望傅柳儿可以出面指证卫家罪行。
可柳雨霏并没有等来傅柳儿的承诺,而等到的却是傅柳儿一把大火烧起了宅子,并且放火之前,还命人房里房外撒了数坛烈酒。
柳雨霏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幸亏碧莘是练家子,身体对一般迷药有些抵抗力,危急时刻她争分夺秒,将自己往密道里拉。可是燕儿怕房外的傅柳儿起疑,为了掩护自己,被倒下的房梁砸中,待碧莘回去偷救她时,已经为时晚矣。
燕儿最后对她说,当初她救下燕儿时,燕儿便把她当作再生父母看的,可以为她而死,她死而无憾,让她不要难过。可那傻丫头可知,她却也是把她当做骨肉至亲的,她这样走了,她如何能不伤心。
那条密道正可以通往花满楼后院的密室,这是陆风当初为了方便进入花满楼教她武功而挖的,没想到那日竟救了她性命。
也幸亏那天晚上嫣儿贪玩儿,去花满楼凑热闹了,并且晚上住在了那里,也是因为她,恰巧那时没睡着,见到了远处的大火,并及时出现在了密道,不然她估计也难逃一死。
两日后,花满楼的二楼厢房里,西漠寒一手抱着刚刚哄睡着的婴孩,一边说:“萧在夫妻俩也来这儿了,估计后天就到。”
柳雨霏小心翼翼的从他手中接过孩子,将他放到床上,回头道:“他们如今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这时,西漠寒来到她身后,抱着她说:“霏儿,你有事总是爱瞒我,琳儿的事瞒着我不说,生孩子时的万般艰难也瞒着我,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再这样了可好,我不喜欢你事事瞒我。”
“好,我给你保证,再不瞒你任何事。这样可好!”
可就是那时,西漠寒却满了柳雨霏一件事,那就是他正在为她暗中筹办他们又一次的成亲典礼。而柳雨霏又在想什么呢,大抵是在想如何为碧莘找个好归宿,无疑宇文大哥好像是首当人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