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霜准备跳下寒潭的时候,忽觉颈上吃疼,有一股大力死死勒着她的颈部和腰部,将她向后拖去。
赫连霜蓦地一惊,下意识地用双肘向后捣去。挣脱开对方的怀抱之后,她转身望向这个人,竟然是安季冬。她呆了呆,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安季冬手捂腹部,忍痛吸气道:“我一直都暗中跟着你。本来我不想现身的。可是,我没想到你居然对我三哥用情如此之深,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救他。我以前倒是小看了你。”
赫连霜冷淡一笑。她一袭素衣,白绫竖领,站在寒潭石畔,宛如一株凌霜梅花般的倨傲清华。她睥睨他道:“你听没听过佛教有个故事,人去喂鸟,那只鸟永远吃不饱吃不够,后来喂鸟的人把自己的身躯也喂给了鸟吃,终于让鸟儿满足了。情缘是鸟,人喂它,是不计其它的,甚至身躯性命。”
安季冬点一点头,笑道:“佛祖割肉喂鹰,成全的是无私心的慈悲。但是你能否如佛祖一般无欲无求,舍生取义,怕是不见得吧!”
赫连霜咽住,是的,她不可能爱江白鹭爱到毫无私欲。自她与江白鹭在武当交锋,她就被他的风采吸引。她就暗暗希望,能够将自己的美丽,自己的青春,自己的妩媚,自己的成就全部交托于他,从此不再虚度年华,从此郎情妾意,一同笑傲江湖。虽然她心知肚明江白鹭与宁芷柔两情相悦,但是她依然自信,她有能力让他移情于自己,她有能力胜过
那个看上去娇弱无能,宛如一张白纸的小女子。只是到了现在的田地,她有些隐隐不安。她害怕失败,她害怕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失败;她更怕孤独,她更怕这会带给她从未有过的孤独。
安季冬又道:“你难道还信什么三贞九烈的老故事?女人不是男人看见了面容就非得嫁给他。那都是在宋朝以后的文人瞎编出来的条条框框。秦始皇的母亲不是那种女人,汉武帝的后宫不是那种女人,唐朝嫔妃皇后不是那种女人,你一个统领江湖大帮派的帮主,也不该是那种迂腐愚蠢的女人!”
赫连霜哼了一声,不以为然:“我已经与他拜堂成亲,有名有份,生死与共、白首偕老,绝无二心可言!我虽然非汉族女子,也知道从一而终,无论他爱不爱我,我都爱定他了!只要他肯接受我的感情,我会对他很好很好的。””
安季冬哈哈一笑,干脆地回答:“作为男人,我必须负责任地告诉你,即使你为三哥牺牲掉性命,他醒了该不爱你还是不爱你。”
、最后一句话像刀子一样戳向赫连霜的心窝,她忍无可忍,挥手对着安季冬就是一个耳光。
安季冬不闪不避,任她一掌抽来。待她气消了,缓缓道:“这是你为我三哥打我的第三记耳光。”
赫连霜想起前事,心里一阵激荡,她看着安季冬红肿的右脸,悲痛地喊道:“你再不滚我会给你第四记耳光、第五记耳光!你干嘛要管我!你以为你说了这么多废话,我就会高看你一眼吗?告诉你,你在我心里,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如我夫君!”
安季冬听了此言,再也忍不住了,踏上一步,紧紧抓住了赫连霜的双肩,用力将她扣入自己怀里。随后双唇堵向她的檀口,热烈地亲吻着赫连霜。赫连霜浑身僵硬,急切地挣扎。但是她被安季冬的双臂钳制得动弹不得,她一怒咬向安季冬的唇,安季冬眉头一皱,却不放口。依旧用唇舌去席卷赫连霜的口腔,甚至将那些微咸的血液也送到她的口腔里。
不知过了多久,安季冬才放开了赫连霜。赫连霜面红耳赤,不住喘息,她神色羞赧紧张,宛如一个不谙世事,忽被侵犯的少女般彷徨无依欲诉还休。她眼角还挂两滴泪。
安季冬深吸一口气,忍了嘴唇的疼痛,坏坏笑道:“你与我三哥虽然拜堂,却未同房。但是你被我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若论关系谁疏谁近,似乎我们更合适一点!”
赫连霜俏脸一寒,骂了出声:“你好无耻!”
安季冬自嘲地笑:“无耻也罢,有耻也罢。天公可鉴,你都不能委身给我三哥了。”他深吸一口气,双眼包含热烈的痛楚,对赫连霜说道:“你身为神月帮的帮主,你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怎么对部下交代?你不是想找‘风棺红柩’的宝物吗?你抛下大事,如何面对九泉下的父亲?你有那么多的使命,却要为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放弃值不值得!虽然我们本为敌对,我不该对你手下留情。哪怕上次你被‘黑寡妇’咬伤,我完全可以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但是,我做不到。我无法控制我自己!你这个人,让我疼,让我怜,让我心猿意马,让我情不自禁……我承认,我栽倒你手里了。如果你要牺牲自己来救三哥,不如让我来替你。刚才我一直躲在你和你师父身后听你们谈话,你把‘洗髓神功’教给我,让我
去救我三哥!”
赫连霜震惊了。她讷讷地说:“疯子,疯子,你是个疯子……”
安季冬痴痴地看着她,伸手抚向她的脸:“你傻我疯,半斤八两。”
赫连霜的泪流下来,她扑到安季冬的怀里哭了,她说:“你如果死了,你三哥他醒过来知道自己的性命是由你换来的。他也会痛不欲生的!”
安季冬低下头,对着赫连霜,一阵欣慰,他柔声道:“我死了,三哥还有师父,还有大哥、二哥、五妹、六弟、七妹。他有大家陪伴,不会难过太久的。我五妹宁芷柔,真的是我三哥的至爱之人。我相信他爱她,爱得很深很深。如果芷柔受了伤害,他比自己受苦更难过。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成全我三哥和芷柔。”
“什么,芷柔?”安季冬话音未落,火不思似鬼魅般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上前拽住安季冬的胳膊问:“小子,你刚说的什么五妹,什么芷柔?”
安季冬和赫连霜都大吃一惊。
原来火不思一直躲在暗处观望,他的两条眉毛已经染上了白霜,但他那锐厉的目光似欲穿透安季冬的肺腑。他喝道:“小子,你给我老实回答,你刚说的芷柔姓什么?”
安季冬看着火不思,好生奇怪。马上他就惨叫起来。火不思捏住他胳膊稍微一用力,安季冬就觉臂骨欲裂,初还熬受得住,强自撑持着,但听得骨头格格直响,似乎要被捏碎。安季冬额头上豆大的汗冒出,终于嚷道:“姓宁!姓宁!……”
火不思手上力轻了一些,又问道:“那宁芷柔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安季冬咧嘴着:“请您先放手,否则我就要疼死了!”
火不思放开了安季冬。安季冬一一奉告。
火不思听后,耳边犹如闷雷乱轰。他跌跌撞撞退后数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他嘴里喃喃道:“芷柔,原来你还健在人间……芷柔,爹对不起你啊……”
“什么?”安季冬和赫连霜异口同声,惊出声。
“不错,宁芷柔是我的亲生女儿,是我和四川唐门门主的私生女!”火不思一字一顿道。他随后将往事合盘托出。当年,他接任五毒教教主一职,曾要将五毒教发扬光大。为了搜寻奇珍异草,他来到四川境内,与唐门千金唐宁儿邂逅,两人一见钟情。因唐门自诩名门正派,坚决反对唐火联姻。二人私定终身,相约私奔。但被唐父发现,设下陷阱,将火不思囚入密室,又用毒物毁了他的容,才造就如今火不思五官错位的丑陋之相。后来,唐宁儿以命相逼其父,并发毒誓再不与火不思来往,才让火不思得到自由。
火不思回到苗疆之后,听说唐宁儿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宁芷柔——他们结识在芷柔长亭。可惜唐门不容这个婴孩,唐宁儿只得将孩子遗弃,后来匆匆嫁与他人,不知所终。
火不思心灰意冷之下,索性连教主也不做了,一门心思研制毒药。谁知冥冥之中自有恩典,天山派的天山圣女竟然收留了宁芷柔,并将她抚养成人。火不思唏嘘不已,感慨万千,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老泪纵横。而旁边听着的安季冬与赫连霜只觉得匪夷所思。
火不思又问向安季冬:“怎么方才听你说,柔儿和潭水里这个姓江的小子是一对?”
安季冬强笑道:“我三哥与五妹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自然感情要好一点。”
“是吗?”火不思提高了声音,目光巡向赫连霜:“霜儿,这个小子有何魅力,能让你和我亲生女儿争风吃醋?”
赫连霜别转头,气哭不已,不说话。
火不思哑哑一笑道:“霜儿,不是师父偏心。师父也年轻过,经历过。深知缘分之事,强求不得。我倒觉得眼前这个安小子,对你一番真情,值得托付终身。霜儿你是聪明人,不必师父再赘言。只是我欠了天山派的大人情。看来这个牺牲是要由我来做了。”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电,点了赫连霜和安季冬的穴道。
火不思哈哈笑道:“安小子,请你将来转告柔儿,有空一定要回一趟唐门,去看望一下她娘的故址。我虽然是柔儿的父亲,但没有尽过一天的责任。我也没有什么好给她的。就用我这条命换她心上人的命罢了!”
赫连霜与安季冬身体僵硬、口舌难动,泪眼汪汪地看着火不思。
火不思摸摸赫连霜的头,笑道:“霜儿,《毒传》在为师素来打坐的蒲团下,日后你勤加修习,定有所成!”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们俩,转身像一只黑色的大雕,扑向了寒潭。一时间,白浪翻卷,水浆迸裂,涌起银珠无数,遮住了安季冬和赫连霜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