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和亲之事,即已定了下来,接下来的便是各种繁杂的准备。西梁与乾虽比邻,可无论是和平时期还是战争时期,却还没有过和亲的邦交政策,一朝和亲之事定下,两国都很是重视。
西梁为表诚心,以五万匹马十万头牛二十万头羊,以及上百车,数十种动物珍贵毛皮作为聘礼,且许诺柳家小姐嫁来后便会被封高位。
乾国则不仅承诺三年内,向西梁销售海上食物时按五成收费,还以三十万斤食盐十万斤海鲜作为嫁妆,并封柳雨霏为安平公主,位同当今乾皇胞妹,以示和西梁和平邦交的诚心。
当然,这些都是两国朝中大臣们忙活的事,作为当事人的柳雨霏的任务则是,向宫中嬷嬷们学习繁琐的宫廷礼节,了解西梁的各类风俗,因为这些事,她本就忙得不可开交,闲暇时刻还要应付宫中裁缝绣娘们的量身配衣。就这样忙着,一个多月很快过去了,秋天要来了,和亲的日子也就要到了。
柳雨霏的册封公主仪式举行的很是隆重,在册封大典举行的前一天,柳雨霏就被接进了宫。
当天晚上,柳雨霏刚收拾妥当,准备安寝的时候,阳祁轩突然来了,他遣散柳雨霏宫中下人,对柳雨霏说:“你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一切事物自有朕和柳相处理。”
可柳雨霏只是向皇上说:“答应与西梁和亲,是我自愿的,又何来反悔之说,臣女谢过皇上好意。”
阳祁轩听她如此平静的说着,仿佛嫁到西梁是件很寻常的事,急道:“你当真无畏生死吗,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像个谜一样,无论朕怎么努力的看你,都看不懂啊?”
阳祁轩注意她太长时间了,心中对她有太多的疑惑,他曾几次暗示她,让她反悔远嫁,可她总装作不知,甚至无视自己。一时心事得以倾吐,阳祁轩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竟用双手缚住了柳雨霏双臂。
柳雨霏挣扎着从阳祁轩手中逃脱,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臣女明白皇上的苦心,也知道皇上有意保护臣女,可皇上莫忘了,你兼济天下苍生,便该以天下人为念,牺牲臣女一人,而得乾国百姓安宁,皇上应该高兴才是。”
“皇上是九五之尊,又才华横溢,是难得的好男儿,总有一天会找到能知你懂你的人,可那个人决不会是我。因为臣女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这儿了,从明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哥哥,我想这是我们唯一能用的关系。”柳雨霏说到最后语气更加坚定。
而乾皇听完柳雨霏的话,终于知道,原来竟是自己妄想了,眼前的女子当真是从来都不会属于自己,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心意却以无视默默抗衡,原来是自己错了。
想到这些,阳祁轩失望的后退一步:“从我真正坐稳太子之位,到我登基直到今日,就从来都是孤独的,没有一个人可以交心,除了柳先生,看来终究是要一直孤独下去了。”
“皇上胸怀天下,勤政爱民,是个好皇帝,必会得老天庇佑,找到真爱你之人,只要皇上耐心等候。”柳雨霏听乾皇说完安慰道,可是对她说的,阳祁轩却毫不反应,只是转身默默离开了。
公主的册封大典时,既要将柳雨霏的名字刻入阳氏族谱,又要柳雨霏去皇室祠堂向祖宗磕头行礼,还要昭告天下,可谓事务繁多,整整进行了一天才完事儿。
柳雨霏要做的事虽不多,可穿带了一天公主服饰,还是把她累得不行,晚上好不容易收拾完毕,躺在床榻上,她却没有很快进入梦乡,而是想着还有几件迫在眉睫,需在和亲之日到来前就得处理的事。
册封仪式进行完的第二天,柳雨霏就又回到柳相府生活了,此时离前往西梁还有十天,所有的准备工作也都接近尾声,而柳雨霏则只需等着那日的到来。
前些日子柳雨霏忙于学习各类事务,甚少有闲暇时光,如今闲下来了,也是有各种规矩束缚着,做事很不方便,但她知道自己在乾国的日子也不多了,所以就想着跟陆风和燕儿安排个归宿,了却自己在这儿的的唯一心事。
一日,柳雨霏得着机会,把陆风单独叫到自己房里跟他说道:“陆风,如今我就要嫁到西梁去了,可走之前,对你和燕儿最是不放心,你们”,可是不等柳雨霏说完,陆风就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不让我们跟你一块去吗?自你决定嫁到西梁后,我和燕儿可一直都在准备,要跟你一块去西梁的。”
“这些日子你忙着准备,我们可也没闲着,阿秋,此去西梁危险重重,你休想丢下我们独自犯险,你可以留下燕儿,我却是一定要和你一块儿去的。”
柳雨霏看着陪他走过十几年风风雨雨的陆风,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陆风,可以了,这些年你为我做的真的可以了。”
“我说过,当初我会进花满楼,不全是为了救你。你也知道,当时要活下去有多不易,尤其是对一无所有的我们来说。在那种条件下,要活下去的话,我进入风月之地几乎是必然的,即使不为你,迫于生存,或许我也会进入风尘的。你因为这些怪罪自己多年,实在不值,更不该因此认定亏欠了我什么。”
“细细算来,我欠你的才是数都数不清,当年若非你引我去武馆谋生,说不定我早已饿死街头,后来在武馆做杂役的日子,若无你相伴,我根本撑不下来,还有当年武馆失火,若不是你冒死相救,我早已成武馆下一缕冤魂。”
“陆风,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可是我终是负了你。此生我白隐秋欠你良多,却再无法报答,你知道我有多难过,我只希望你好,真的。”
“我妹妹虽喜欢你,可我看来,却只是她一时冲动,小孩子过家家罢了,再者你也不喜欢她,所以我并不看好你们。可是,陆风,你知道燕儿那丫头对你的心吗,若你们可以在一起,一定会幸福一生的。”
就在这时,燕儿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跪在柳雨霏跟前哭道:“小姐,你不要燕儿了吗,你当初说过的,只要我跟你走,你保我衣食无忧,我的命便归你。你可知从那之后我便发誓,此生定守你到死。我不要离开你,你若赶我走,我便死在你面前。”燕儿边哭边说,好不伤心。
“你看见了吗,燕儿待你如此,我亦待你如此,可你呢,在关键时刻,却总想着抛开我们自己送死,根本不把我们当亲人。你以为这么多年我守着你,只是为了当年的愧疚吗?只是因为我喜欢你吗?阿秋,或许刚开始是,可后来早就不在是以为这些。你是我陆风唯一的亲人,是我好好活下去的勇气,陆风没什么本事,也不怎么坚强,这些年,我们受了那么多苦,若不是有你陪着,我早死了,就算不死,也不知会混到何种地步。阿秋,我是看着你才一直坚持到了现在,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陆风,我早已将自己的命和你的绑到了一起。所以你要自己去西梁也可以,杀了我。杀了我,你就可以自己去了,你若忍心,就动手吧,不然我帮你。”陆风说着就拿刀向自己砍去。
柳雨霏见他如此,连忙出手阻止:“好,我答应你们,我们一起去还不行吗?”
见柳雨霏同意让他们跟去西梁,二人才稳定了情绪。
接着,陆风整理一下思绪,继续说:“燕儿前些日子,把我当初不在时,花满楼发生的事给我说了,那个西漠寒会是如今的西梁皇吗?阿秋,万一不是,而你又嫁了过去,那你这一生可就完了。”
柳雨霏没想到陆风会知道这些,听他如此说时,有一瞬的错愕,但很快恢复了神色,回答道:“或许是他,或许不是,可不管是不是,我都必须嫁过去的。嫣儿性子太鲁莽,嫁过去绝对不行。“
“陆风,说实话,有时我也想抛开一切不管的。可是我一想到,街头或许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像白隐秋,小路子,燕儿这样的人,心就会很难过。我们是幸运的,撑了下来,可他们的,千千万万个他们该怎么办。即使国家打得起仗,可千万黎民打不起啊。无论大战小战,受苦的总是百姓,我想让两国真正和平下来,那怕会因此付出生命。”
陆风听柳雨霏说着,想起了他们小时候的事,那时的阿秋也是这样,无论生活有多不易,即使每日食不果腹,还经常挨打挨骂,她还是满怀希望,经常跟自己说,陆风,你说会不会有一天,天下间再也没有战争,你说到那时,我们的日子得多好过。
如今有了让天下安宁的机会,她又怎么愿意错过,他阻止不了她,那么就一路陪着她,“好,刀山火海我陪你闯。”
因为时日不多,大家都很珍惜这最后几日相聚的日子,尤其是柳相,每天无论多忙,总会抽出些时间陪女儿,可柳雨嫣却不知为何,很少露面。即使这样,十天还是很快过去了。
柳雨霏出嫁的前一晚,柳相和二女儿一起来到了柳雨霏房中,柳相看着马上就要和自己分离的女儿,悲痛不已。
柳雨霏见父亲伤心安慰道:“爹,你不要难过,此去西梁或许不易,可女儿也不是去送死啊,你的嘱咐我都记在心里,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倒是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的好消息,我一定会尽快找回娘亲遗体,让她早日回国入土。”
柳相听女儿说着这些,更是心中不忍:“我知道,爹爹都知道,你要去,爹不拦你。爹爹还是那句话,无论何时都要保护好自己,我给你的那东西,可要放好,关键时刻或许有用,切记。”
父女三人又说了很多话,女儿明天就要上路,柳相怕耽搁她休息,就想着早些回去。柳雨嫣却说还有些女儿家的私房话要和姐姐说,柳相嘱咐她别耽搁太久后,就先离开了。
见爹爹已经走了,柳雨霏握着妹妹的手说道:“这些日子我忙着不能去找你,你可到狠心,也不来找我,怎么,不要姐姐了。”
柳雨嫣哪里是这意思,她反握住姐姐的手说道:“姐,没有的事,我怎会不要你,只是,最近经历了那么多事,我自己心里很乱,觉得自己以前太任性自私,做事不顾后果不说,还很是无理取闹。这些年给爹爹惹了太多麻烦,却很少体谅他。姐姐,真对不起,都怪我不好。”
柳雨霏拦住妹妹将要说的话,“你没做错什么,嫣儿,你知道吗,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因为你是那么幸福,那么快乐,可以那么无忧无虑的生活。”
柳雨嫣摇着头说:“可是姐姐,现在我却觉得这种日子很可耻,真的,我从没像现在这般讨厌自己。”
“姐姐,为什么,为什么可以那么义无反顾的答应去西梁,为什么明知道是火海还要去闯?”
“嫣儿,我只是在做些自己觉得对的事情而已,没那么多为什么。这些年在外流浪,我可谓九死一生,能有今日,都是抱着活一日是一日的态度撑过来的。你在京城长大,又有爹爹万事护着,哪知道外面世界的疯狂。”
柳雨霏说着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月光说道:“嫣儿,你见过人饿极了争着吃观音土的情形吗?见过人吃过观音土后,因肚子胀而死的样子吗?见过有人挖野菜时,挖着挖着就倒下死了的情形吗?见过因为瘟疫,饥饿,寒冷而死的人漫山遍野都是吗?见过母亲为让襁褓中的孩子不要饿死,就以自己的血喂孩子的样子吗?见过有些人为了自己活命,就把别人的孩子或者自己的孩子卖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甚至是卖到妓院的事吗?你没见过,好多人都没见过,可我却见过,因为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而这些都是战争带来的。这些年我们乾国与西梁大战小战不断,害苦了天下百姓。如今有谈和的机会,就算希望只有万分之一,我也要试一试。”柳雨霏话虽说完了,却一直沉浸在过去的苦难岁月里,一时无法自拔。
“我明白了。”她见妹妹突然说了这么句话,便回头问妹妹明白什么了,柳雨嫣走过去,答道:“我明白爹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前些天,我去找过爹爹,求他阻止你嫁到西梁,可爹爹说,你从不是为了一个人嫁的,而是为了天下人,还说姐姐有男儿的志向,却可惜是女儿身。”
“嫣儿,这天下乱了太久,虽表面看着繁花似锦,可暗里早已是民不聊生,真的该平静几年了。”
柳雨嫣听着姐姐的话语,向姐姐说道:“姐姐,你只管放心去西梁,不要为爹爹和我担心。从今往后,我会好好改了自己的坏脾气,替爹爹排忧解难,你只安心在西梁照顾好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