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柔的话,让江桥和柳雁飞沉默了起来。
关月柔完全没有作假的意思。她跪在地上,浅笑着,虽然面向着江桥和柳雁飞,但那目光却并没有放在他们身上。她的目光好像透过了空气,望向了遥远的看不见的地方,那个地方,或许是她梦中的仙境,能让她得到最终的安详。
“关月柔你就这么不想活吗?”在沉默了半晌后,柳雁飞突然开口了。
关月柔的思绪被柳雁飞拉了回来,她看了柳雁飞一眼,嘴角讽刺的笑就勾了出来:“娘娘哪理解的了我们这种小人物的心思?”她简简单单用了“心思”二字,而没有用“痛苦”或者“绝望”之类的。不过,那双眼眸里,却切切实实的,连丝毫求生的欲望都没有!
关月柔就是一颗棋子。或许她曾想进宫后,凭借自己的手段,得到江桥的宠爱,使自己将来能够得以逃出生天也不一定,可是,在残酷的现实之下,她终于只得作罢。她是什么时候没有了求生的念头?可能在当初被迫当柳雁飞的替身,被重伤得至此失去生育能力后,她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吧!
江桥怒不可遏,见再也无法问出什么,就恨声说道:“关月柔,你既如此想死,本宫就成全你!”这说着,他就大步走至门边,“哗啦”一声将门打开,冲着门外命道:“去拿三尺白绫过来!”
门外随伺的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吓了一大跳。
三尺白绫。虽未直说,但这意味着什么,谁会不知!
还是其中一个太监及时反应过来,他赶忙应下:“是!”
去取白绫的太监跑远了。江桥转过身来,横眉怒目地瞪着那关月柔。
关月柔一动不动,脸上一派淡然。似乎这死或不死,对她来说,都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关月柔是必须要死的,而且还必须死在江桥和柳雁飞面前。她与那张清婉不同,若说当初张清婉知晓江桥并非太子妃亲生这个秘密,还只是江桥和柳雁飞的推测,那么现在这个关月柔,则是亲口在他们面前承认的。江桥和柳雁飞岂会放她离去?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她之前只是写了封信把这个告诉她背后的主子,而过后,她会不会就如疯子一样四处同人乱讲起。
“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就如要给死刑犯一顿临终的大餐一样,柳雁飞似乎要给关月柔一个死前不留遗憾的机会。
关月柔满眼的讥讽一成不变,却一言不吭。
“那好吧,”柳雁飞平静地端起桌面上的茶,虽已冷,却还是抿了几口,然后道,“你只求速死,我们就成全你吧!”
柳雁飞这话一说,关月柔就如同解脱了一样,浑身松懈了下来,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腿上,仰着头,仿佛最后一次呼吸的鱼儿,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不过多时,太监拿着白绫回来了。他跨过门槛,进了门,规规矩矩地捧着白绫,低头站在一边。
临近死亡,关月柔竟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一脸的漠然,仿佛将死之人根本就不是她。
关月柔今日过来其实就是求死的。江桥也懒得再说什么了,直接叫门外的另外一个太监进来。
那太监年纪较小,是新被调上来。他知晓自己被叫进来是要做什么,吓得走路的时候腿都是抖的。
江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立马就跪倒在地:“奴婢……奴婢听候殿下吩咐。”
江桥一个眼色使向了捧着白绫站在一边等候的太监,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道:“送关良娣上路。”
“是!”那个太监即刻应下。
而那跪在地上的太监,抖着腿一连用力了好几次,才让自己站了起来。直到他的同伴已经走到了关月柔面前,他才强鼓起勇气一步步僵硬地移了过去。
始终不吭一声的关月柔终于开口了,却是同那明显胆子不大从未干过这种事的太监说道:“都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难为你了。安心吧,这皇宫,我是不想再回来了,就是做鬼,也找不上你。”
这番话似是自语似是宽慰。却是那太监听了,脚抖得更厉害了。
门关着,但外头寒风呼啸的声音,在里边却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在这样“呜呜”的声音中,关月柔的声音显得是那么清冷冰凉。“动手吧,两位公公。”她说道。
于是,两个太监展开了白绫,勒住了她的脖子。
江桥叫了两个太监进来,原想着万一这关月柔挣扎了怎么办,毕竟她是个有武功的女子。结果却真是多虑了。实际上,仅是个最柔弱的太监都能把这关月柔弄死。
按说,连上吊自尽的人在被绳索勒住脖子的时候,腿都会蹬上那么一两下,可这关月柔,却连动不都不动一下,犹如木头一般任人宰割。唯在被勒得气喘不过来的时候,她陡然睁开了眼睛,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珠子如同要爆出来一样瞪得滚圆滚圆,可竟依旧是连个挣扎都没有,只有那张嘴张得老大,显得她好像还想在活着的最后一刻,尽可能地去呼吸这个世界上她根本就不可能再呼吸到的空气。
关月柔头一歪,身子一软,死了。
胆大的那个太监把手指放到关月柔鼻子下方,探了探,然后恭敬地向江桥和柳雁飞禀报道:“回殿下,回娘娘,关良娣去了。”
江桥的脸依旧黑着,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嗯。”一个简短的“嗯”字之后,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出手去扶起柳雁飞,牵着她向大门走去。而在即要跨出大门的时候,他对身后的两位太监说道:“关良娣的身后事就由田公公来处理。”这意思就是,有关于关月柔的一切事宜,都全权交给田公公办理,特别是,关月柔为何被他派人勒死这个说出去比较麻烦的事。
关月柔毕竟也曾“主动”地去做柳雁飞的替身,并因此被刺客刺伤,导致终生无法怀孕,身体“一辈子羸弱”。虽然关月柔的父亲犯下滔天大罪,且算是柳雁飞的仇人,但是,关月柔却何其无辜。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有功之人,若没有她,那帮刺杀柳雁飞的瓦刺人能够被那么轻易地一网打尽?
虽然很多人都在看着,想那柳雁飞究竟会如何处置关月柔这个“仇人之女”,不过,还真没有人会想到柳雁飞和江桥居然会利用一句,“皇太孙请关良娣过去有话要问”,就派人把关月柔给请过去当场勒死了。虽说勒死一个罪臣之女也不算什么,毕竟这个罪臣所犯之事足以令全家一同堕入罪籍,但是,关月柔可暂时还是个三品良娣,那头衔可尚未摘去呢。这件事若一个处理不当,便很容易让世人对江桥这个“宅心仁厚”的储君产生诟病。
田公公对外公布的原因是:关月柔目中无人,以下犯上,不但对皇太孙不敬,甚至对皇太孙出手。
此消息一被公布,立即引起哗然。
信的人称关月柔受到刺激,疯了。不信的人,将矛头直指柳雁飞,说柳雁飞为了杀去关月柔,随意捏造了这样一个可笑的借口,却全然没有想到,柳雁飞堂堂一个皇太孙妃,真要杀死一个罪臣之女,何必挑那样的时间找那样的借口,待到关月柔被收回三品良娣官号时,她分分钟钟可以弄死她!
却有有心之人嗅出了不一样的东西,他们联想到了关月柔是被叫去问话的,便猜到了关月柔定是在被问话中惹怒了江桥和柳雁飞,甚至想到了许是关月柔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被江桥和柳雁飞灭了口。就连张清婉的死都被人想了起来。张清婉的死因,由慎刑司对外公布:死于意外,死于炭毒。本来早该被人给遗忘了去。偏偏个别阴谋论者在这个时候将两位高品阶嫔妾的死放在了一起,说东宫短短时间里一连死了两个嫔妾,想来这东宫中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然,这些东西,那些思维比较发散的有心之人是根本不敢在人前胡说的,顶多就是自己心里想想而已,或是同信的过的人随意扯了一下。
江桥和柳雁飞自然猜不到有些人的脑筋会转的那么快,连“东宫中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都猜得出来。在关月柔死后,他们就把大部分的精力都调转到关月柔传出去的那封信上。
调查的结果很快就收到了。原来那个叫宁公公的传话太监,把信送去了宫内的副主管太监,安公公那里。
“那个老家伙果然有问题!”江桥皱着眉头道。“还记的当年被关月柔弄死的那个想要爬我床的女人吗?”江桥向柳雁飞问道,“查到最后,似乎那事能和他牵扯上一点点的关系。”
说是有一点点的关系,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证据任何表明那杀死那个女人的宫女是出于他的教唆。
江桥头疼了:“那个老家伙可是丁贵妃贵仪宫里的常客!莫不是丁贵妃收了那封信?若真是这样,我倒希望那封信直接落到八皇叔的手上!起码八皇叔聪明得很,知道在手头上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把这个秘密撒布出去,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可丁贵妃那个女人……她不会直接找上皇爷爷,把这个告诉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