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娥原是把这件事在心里藏下,并不打算说出来的。她心里忐忑,但却不断催眠自己,说自己头昏脑涨,连个眼都睁不开,那天发生的事情,定是自己在做梦罢了。可是,不久之前关月柔所做的事却令她不得不思量再三。她最终鼓足勇气,来到江桥和柳雁飞这里,把这件事情讲出来。
小娥被江桥骂了几句后,低垂着头,动都不敢动一下。她抽泣着,斟酌了一会儿,便把原先准备讲的关月柔情绪不稳,大哭大笑之类的话给全部吞了回去,而是直接把最关键的东西给说了出来:“禀殿下,禀娘娘,奴婢之所以今日前来,为的是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哦?”江桥和柳雁飞眉头拧得更紧了。
只听那小娥道:“就在先前,奴婢发现,关良娣唤了个打扫的太监进来,令他将一封信送出去了。”
“什么信?”江桥压抑着怒气问道。
小娥颤抖着声音说道:“奴婢不知……奴婢偷偷跟着那小太监,发现他把信交给了专门负责传话的宁公公。宁公公接过信后,就马上出东宫了。奴婢觉得太不对劲了,又想到了那日的事情,就没再跟着那宁公公出去,赶忙来殿下和娘娘这里禀报了。”
江桥怒不可抑,“呼啦”一下就站了起来,指着那小娥差点就没一脚踹过去。“你!”他指着她怒道,“真是蠢得无药可救!关月柔给你几多好处,就把你给养成这样了?简直是……”
他话未说完,便被柳雁飞给制止了:“算了,事已至此,再多说下去又有什么用?”柳雁飞说着,便努力在脑海中搜刮起东宫中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却是好一会儿,都想不起这个“宁公公”是何方神圣。她对江桥说道:“一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小小太监,居然会是别人安排在这里的眼线!”说着,就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的摇了摇头,“东宫大清洗了几次,都没清洗干净,只能说,别人的手段太高了。”
江桥听着,半天没有一句话,好半晌,他才深吸了口气,道:“去把关月柔叫过来吧!”
柳雁飞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天的天气实在糟糕。明明是白天,天却阴暗得有如黑夜即将来临。寒风就像插着刀片一样肆虐地刮,没有下雪,但却砸着冰雹,豆粒一样的冰雹仿佛暴雨似的,疯狂地自天而降,犹如重拳一般“啪嗒啪嗒”砸在屋顶上,地面上,树林里,花草中……
令江桥和柳雁飞讶然的是,关月柔并不因为这样的天气而拖拖拉拉,竟然在他们传唤她之后,很快就来了。
关月柔一袭白底蓝花的素衣,头上只一支玉簪斜斜地插在发髻上,简单素然,瞧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身处东宫的嫔妾,而是一个普通的民妇。她身形消瘦,面容憔悴,脸色苍白,看上去和以往江桥和柳雁飞见到她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不过,她的神态却丝毫没有给人一种病弱无力的感觉,反而嘴角含着讽笑,尽是一种桀骜不驯。
“臣妾给皇太孙殿下、皇太孙妃娘娘请安,殿下、娘娘千岁千千岁。”小娥就跪在边上,却是那关月柔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上前来,盈盈跪下。她的声音略为沙哑。
柳雁飞冷冷地看着她。
江桥也没有吭声,盯住她。
关月柔在两人的注视下,丝毫没有感到不适,跪伏在地,一动不动。
室内的空气有如千斤重,压得可以令人喘不过气来。
一片寂静。
“关月柔,”终于,江桥开口了,他开门见山,声音冰冷得犹如冰窟,“你派人送出去的信,写的是什么,是送与何人的?”
关月柔听了这话,竟是跪伏在地上哼笑了一声,然后才缓缓地抬起头来,她说道:“瞧殿下这话问的,依照殿下和娘娘的聪明才智,还猜不出来么?”这话说的,竟带有挑衅的意味了。边上的一众人等,皆是倒抽了口气。
江桥的拳头捏了起来。
柳雁飞有些担忧地看着江桥。
“下去!”江桥突然喝道,“全都下去!”竟是江桥要把室中所有人等都赶出去。
这一时间,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皆愣了一下,然后面面相觑了起来。
“全都下去!”这一回,是柳雁飞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是!”在场的宫女太监们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俱跪安,一个个出了门去。
“你也滚!”江桥冲着跪在边上的小娥说道。
小娥一怔。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江桥又是厉声一喝。
原以为自己须留下和关月柔对质的宫女小娥,浑身一抖,吓得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大门。
然后,门被外边伺候的人给轻轻关上了。门一关,这个偌大的空间里就空荡荡得有点吓人了。江桥和柳雁飞黑着脸瞧着那身形弱不禁风一般跪在地上的关月柔,眼神厉得几乎能将她剐成碎片。
“你知道了什么?”江桥问道。
关月柔嘴角渐渐地向上弯了起来,轻笑了起来,道:“不就是殿下和娘娘所认为的。”
柳雁飞的眼神暗了下来:“张清婉是你杀的,对不对?!”
关月柔居然连个狡辩都没有就承认了:“是。”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她没有对上柳雁飞的目光,只将头撇向了别处,道:“看她辛苦,就先送她一程,省得她今后想死都死不了。”
柳雁飞却冷笑:“是怕她万一哪一天就挡了你的路吧!”这说完后,她周身的杀气顿时就迸射了出来。她盯着关月柔:“张清婉到底对你讲了什么?!”
关月柔满脸都是淡笑,道:“怎么?殿下和娘娘非得要臣妾把那秘密说出来,才肯相信臣妾真的已经知情?”说完后,不待柳雁飞和江桥要开口说些什么,她真就把那个足以震撼整个王朝的秘密给讲了出来,“殿下不是太子妃娘娘亲生的。”说着,她抬起头来,淡笑依然地看向了江桥。
江桥盯着她,如果目光能够杀人,这关月柔已经死了足有千遍了。
关月柔道:“殿下此刻是想立即杀了臣妾吧?可惜……”两个字“可惜”之后,她就闭口,什么话都不说了。
可惜什么,大家都很清楚:关月柔今日传了一封信出去,信中写了什么,猜都可以猜到。
江桥铁青着脸,拳头握得极紧,指甲嵌入手心不曾自知。
柳雁飞看了江桥一眼,然后转过头来,继续问那关月柔,不过不是问那封信的去处,而是问那些让她疑惑的事情:“关月柔,你是怎么知道张清婉可疑的?”
关月柔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她说道:“臣妾一直都在暗中派人监视着张清婉那个蠢人,从皇太孙殿下出了明月宫后,却突然命人将张清婉软禁,并派人严守,不得令人探视她起,臣妾就觉得,定是有什么大事了。于是臣妾决定亲自过去一探究竟。那天当晚倒是个好天气,天寒地冻,大雪纷飞。”
“关月柔你演技不错,”柳雁飞装模作样鼓了鼓掌,道,“竟把我们都骗过了,不但因伤体虚病弱是假,而且实际上功夫也不错啊!就不知你背后的主子给了那太医院多少好处,居然让那么多的太医过来帮你!”请来调养关月柔身子的太医不止一个,怕的就是关月柔串通了太医,装病装弱来蒙蔽大家的视线,想不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和江桥居然还是被她给蒙了!而且,这被蒙之后的后果,竟然还是这样得严重!
关月柔扯着唇角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你是怎么让张清婉说出这个秘密的?”竟是江桥终于开口问了起来。
“吓唬,蒙骗,还用上点了迷幻香。”关月柔并不想具体谈论那个晚上的事,只简短了吐出了几个字,她说道,“殿下现在问这个又有什么用?臣妾已经知道这个秘密了,并且还把它传了出去,殿下现下关心的应该是怎么应对这个吧?”
江桥道:“你还挺实诚的。那么,能说一下你的主子是谁吗?”
关月柔看了看江桥,又看了看柳雁飞,脸上再一次露出了一个讥讽的表情:“说到我背后的那个人,殿下和娘娘不早就猜到了吗?又何必要臣妾开口说出来?”
显然这一回关月柔是不会那么老实把那名字给吐出来了。
江桥的耐性快用完了。
倒是柳雁飞,耐住性子,换了个话题来问:“张清婉就告诉了你这个秘密,除此之外,她还告诉你什么?”
对这,关月柔又老老实实回道:“娘娘你以为张清婉那蠢人还能知道什么?若手中掌握着切实证据,她还会这样乖乖的束手就擒?只有那太子妃娘娘傻傻得还以为张清婉真能拿捏得住她,竟没最先一把将她掐死。”说着,她就嗤笑了起来,“放心吧,殿下,娘娘,我那信里只不过就那一句话罢了,没有真凭实据,谁能拿你们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