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林有瘴气,闻之者精神恍惚,犹如浑身被麻痹。
进去前,七人服下了凌席晋的丹药,可丹药有限,处于孤林的时间有限。
幸好,孤林并不是很广,寻常人在里面走上个两三天,便可走出孤林。
瘴气弥漫四周,遮蔽天日,看不清现今是何时。
恍恍惚惚中,金昔陵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可因为瘴气浓郁,遮挡视线,始终找不到乔家大院。
“你们还好吧?”看着倚靠着树干的赵富,金昔陵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还可以,不过我的丹药快不够用了,看来撑不了几天了。”凌席晋擦拭额头的汗珠,疲倦地说道。
在孤林内,虽然有丹药可以帮助他们抵御瘴气的侵害,但瘴气无处不在,令他们精神很恍惚,时而冷,时而热,好生难受。
故此,数天下来,他们走过的路,或许相当于一位寻常人在外面走半天的路程。
“要不你带着小月先回去,我跟嫣儿他们,再找找?”金昔陵喘着粗气说道,他也不好受。
凌席晋摇头,指了指前方,道:“还是继续吧!”
夜含月点点头,道:“阿陵,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不知是勉强装出来的,还是果真如此,夜含月竟比众人轻松很多。
“哎,我说小月,你怎么比我们轻松这么多啊?”凌席晋显然发现了,不禁好奇道。
夜含月解释道:“我从小扎在药堆里,寻常的毒,难以入侵。这里的瘴气,只是数十年前某种毒雾的副产物,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的毒性,只是比较浓而已。对你们,或许有效,可对我,起不了丝毫作用。”
“月妹妹说的太对了。无痕,你们几个大男人的身板,可真脆啊。”红梦儿调侃道,她也是学医之人,身体的抗毒性自然也不差。
七人中,她们两人,可是最有精神的。
金昔陵苦笑一声,随即说道:“梦儿,可别光顾着打趣我,你看看周聪,要累趴下了。”
红梦儿说道:“他这小身板,哪能挺得住啊!撑到现在,真不容易。”
说着,不知从何处,拿出了数根银针,分别扎在周聪的几个穴道上,同时让他运炁。
刚一运炁,周聪神情一凝,大喜道:“好多了。多谢你,梦儿姑娘。”
“别再给我丢人了。”红梦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周聪看起来有点书呆子的样子,可这时候,却心领神会,急忙道:“小生定不辜负梦儿姑娘的厚望。”
“哟,很有精神嘛,效果不错呀,梦儿,快给我也扎一下吧!”赵富说道。
“才不给你先扎呢!嫣儿妹妹,姐姐先帮你。”红梦儿说道。
“多谢。”张嫣道。
夜含月见此,不由问道:“阿陵,你要不要也先舒缓一下?我可以帮你扎几针。”
金昔陵摇头道:“先不用,安逸只是暂时的,此法虽好,可时间一到,只会感到更加的疲倦。”
红梦儿道:“无痕,总扛着也不是办法,先缓缓吧。”
金昔陵道:“我没事,你们功力尚浅,此法可行。但对我,已经起不了多大作用。”
“我和阿陵,早就有内力护体。梦儿姑娘,你扎的这几个穴道,对我们而言,无关紧要,倒是对他们三个,能起到一定作用。我和阿陵,就不麻烦你了。”凌席晋解释道。
此时,红梦儿已经帮张嫣和赵富扎好,两人恢复了不少体力。
金昔陵和凌席晋,稍稍运炁,便清醒很多。
他们之所以保持足够的炁,怕的不是瘴气,而是乔家大院内可能遇到的危险。
……
初晨,柔和的光,与朝霞同辉。
堃乡,布满温馨的气息,男子外出耕种,女子出门相送,千叮咛万嘱咐,并拿出一块毛巾,那样的柔和,不同于江湖的儿女情长,很平淡,却很难得。
柳家,乔无双与乔萚,刚走出去,看到这场景,内心有复杂的情绪激荡着。
乔无双道:“祥爷爷,您就不用送了,您和柳叔就安心在家里等我消息吧。我不会让乔家的秘密,被外人所知!”
管家笑着点头,连道:“好!好!一眨眼,你都长大了,懂事了。”
“阿祥,老朽会把无双照顾好,多则十日,少则三日,定会回来。”乔萚道。
“有劳大少爷了。”管家谢道。
“走吧……”乔萚说完,朝前走去。
乔无双挥挥手,再度与管家、柳成事告别。
出了村口,乔萚打破沉默的气氛,问道:“无双,你可知你父母何时回望涯城?”
乔无双道:“不清楚。”
乔萚继续道:“这些年,你们过得可好?”
乔无双嘴角微扬,道:“很好。我守在望涯城,虽然无聊了一点,可能守护一方,倒也值得。”
乔萚道:“可有找你麻烦的人?”
乔无双笑道:“哪有啊,即使我武功再差,也是圣朝的官员,正邪两道的人,多少会给圣朝一些面子。”
乔萚听后,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与乔无双,竟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他所追寻的武功,在后者看来,似乎无关紧要,敌不过权势的玩弄。
但是,乔无双还年轻,他哪会知道,权势有一日会倒塌,可武功是自己的,只要武功傍身,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行走?
一旦参悟虚境,便可与传说之中,圣朝圣皇的先祖——万道圣武之祖媲美,能以一己之力独战千军万马,那时的风采,那时的霸气,何人可比?
九洲就是以武力打下来,是徐福逼退了蛮荒大陆的土著,让他们退居关外,享受不到九洲的丰饶物资。
“伯祖父?怎么了?”乔无双看着乔萚担忧的目光,不禁问道。
“孩子,天上的雄鹰,与地上的蝼蚁,谁能活的更潇洒?”乔萚反问道。
蓦地,乔无双停下脚步,神情一怔。
差不多一模一样的话,一次是从自己认识的怪老头口中说出,一次却是从自己的伯祖父口中说出。
他恍惚了,仿佛时光倒退,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时,他只是望涯城内,寻常百姓人家的孩子。
他的父亲,也没什么,只是经营小本生意,养家糊口。
他的生活,很平淡,也很平常。
可是,在一个月前,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然被改变。
一位怪老头,乞丐模样,睡在街道边,不知何时,来到了望涯城。
渚洲,因为是邪道人士的聚集地,很多与邪道人士勾结的富商,可能一直飞黄腾达下去,也可能一夜衰败,沦为乞丐。
因此,乞丐倒也常见,并极有可能是落魄的富商,没人对此感到奇怪。
当然,在望涯城内,不乏好心人,每天会施舍一些饭菜给这帮人。
乔无双也不例外,不过他对这怪老头,“情有独钟。”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怪老头有些不凡。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怪老头每天都在他的后背摸上几下,也不说为什么,然后收下他带来的饭菜,吃完后,就躺下来,呼呼地睡去。
终于,要到了离别时候。
怪老头带着他,来到城外。
怪老头很严肃,从未有过的严肃,问道:“孩子,你愿意当天上的雄鹰,还是地上的蝼蚁?”
“我是人,怎么能当得了雄鹰啊?”那时,幼稚的他,没头没脑地反问道。
“那你觉得,谁会更快乐呢?”怪老头接着问道。
“当然是雄鹰。”幼时的乔无双,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怪老头问道。
“飞得高呀!爹娘说过,飞得高,看得远,就会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也就长大了,我就懂事了,再也不用惹爹娘生气,爹娘高兴,我也高兴。”
“孺子不可教也!”怪老头不知为何,大袖一甩,扔下一本秘笈后,怒冲冲离去。
当时,不懂事的乔无双,为此还大哭一场。
他的武功,便是靠秘笈,修习而成。
如今,回想起来,他也认为,当初选择雄鹰是对的。
可那怪老头,却为何如此生气,这令他费解,也致使他,至今还很迷惑。
良久,在乔萚的目光下,乔无双认真道:“或许,鹰击长空,自由搏斗蓝天,看似潇洒,实则已被自己的心束缚。因此,我宁愿做蝼蚁,虽被他人俯瞰着,但我自认的天地,可以任我行走。”
乔萚先是一愣,盯着乔无双,许久后,忽然开口赞道:“好!很好!不愧是盛儿的孙子,见解独到,绝非池中之物!”
“伯祖父谬赞了。”乔无双谦虚道,不过他却反问道:“敢问伯祖父,若是侄孙选择雄鹰,会是如何?”
乔萚说道:“正如你所言,雄鹰可击向长空。但世人不知,它却不能自由翱翔,始终会困在苍穹之下,而这所谓的苍穹,不过是心中的坎,过不了自己心中的坎,谁又能帮得上自己呢?蝼蚁虽小虽弱,却自有见地,自有天地,能纵横之,则天地不可挡也,凡夫难以揣测也!”
“多谢伯祖父教诲,侄孙谨记于心。”乔无双真心拜谢,同时也明白,当初那怪老头,为何会含怒而走。
回想起自己小时有些执拗的性格,乔无双忽然明白很多。
“走吧,那七人还没出来,迟则生变。”乔萚带着笑,走在前方。
他全然无惧,显然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
孤林的另一端,幽影与风雨雷电四人,悄悄赶至。
官焕等人,则是离开了,驻守在离堃乡最近的一座城池。
重英帝与兽皇到,事情可就不是御堂之人所能控制,只能由幽影带四人亲自出马。
他们先乔萚一步,赶到了孤林,里面的瘴气,对于他们而言,竟也无关紧要。
幽影等人,早就练就百毒不侵之身,加之深厚的内力,纵横武林,不在话下。
很快,他们像是有着敏锐嗅觉的猎豹,比金昔陵等人还快,从另一路走向乔家大院,率先赶到了乔家大院。
一来到乔家大院,他便吩咐四人分开,开始寻找宝甲。
残破的乔家大院,有火烧过的痕迹,也有斑斑干涸的血迹。
尸体,横七竖八,七零八落地躺在大院各处。
大院里,房舍众多,堪比蔡府。
幽影从前院进入,所过之处,皆是残败阴森的景象。
连空气中的气味,也那么地难闻,令人呕吐。
望向内堂,他的耳边,仿佛听到死者临死前的痛呼。
他走过去,看到大厅里,挂着一张画像,正是一幅山水百鸟鸣的水墨画。
鸟儿愉悦,山水清秀,明媚的景象,与眼前场景,截然相反。
“锁绫甲,当初的恩怨,该重现天日了!北界林乔家岭,堃乡乔家大院,可真是巧合得很啊……”幽影看着画,喃喃自语。
……
北界林乔家岭,山寨内的大堂里,此时却聚集无数豪强。
他们都是乔家岭的高手,平日里,乔家岭称霸一方,借助重英帝的威名,虽处于万兽山的地界,可也威风八面,无人来欺。
可其中的因果,唯有现任乔家岭的寨主——乔世策知道。
如今,他号召所有手下,为的就是当初之事。
乔世策如今已过四旬,身强体壮,宛若一壮汉。
他站在众人身前,等待所有人到齐。
当众人齐聚时,他方才开口道:“诸位,今日召集各位前来,为的只有一件事情!”
“何事如此重要,需要召集我等所有人前来,还请乔寨主告知?”一人询问道。
乔世策道:“堃乡乔家大院!”
“乔家大院?”众人不解。
乔世策叹道:“诸位有所不知,数十年前,乔家岭与堃乡乔家,乃为一家!”
“什么?”此话,震惊众人。
乔世策接着道:“恩怨难消,本是同根,何苦如此。祖训仍在,兄弟不可阋墙,如今堃乡乔家有难,我自然责无旁贷!因此,我们要赶去堃乡,守住乔家大院!”
“守住乔家大院?”众人依旧不解。
乔家大院默默无闻,知之者甚少,他们不知,情理之中。
“没错!现如今,兽皇与七人闯入大院,我们要杀了他们!”乔世策野心勃勃道。
“杀兽皇?我没听错吧!”很多人惊呼道。
“斩皇!这是你们扬名立万的机会,也是你们报效山寨的时候,不怕死的,愿意跟我去的人,就跟上吧!”乔世策豪气道。
“怎么办?该去吗?”很多人低声商议着。
“去了是死!可不去……也是死啊!”也有人如此说道。
乔世策的手段,可一点也不比那些山贼土匪柔和,他们之所以会听命于他,多半是俱畏他。
“走!反正有他带着,要死也一起死!”有人下狠心道。
“对!走!说不定,在那乔家大院,还有什么宝贝呢!”有贪心的人嘀咕道。
乔世策微不可察地一笑,他岂会不知这些人的心思,他要的是送死的人,而不是忠心!
对付兽皇,说难也简单。
兽皇擅长呼唤群兽,以群兽为先锋,碾压对手。
只要人够多,杀死那些无脑野兽,以自己的实力,对付兽皇,绰绰有余。
一群人,骑上快马,扬起无数蔽日的沙尘,狂奔地离开了乔家岭。
遥远的九重门,那座巍峨的高山上,没了乔萚的身影,却出现另一人。
他缓步走入乔萚的宫殿,神情自然,仿佛这是自己的宫殿。
由于乔萚地位超然,也无人敢冒犯他。
因此,他的地方,没有人把手,而且他只有一位徒弟。
此人也因他的话下山,整座山里,可谓空无一人。
此人进入宫殿后,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可惜找了很久,仍旧无果。
眉头微皱的他,忽地望向宫殿正前方,那看似平常的桌台。
“难道会在这里!”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