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柳雨霏独自坐在桌前品茶,心中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自那次遇袭后,柳雨霏在诸位将士的保护下,日夜兼程,没几天就抵达了西梁国都汴南。
她让宇文重派去向西梁皇报告消息的人,据说都没到汴南,就与西梁皇派来迎接的人在半路会合了,对于此事她觉得甚是奇怪。
还有就是,已经五天了,她除了在成亲当天见过西梁皇外,再没见过他,西梁皇甚至不曾来过她的寝宫。柳雨霏如是想着。
其实成亲时柳雨霏头上顶着红盖头,也并没看见过西梁皇的样貌。她是在来到汴南的第二天与西梁皇举行的成婚大典,当时场面十分隆重,甚至有人感叹,皇上娶皇后的场面怕也不过如此。
然而第二天,便一道圣旨下来,以安平公主怠慢皇上为由,便把她从皇贵妃贬成了四妃中的淑妃,这柳雨霏自进宫后,即使在洞房之夜,都不曾见到皇上,又何来怠慢之说。柳雨霏想着,觉得很是可笑。
对于被贬之事,柳雨霏并没觉得多丢人,自己初来西梁,对很多事都不熟悉,若身在高位,难免有人惦记,出招陷害,如今自己被贬,可见皇上并不待见她,这也正好可以打消一些人的心思。
柳雨霏真正担心的是,父亲和皇兄知道她遇刺的消息后,怕会为她担忧,在因此出什么岔子。不过细想想,父亲和乾皇对西梁的国情,也算是了如指掌,在得到自己平安的消息后,应该会耐心等待,静看事情的发展趋向吧!
其实这西梁皇后宫里,在柳雨霏来之前,便已经有了德荣二妃,德妃是宇文家的义女宇文柳,荣妃是卫家的嫡女卫琳儿。来了几天,刘雨霏知道的事情不过这些。
昨天中午,德荣二妃一起来到了柳雨霏的永安宫,荣妃卫琳儿进门便一脸和气的说道:“早就听说淑妃姐姐天香国色,今日一见,才知姐姐比外面传的还要美上三分。”然后竟像看什么稀罕物件儿一样,把柳雨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而德妃宇文柳则显得没那么好相与,她来到后,就以柳雨霏被贬之事做靶子,说本来该尊称一声姐姐的,现在却不知该叫姐姐还是妹妹了。
柳雨霏第一次见这二人,对她们没什么了解,不过想着估计都是敌非友,但面对二人的异样言行,还是面带微笑,随机应对,直到把他们都应付走。不过,据说当晚皇上去了荣妃处歇息。
正当柳雨霏手握着西漠寒临别送她的紫玉吊坠,胡乱想着这些事时,突听外面有太监报道:“皇上驾到!”
听到这话,柳雨霏忙回过神儿来,向门口走去,跪在地上迎接皇上的到来。
“你们都下去吧。”皇上一声令下,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鱼贯而出。
而听了这句话的柳雨霏,心中震惊不已,那紫玉吊坠也从袖中滑落。她此时只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地面,一动不动。就在这时,一双绣着祥云苍龙的明黄靴子进入了她的眼帘。
柳雨霏看着一只手缓缓向自己伸了下来,捡起了地上的吊坠,又慢慢上移把她扶了起来,可起身后的柳雨霏仍低着头,不肯抬起。
“为什么不抬起头来看我?”西梁皇温柔的说道。
可柳雨霏听着从头顶传来的熟悉的声音,良久后才说道:“我怕,怕抬起头时看到的不是我想看到的脸,可是,又怕,看到的会是那张脸。”
西梁皇听她说完,过了片刻,用一只手勾住柳雨霏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了头,说道:“如果看到的真是那张脸,可否会有一丝高兴?”
两人对望良久,西梁皇才接着说:“秋儿,是我对你不起,我虽不曾骗你,可终究是向你隐瞒了自己的身世。”
果真是他,真的是他,柳雨霏看着眼前那张自己在梦里不知见过了多少次的脸,后退一步,含泪说道:“我想过你必身份不凡,也想过你可能是西梁人,但没想过你会是,你即说对不起我,便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西梁新皇西漠寒,此刻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握紧了手中的紫玉,满目柔情,“西梁的国情你应该也有所了解,卫家在朝中对皇权虎视眈眈。他们是我母妃的娘家,在我很小时,他们便想通过我和我母妃来控制朝纲。不过幸亏母妃见识不凡,见他们做事太过,竟帮我诈死以逃离皇宫,自己也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自杀身亡。”
“从五岁起,我便开始在民间流浪,外爷他们刚知道我还活着时,并没想着杀我,只是一味在民间抓我,想着小孩子好控制,要把我当傀儡养,所以那时我主要是隐藏身份,不轻易露面。这样藏了几年,他们可能觉得我并不好控制,便打消了活捉我的机会,转为刺杀,因为当时他们暗暗扶植了我一位皇叔家的孩子,我是父皇唯一的儿子,所以只要我真正死了,他们便可轻而易举地扶植我那堂弟登基。”
“这些年,我一边躲避着外爷他们的追杀,一边在江湖上结交侠义之士,希望有一天可以有足够的力量和他们抗衡。我之所以会出现在邺城,是因为当时我听说父皇病重,就偷偷去宫里见了他,不想漏了踪迹,遭到了外爷的人追杀,不得以逃到了那里。前些日子,我父皇病危,外爷他们接到消息,都以为我死在了邺城,所以便拟了假圣旨,传位于我那堂弟。”
“在卫家拥护我那堂弟登基之日,我在自己在民间组织的队伍和宇文将军的帮助下,我们里应外和,打外爷个措手不及。当时,我拿出父皇之前给我的传位诏书,向天下宣告了自己的身份,外爷迫于无奈,只得同意我登基。”
“但为了牵制我,后来,他们便将我的表妹送进了宫里,宇文家为了与他们抗衡,也把宇文将军认的义女送进了宫来。”西漠寒寥寥数语,将自己所有的隐瞒大该说了清楚。
西漠寒寥寥数语讲完这些,面目平和,不露任何喜怒之色,柳雨霏却因此心疼不已。他母妃的死,他父皇的亡,他多年九死一生的逃亡生涯,他亲人的狠心暗杀,每一个话题都该万分沉重,可他寥寥数语,竟将这些一笔盖过,柳雨霏想着这些,便揪心的疼。
“秋儿,你可还怪我,可愿意原谅我的隐瞒。”西漠寒看着柳雨霏小心问道。
柳雨霏见他问,按捺住心中的涌动,只转身坐了下来,说道:“不过都是些身不由己的苦命人罢了,我没生你的气,又何来什么原谅不原谅。”
嘴里这么说,柳雨霏却私下想着,自己是在气吗,是气他明知道是自己,却还躲着不见,还是气他不知道自己因为不能确定是不是他,都纠结到心痛。
西漠寒走到柳雨霏身边也坐了下来,“可是,对不起,曾经对你的承诺我还没完成。”
柳雨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就回说:“你不再是当初的西漠寒,我也不再是花满楼的醉红梅,时移世易,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因为你是西梁皇,因为我是乾国安平公主,所以过去的都算了吧。
“秋儿,我,”不等西漠寒说完,柳雨霏接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懂。你身上肩负了太多,放手去做自己想做和该做的事情吧,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过去的统统不算,我们重新开始。从现在起,我要和你并肩作战,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你看我坚持了那么多年终于找到了父亲,所以只要我们好好坚持,便一定也会成功的,一定会还天下一个太平。”
“寒,我知道你怕我介意你的身份,介意你身边有其他女人,说实话我确实是介意的,可你忘了,我和你一样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有好多事早已看破。你觉得愧对我,可我对你又何尝没愧疚,当初答应和亲时,我可不确定你就是我认识的西漠寒.所以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寒,把过去都忘记,让我们以新的身份,再重新认识彼此吧。”柳雨霏不理会西漠寒的反应,将自己的心思一口气说完。
有哪个女子会对自己喜欢的人有其他女人不介意,是人都会介意,除非那女子不爱那男子。她柳雨霏再特别,也是个会爱会恨的人,她不想西梁皇是西漠寒,不就是因为她不能接受西漠寒会有其他女人吗?
可是,面对着这样的寒,这样饱受痛苦的寒,这样从不曾好好为自己活过的寒,她怎么忍心再让他有丝毫为难。她何尝不明白寒的用心,何尝不知道寒不来见她,是为了保护她,何尝不知眼下必须抛下儿女情长,以大局为重。
西漠寒听柳雨霏说完,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里,:“谢谢你,秋儿,谢谢你的理解。”
后来两人又谈了好久,西漠寒跟柳雨霏说:“秋儿,你知道吗,从我五岁后,便再没怎么见到过父皇,可上次见他没想到竟成了永别。当时,父皇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话,可是他的病很重,说话很费劲,他说的好多话,我都没听清,可唯有一句话,父皇说得很清晰,我也听得很真,他握着我的手说,寒儿,父皇无能,守不好这江山,可你一定要保住它,一定要阻止卫家的专权,千万不能让他们向乾国开战的目的实现,西梁和乾国打不得,不然就是民不聊生啊。”
后来,西漠寒还说:“秋儿,我和德妃荣妃她们没有过夫妻之实,德妃宇文柳,在进宇文府之前我们便认识,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我是把她当妹妹的,只是她对我却因为一些事有误会,从来对我话就少。”
“还有荣妃卫琳儿,她是个好女孩儿,心思单纯。她有自己喜欢的人的,只是身在其位,不得不进宫而已。我有时去她们那儿,不过是做做样子,我们之间没什么的。不过,由于我和琳儿略熟点,再加上要做戏给外爷他们看,就经常去她那儿。琳儿她知道我的事。”
“这些日子,为了你的安全,我对你必须冷漠些,省的外爷他们对付你。可又忍不住想知道你活得好不好,习不习惯,所以就让琳儿来瞧瞧你,昨天她回来后给我说,你挺好的,还说我眼光不赖,得了你这样才华绝代的佳人。”
无论西漠寒说什么,柳雨霏都静静在他怀里待着,认真倾听,西漠寒说完,也只是静静抱着他的秋儿,两人都静静享受着这难得的二人时光,快一年了,邺城一别,他们快一年没见了,可仅仅是一年,他们对互相的思念却在心中结成了一个网,解不开,拆不掉。
过了一会儿,柳雨霏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西漠寒怀中起来,两只手伸到西漠寒脸庞,一只手放在他的额头,一只手捂住他的口鼻,说道:“两狼山旁,把我从马车上救下来的,是你吧?”
西漠寒拨开她的手,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柳雨霏笑着回答:“你忘了,我最先认识的是你的眼睛啊,即使你换了一张脸,即使你把自己装扮的在好,只要见到你的眼睛,我便能确定是你。”
“我刚登基,宫中有很多事要处理,还要忙活和亲之事,所以一直没时间去邺城看你,后来和亲之事敲定,和亲队伍出发后,我才松闲了点,便想着去看看你。”
“我赶到那儿后,王妈妈将的你事情都告诉了我,那时我才知道来和亲的公主竟是你,当时你们已经快过离江了,我从小路急赶慢赶,刚追到你们,便见你被困在了马车里,情况十分紧急。秋儿,就差一点,你就可能,每每想到当时我再晚来一步就会失去你,我就后怕不已。”
“所以,我很不想把你拉到这漩涡中,外爷他们手段很是毒辣,这次便是证明。秋儿,我只想你安安全全的。”西漠寒紧紧地抱着柳雨霏说。
“傻子,如今我的身份是乾国公主,又岂是你想不让我进这争斗中我便不用进的。再说,过去你我不相识也就罢了,可如今,我定是要和你一起的,死生契阔,愿与子成说。”柳雨霏答道。
“好,死生契阔,我定与子成说。”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柳雨霏,也是好名字。秋儿,你说,今后我叫你霏儿还是秋儿呢?”
“只要你觉得好,叫什么都可以。”
“这个吊坠你接着帮我收藏着可好,等到来日西梁安宁了,我要再给你办场盛大的婚礼。”西漠寒说着将那坠子放在了柳雨霏手中。
难得的一次相见,难得的一会儿安宁,这一刻,他们忘记所有,心中眼中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