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属七少君的船内,金昔陵一语惊人,他的话,不但震惊了站在船头的风影,同时也震惊了船内除秋缇缇之外所有人。
那与金昔陵,有着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月魅少君月露夜,她一直沉默不语,这些年,她怎么过来的,金昔陵不知道,唯有她自己清楚。
她虽非性情刚烈的女子,但也算是坚定不移的女子,小时候的约定,她可记得。
面对江祁痕的百般示爱,她一直以沉默应对,若非今日是秋缇缇所邀,她断不会来此会见江祁痕。
只是,谁又曾料到,消失十年的金昔陵,会在今日出现。
之前,那些纨绔公子的话,正好落入其耳中。
故此,她有种感觉,金昔陵的这番话,似乎说于自己听。
为此,她更是心伤,神情幽怨,望着金昔陵,心有千言万语,却也说不出一字来解释。
“呵呵,无痕兄的话,倒让我费解呀?”打破震惊的,还是江祁痕,他内心不断思索着,只能以此模棱两可的话,匆匆应对。
十年未见,对于神秘消失的金昔陵,在场的青年才俊,谁会没有好奇心,谁又不会想到他的消失,或许与闭关相关?
可如今,他一出现,却在十年未见的“老朋友”面前,道出自己要放弃七少君之位,退出江湖纷争。
如此话语,不但令人费解,更难免勾起他人的好奇之心。
在场的,七少君之内,已有秋江无风月五位,足以决定七少君之间的事情。
身在江湖,其实也是身不由己,身负江湖人尽皆知的称谓,自然也要担负江湖之中的一些事情。
而七少君的尊号,乃十五年前确立下的名号,他们是未来武林领袖人物的候选人。
无论身处正道亦或是邪道,都要担负着必要的责任,那就是一致对外,不能让圣武皇朝蒙羞,必须要远强于关外青年才俊。
不管如何,当下的江湖,指的是关内的江湖,身为九洲子民,第一个身份,不能是其它,必是圣武皇朝的子民,其次才是在野或是在朝。
所以,想要退出七少君之列,不仅要足够的理由,而且要由七少君之中,过半之人同意才行,否则一日为少君,终身为少君。
十五年前,确立七少君的时候,到场的不仅有武林人士,还有皇朝大官,举行了册封典礼,这才有被公认的七少君出现。
那时候,进行了一场十岁左右的少年比武,参赛者只要年龄在七岁至十二岁内便可,但这么小的年龄,又身负武功的少年,定是出身武林世家或是军阀世家。
因此,那一次比武,聚集的人,不是武林高手,就是皇朝中的将军、统领、校尉等身份的大人物。
至于那一次比武,参赛的人,基本上都是未来可以成为绝顶高手的少年。
足足有百来位,而且还是经过层层筛选后剩余的,最后一场比武,比的不仅是武力,还有不可或缺的智力。
在一处荒郊野岭内,百来位少年,分别被一位神秘的高手,以轻功带入其中,谁能在最短的时间走出去,便可成为少君,而少君之位,共有七位。
不过,那荒郊野岭中,各地隐蔽的地方,早就布置了足够的高手,可以保护参赛少年的安全,若遇危险而不能靠自身闯过,则代表失去比赛资格。
那比赛,足足进行了三天三夜,怕是除了秋缇缇之外,谁也不会忘记,那一场为期三日的比赛。
比赛之中,当然可以相互扶持,只是尽管可以相互扶持,但也可以相互对峙,其中凶险,唯有他们知道。
七少君之中,除了秋缇缇不知用何手段,仅过半日,就已走出荒郊野岭外,其余六少君间,皆耗时三日左右,各自也有不同程度的交锋。
在这之中,由于月露夜早与金昔陵相识,自然是同气连枝。
但是,他们联手的同时,却得罪了风影少君,也得罪了江沚少君。
因此,这些年来,风影、江沚与无痕,面和心不合。
只是,他们又同时爱慕一位女子——月露夜,因此把争斗,放在了暗地。
如今,金昔陵要放弃无痕少君的位置,倒让他们有些莫名的“不舍”。
面对江祁痕的质问,金昔陵却一笑泯之:“江沚兄也不用多猜了,我失踪十年,已是武功尽失,自然不配占据少君之位。从此以后,我也会退出江湖,你对露夜的真心,我也看到了,只要手段不卑鄙,靠真心打动露夜,我会真心祝福你们。而我,从此以后,隐遁山林。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我也不会参与,你们可要扬名立万。”
说完话后,他带着沧桑的背影,连月露夜都没看一眼,直接转身,掀开帘布,萧索的脚步,已踩在了船头。
“喂,露夜,还不出去劝劝他!”秋缇缇恨铁不成钢说道,直接跨过数人,拉起被围住的月露夜,走向船头。
“江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待她们离去,一旁的其他公子哥,忍不住问道。
此时,他们自然以江祁痕为首,凡事都以他为中心。
尤其是刚才那位张公子,更是心急,迫切问道:“江兄,这算何事?”
“十年没见,我也看不懂他了。”一身青衣的江祁痕,外表儒雅倜傥,可此时阴沉的脸色下,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船头,正站着,像是在欣赏风景的风影,见金昔陵出来,本要走上去,与之一战,可随之出来的秋缇缇与月露夜,让他顿时为之一震,连忙避开,步入船中。
他只能暗暗咬牙切齿,尤其是看见秋缇缇,如同见鬼,唯恐避之不及。
秋缇缇见此,也没说什么,倒是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
随后,她轻轻摇了摇月露夜的玉臂,使尽各种手势示意她。
月露夜却满含犹豫之色,站在船头,任凭江风拂面,秀发飘逸,幽兰之香气散发,仍不肯上前一步,更不愿与金昔陵交谈,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但还是敌不过十年光阴的阻隔,被硬生生咽下。
“你再不说,我可说了。”秋缇缇小心翼翼,轻声开口,与月露夜不断比划着。
“可我……”月露夜饱含神情的眼,充斥着的,却是刚才金昔陵话语带来的伤。
“缇缇,你先下去吧,我和露夜有话讲。”金昔陵仍是背对着她们,眼望江月。
若非船头有孤灯高悬,怕连这江水,也难以看清。
一道银辉铺水中,半脸苍苍半脸茫。
十年的光阴,赶走了太多不愿舍弃的东西,现如今,终究要面对。
秋缇缇时至今日,虽对金昔陵有很大的好感,可为了对方,反倒给了月露夜一个鼓励的眼色,这才含着满意的笑容,步入船内。
月露夜愣愣地看着金昔陵的背影,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能等待对方开口。
“露夜,十年没见了,你可还好?”开口,本想要直接了当,但真的开了口,却又变得唯唯若若。
“我很好,你呢?”月露夜柔声问道,她的性格,倒与夜含月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啊,也很好,过得不错的。”金昔陵有些生分说道,还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气氛怪异,场面也是怪异至极,而他们之间,也就此沉默了。
“可你,十年了,怎么不来找我?”然而,最后主动出击的,还是月露夜,她含着回忆与深情,略带质问的语气发问。
向来温柔文静的她,身穿幽兰广绣裙,玉臂环披帛,如仙女临凡尘,性格温润如水,被称为武林美女的她,容貌已是倾国绝世,之所以不用武林第一美女来称呼她,因为她已成为标准。
但凡有女子有其半分姿色,皆可视为美女,故她被称为武林美女。
可谁都知道,早在十年前,她已有如此美誉,何况如今,更是亭亭玉立,宛若画中仙子,诗中女神,绝世容貌,无人能及。
面对如此女子,岂能不让人心动,但金昔陵,却似铁了心一般,仍不回首,以平淡的语气说道:“从此以后,别再想我了,我不配。”
“想你……想你……”月露夜此时,如受伤的百灵鸟,幽怨之色,如泣如诉。
“世间本有皓月当空,我你逆天而为,无月岂能容,江上月正明!”金昔陵带着割肉之痛说道,句句声如泣,怀悲不显,唯己自知。
船随波逐流,在江水推动下,正好游到了江心。
在这永夜江的江心,尤其是在六月中旬,正对皓月,抬头望之,心如境,受月光照拂,可却是伤怀之际。
古有平洲诗人,对月思故乡的佳话。今却成江心无月,对月悲离。
“忘了我,我不配!”六字吐露后,金昔陵血红着眼,泪欲滚出,与月露夜擦肩而过,步入船内。
他没敢回头,她心伤不愿回眸,而这一次,似乎成了永久的诀别。
“缇缇,我们回去吧。”一入船内,金昔陵一改刚才之态,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看着他如此,本在相互交谈的公子,以及坐在正上方,无聊把玩着琉璃虹玉珠的秋缇缇,各自带着丰富的神情,以惊讶之色,望着金昔陵。
谁都知道,原本天生一对的乃是金昔陵与月露夜,如今竟连明确的缘由也没有,就断了往日缘分。
在这时候,双方本该有千言万语相谈,时间应比较长。
而现在,他们谈论连一刻钟也没有,竟就聊完了,实在“匪夷所思”。
“缇缇,还不走吗?”金昔陵刻意压低声音说道。
“哦,好,我们走。”秋缇缇仍处于迷糊之中,下意识接过话,起身走向金昔陵,带着担忧,望向他。
“走咯,我告诉你们,以后没事,可别来找我。”金昔陵临走前,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开口。
船头上,女子望月欲泣。江心中,两道身影,从船的另一头,悄无声息下,纵身飞跃,向另一边横渡江面,而他们,乃是有意绕开船头女子。
“露夜,夜凉如水,在江上,可别冻着了。”他们走后,江祁痕拿着狐皮外衣,来到月露夜身边。
如此夜,如此月,如此风,如此江,又会黑暗了谁的心?照亮了谁的眼?吹动了谁的伤?悲恸了谁的情?
月露夜仍是不领情,推开了江祁痕的衣物,纵身一跃,宛若飞仙,飘过永夜江,没入永寂的夜色中。
在她走后,原本满脸笑容的江祁痕,露出不甘心却又充满仇恨的眼神,他紧握着狐皮外衣,手中却燃起浓浓的“怒火”,内心咆哮着“金昔陵,为什么……为什么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皆被你占据!月露夜如此!秋缇缇如此!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熟知,正当江祁痕怨恨愈发旺盛之际,对秋缇缇战战兢兢的风影少君,却不是时候的出现,拍了拍江祁痕的肩,满脸阴笑:“江沚兄,他已失去武功,若世间想无这个人,还不简单?”
“哦?”江祁痕内心冷笑着,但故露求教之色问道:“不知风影兄有何高见?”
“难道江沚兄没看到,金昔陵那小子,就连横渡江面都要靠秋缇缇,他之前所言武功尽失,十有八九是真。只要江沚兄想让他消失,这天下间,谁又能阻拦呢?更何况,如今正邪交锋正盛,盟主日理万机,万事需要和江老商讨,秋缇缇是邪道中人,在这平洲,乃是正道人士的天下,江沚兄之言,足有九门之重(在蛮荒大陆,九门代表九鼎,表示分量重)啊!”风影语重心长道。
“是吗?”江祁痕不露痕迹一笑,随即转身步入船中。
他走了,可风影却还站着,他也是邪道中人,故此对于秋缇缇,百般礼让,十分畏惧,眼下船内的人,江祁痕是正道中人,其他人都是平洲本地的公子哥或是一些名门望族之后,非正非邪。
但他们与江祁痕关系好,他一位邪道之人,自然与他们交谈不到哪里去。
他不是秋缇缇,背后有大靠山,也不如月露夜,有绝世容颜,被众人爱怜。
因此,他只能靠自己,酝酿已久的计划已准备,已经十年了,望着江祁痕,想着金昔陵,他微不可察笑了笑,然后望着江月,大有种乘风御风之快感。
……
永夜江畔,五座凉亭,其实分别为江河县五户大户人家所建。
此时,秋缇缇带着金昔陵,绕了一大圈,绕过了月露夜,来到了李家所建的凉亭,正是他们之前,相聚之所。
夜含月正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坐在石凳上,手托着下巴,望着永夜江,神情复杂,竟满脑子,都是金昔陵的身影。
忽然间,望见两人到来,尤其是看到金昔陵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眨了眨水灵的双眼,回眸凝视。
“哈哈,缇缇你看,刚走一会,小月就不认识我了。”金昔陵似乎很不着调,什么时候都在开玩笑。
“哼!刚才那大义凛然的样子呢?”秋缇缇可没随着他的意,笑着“质问”刚才之事。
金昔陵不由露出尴尬之色,随后抱拳,半鞠躬:“今夜,多谢缇缇小姐帮忙,在下感激不尽。”
“知道就好,现在也晚了,带我去睡觉吧。”秋缇缇毫不避讳道,并挽着金昔陵的手臂,大大方方朝夜含月走去。
“月妹妹,该走了,我们睡觉去吧!”来到凉亭,秋缇缇伸手,另一只纤纤素手,拉起夜含月的衣袖,蹦跳着离开凉亭。
“无痕啊无痕,你说你,该不该受罪?”秋缇缇银铃般的打趣声,随风扬起。
“该!大姐还是您高明!”金昔陵无奈之色,写满脸上。
“月妹妹,你说呢?”
“恩!”
三人的背影,留在了凉亭,可他们间的话语,却挥之不散。
只见秋缇缇转头问向夜含月:“那你知道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夜含月茫然道。
“他被甩了……”秋缇缇畅快朵颐道。
“嗯,是活该!”两人一唱一和,却苦了一旁的金昔陵。
但他深知,秋缇缇这样,实则是为他好。
五座凉亭,唯一一座有着烛光的李家凉亭,随着他们走后,烛光淡去,不再为江畔贡献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