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阁已经存在了六十多年了,最初只是打算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红颜的娘亲接手之时夜行阁已经和薛家有不少次的合作了。在胡家大肆清洗朝中势力的时候,也波及到了地方上,胡家甚至不远万里来找夜行阁执行任务。看不惯胡家的作为同时也为了避免狡兔死走狗烹这样的结局,红颜的娘亲当即拒绝了合作,转而把夜行阁完全交由薛家处理。近年来,夜行阁活动不频繁,渐渐有销声匿迹的趋势。
“阁主您回来了。”闻声出来的是沈姑姑,她年轻时候被红颜娘亲执行任务所救,之后一直留在夜行阁做一些杂事,目前协助红颜经营夜行阁,这一呆就是几十年,终生未嫁。平日里待红颜如同亲女儿,对红颜十分疼爱,和红颜娘亲的严苛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红颜看见她就格外的安心。
“沈姑姑快进房间,外面太阳毒。”红颜心疼沈姑姑,怕她中暑,想拉着她进房间呆着。
“不了不了,我去给你准备点解暑的糖水,墨雪姑娘正在前厅等着呢。”沈姑姑说完,就叫了两个小丫头一起去了厨房。
墨雪?她来做什么?红颜与墨雪虽然同是薛云手下,平日里却极少会面。墨雪负责情报方面,经常是差人送来一份名单,很少自己前来。进了前厅,看见墨雪正拿着一块点心逗弄着红颜路边捡回来的猫儿。
“终于回来了?”墨雪把点心直接丢给猫儿,斜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呵欠,“红颜妹妹可是让我好等啊。”
“你今天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红颜表示让她久等真的不怪自己,谁知道她要来呢。
“其实呢,本来也没什么事儿,上次给你们送来的名单上,我少写了一个人,”墨雪拿出袖子里面的一封信,“不过好像这段时间你都不在,可能也没看到,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我不在的时候,夜行阁事务自有人处理,既然没有人报告给我任何消息,那就是已经全部处理好了,”红颜接过信,这信上有标注的痕迹,是沈姑姑的笔迹,那她就放心了,沈姑姑对夜行阁的熟悉程度不比她差,绝对不会出差错,“少的那个人是谁?”
“杜若。”墨雪带着恨意吐出这个名字。
“他?”红颜当然知道杜若是谁,薛云的舅舅,一个以貌美闻名于越州的男人,红颜只知道他不像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的纨绔,此人绝对是个不好惹的就是了,所以一直也小心回避着他。
“怎么?有问题?”墨雪这次是背着薛云来找红颜,只为了除掉杜若,心里多少有点虚,她冷哼一声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有,”红颜盯着墨雪看,似乎要把她看穿一样,“这人,不是我能动的。”
墨雪一手揽过红颜,两个人距离很近,都快要贴上彼此,这样的距离让红颜觉得很不适应,红颜能感觉到她的吐息,有些急促和紧张。
“他杀了我四五个姐妹,我要他死。”墨雪咬牙道。墨雪看似对除了薛云之外任何事情都不上心,实则是个在意手下又有仇必报的人。记得薛云也曾经说过,这样的人看似疏情,实则重情。红颜又怎么能不明白她的那种强烈的仇恨,只是有些事情,已经知道了结果,她就不会去做了。
“你要他死?”红颜轻笑了一声,推开墨雪,“这世上哪有你想就能全都做成的事情?可笑!你怎么也如此意气用事?”
“我意气用事?如果死的是你手下的人,你不心疼么?”墨雪瘫坐在椅子上,痛心疾首的看着红颜,“你知道我多恨他么?”
“办事不力,本就该死,”红颜背过身去,不再看墨雪,“你走吧,我不会告诉公子你来过的。”
墨雪见她不愿意帮忙,便起身离开,她心中前所未有的失望,少主不帮她,红颜也不肯动手,她手下的命就不是命么?他们谁都没有问过,甚至连她们的名字都不曾知道,连死去的样子也没有看过,她们的生命当真轻如鸿毛么?如今也只有靠自己了,靠自己去帮那些妹妹报仇!
墨雪走后,红颜吩咐下面的人,暗中跟着墨雪,如果杜若去了她那里或者她去了杜若那里,立刻通知她。
杜若还是一如既往的花天酒地,也经常去飘香院小坐,只不过知情的姑娘都有些惧怕,陪他喝酒的总是那几个毫不知情的姑娘。
今天的飘香院格外的热闹,很少露面的墨雪姑娘居然在大厅里陪客!这让早已仰慕墨雪多时的来客们络绎不绝地前去观看。而享受这个艳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杜若。只见墨雪轻轻依偎在杜若身上,笑得无比甜美,心中恨极了,她一杯一杯的给杜若喂酒,杜若来者不拒,握着她的柔荑,慢慢的把酒都喝下去。杜若知道墨雪对自己绝非善意,在她喂自己酒之前,早就先敬了她一杯,见她无事才敢喝下。
“杜公子真是好酒量,”墨雪端起两杯酒,“墨雪敬您一杯。”
杜若接过酒杯,绕过墨雪的臂弯,如同喝交杯酒一样一饮而尽,墨雪也仰头毫不犹豫的喝掉了。
“墨雪姑娘,交杯酒也喝了,是不是……”杜若邪魅的笑着,眼中充满欲望的看着墨雪。
“杜公子请随我来。”墨雪做了个请的手势,起身向楼上走去。
“今天我高兴,在座的尽兴,我请客!”杜若激动的跟了上去,留下楼下的客人,羡慕不已。
杜若随墨雪进了房间,房间里早已点燃了熏香,让人沉醉的味道,杜若深深吸了口气,有些醉了,果然是喝多了。
“杜公子,杜公子?”墨雪见他眼神已经迷离,显然是受到了熏香的影响,心中不禁一喜,哪有他们说的这么麻烦,明明很容易嘛。
杜若头脑昏昏沉沉,但是还有一丝残存的意识,自己平日来没有醉过,怎么会这么容易就醉倒,墨雪还是给自己下了毒。
“你这女人,好麻烦。”他的手抓住墨雪的肩头,力度之大墨雪听到了自己肩膀脱臼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墨雪难以忍受,不过墨雪并没有失去理智,她拔下自己的头上的簪子,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刺向了杜若的手臂,杜若的手臂被刺出个窟窿,但是这样的疼痛却让杜若瞬间清醒。他握住墨雪举簪的手臂,卸了她的小臂!
“你就这么点能耐还想杀我?”杜若笑着看向墨雪,拿起她手上的簪子,“你说我要是划了你的脸会怎么样呢?”
簪子冰冷的触感让墨雪格外的寒冷。
“不行,我还没尝过,怎么能就划了这么漂亮的脸呢?”杜若抱起墨雪,墨雪双腿用力的挣扎,但是根本就是以卵击石。杜若把墨雪放在床上,骑在墨雪身上,开始宽衣解带。
“我恨你。”墨雪强忍着眼泪,满是恨意的看着他。
“恨我?好啊,这样尝起来才美味,”杜若满意的看着墨雪的表情,“我就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十分不甘心但又敌不过我的样子。”
杜若一层层解开墨雪的上衣,墨雪的上身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墨雪屈辱的闭上眼睛不去看杜若得意的笑脸。一双无比冰冷的手覆上她的胸前,慢慢地揉捏着,墨雪的身体也在慢慢颤抖。
“嘭”的一生,窗子被踹的粉碎,杜若警惕的回头,墨雪惊讶地睁开眼睛,是红颜!此刻的红颜在墨雪眼中犹如天神。
“又多了个人陪我?不错,不错。”杜若上下打量着红颜,眼中同样充满了不屑。
“外面都是我的人,你最好现在滚,”红颜直视着杜若,气势十足,“我一个人或许不够,但我们围杀你足够了。”
“想杀我?你不敢吧?”杜若笑笑,不过眼中的不屑渐渐消失,他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一直跟在薛云身边,比床上这个聪明多了,“就当卖薛云个面子,我走了,让他管好自己的人。”
“不送。”红颜点了点头,走近墨雪床前,给她盖上了被子。
杜若捂着伤口冷哼一声,离开了飘香楼。
墨雪见杜若离开,终于还是忍不住,慢慢哭了出来,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有些发抖。她在十二岁那年被继父卖进青楼,不愿接客被老鸨毒打,差点打死,然后一身伤病被青楼扔了出去,是薛云偶然路过救了她,惩罚了老鸨,甚至还荒唐的把青楼送给了她经营。她想着自己一定要报答薛云,便把飘香院变成了一个情报组织,专门搜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这些年有薛云庇护,她很少受委屈,但这一次,她真的好恨,恨自己的无能,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连报仇的能力都没有。
“你别哭了,”红颜俯身掀开被子,把手放在了她脱臼的地方,“忍着点。”红颜把脱臼的关节一一接上。
“你不是不帮我么?你怎么来了?”墨雪泪眼朦胧地望着红颜。
“我是没帮你杀他,但是我不放心你,”红颜知道墨雪的性格,自然是不会甘心的,她不想公子损失任何的下属,“不过我好像还是来得有点晚。”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今天是我太冲动了,他确实不是你我可以动的人。”墨雪起身,慢慢穿上衣服,用袖子擦去自己的泪水。
“你明白就好,”红颜冲着墨雪点了点头,“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做就可以的,你好自为之,我走了。”说完就打算出门离开。
“等等,别走,红颜,你可以陪我一起喝酒么?”墨雪望向红颜的目光满是期待,让红颜不忍心拒绝,只得点点头坐在桌边。
“在这喝没意思,你等我下,我带你去个地方。”墨雪坐在梳妆镜前面,打理着有些散乱的秀发,又卸去了脸上的妆容,之后在屋子里翻出一坛子酒。卸去妆容的墨雪还是那么美丽,甚至有种不属于人世间的感觉。
“跟我来吧。”墨雪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拉着红颜,施展轻功两个人从窗子的破损处奔向外面。
红颜也不记得她们越过了多少的屋顶,她们在越州的边缘早已废弃的哨塔上坐了下来,这哨塔是多年前所建的,因为战事停止,也就废弃不用了。
“从这里看越州,家家户户都有一盏灯,晚上无事的时候我经常来这里看灯海,”墨雪打开酒坛喝了一口,酒坛洒出了一点酒,顺着她的脖颈流了下去,“这么多盏灯,没有为了我点燃的。”
红颜接过酒坛,仰头灌下去,她很少喝酒,其实喝一点就会脸上泛红。
“都是不曾有自由的人,我们是一样的。”她用袖子擦去流下来的酒,看着远方,目光没有焦距。
“不一样,我是心甘情愿的,”墨雪摇摇头,“从被公子救下那一天,我这一生就都是他的了,那天我被扔在路边,是他救了我,还给我出气,甚至飘香院也是他送我的……”
“我确实和你不同,我从一生下来起,就在夜行阁。”红颜默然,她是不甘心的,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她想要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知道,我们这些人之中,大概只有你,才是最身不由己那个,没人在意你真正想做什么不是么?那你为什么还留在他身边?”墨雪喝了好多酒,她从来都不会醉,酒进入胃部,让她觉得无比温暖,她的眼眸越发清亮。
“母亲临终的嘱托,夜行阁还有那些人,我都不能走,”红颜摇摇头,“公子后来,后来也救过我,他甚至在我身上种了同心蛊。”
“同心蛊?”墨雪十分惊讶,她虽然没有接触过蛊,但是听名字就听的出来,少主对红颜是特别的,“可是如果不是他,你完全不会陷入那样危险的境地。”
“大概是,我自己也离不开吧。”红颜抱住自己的膝盖,有些迷茫,她很少去想这些事情。
“喝酒!”墨雪把酒坛递给红颜,“不想这些了。”
红颜乖乖接过酒坛,又一大口灌了下去,她有点晕晕的,但是这酒让她觉得十分香醇好喝。
“真是好酒。”红颜忍不住感叹,第一次感觉这么舒服。
“那当然,这是飘香院那个之前的老鸨藏的,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可能更久,我都舍不得拿出来喝。”墨雪抱过来坛子,贪婪的又喝了一口。
“那你今天对我这么大方啊。”红颜哑然失笑,墨雪原来这么孩子气啊。
“那当然,我心情很复杂,我还是很恨那个混蛋,可是你又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不过现在的我也只能请你喝酒了。”墨雪叹了口气,自己该怎么报答红颜呢,毕竟今天如果不是她,自己可能就惨了。
“不用报答我了,”红颜摆摆手,“毕竟我白天没拦住你。”
“你肯定拦不住我,我下定决心做的事情,没人能改,”墨雪调皮的笑笑,“我的性格我自己最清楚了。”
“是吗?那么倔啊!”红颜再次笑了出来。
此刻两个人靠着彼此,本来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如同互相取暖一样,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笑话,也说起自己的过去,说起自己的不甘心,望着越州的星星点点光芒,或许这样的夜晚真的没有人在等她们回家,但是她们总会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红颜是彻底喝多了,靠着墨雪就小憩了起来。墨雪脱下外衫披在了红颜身上,一个人继续喝着那坛美酒,酒明明那么香,她的心里却很苦很苦,装了很多事情,却无能为力。
墨雪喝光了最后一滴酒,抱起红颜,就奔向夜行阁,却没想到早有人在门口等着,是自己白天看到的沈姑姑。
“好大的酒气,这孩子一喝酒就会醉,”沈姑姑从墨雪手中接过红颜,“墨雪姑娘,你帮我照看一下,我给你们煮点醒酒汤。”
墨雪看着趴在桌上的红颜睡得正香,自己也趴在桌上休息。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沈姑姑端着汤水和点心就过来了。
“墨雪姑娘,喝点醒酒汤吧,喝酒对女孩子家不好的,”沈姑姑递给墨雪一个小碗,转身去叫醒红颜,“红颜,别睡了,喝点水。”红颜迷迷糊糊的接过碗仰头喝了下去。
“沈姑姑,我现在在夜行阁?”红颜迷茫的打量四周。
“墨雪姑娘送你回来的,怎么喝了那么多酒,”沈姑姑对着红颜略微生气道,“你不知道你一喝酒就醉么,还要麻烦墨雪姑娘送你回来。”
“我错了。”红颜低头小心认错,她最怕沈姑姑生气了。
“给你们准备了点心,吃完就去收拾下睡觉吧,”沈姑姑换了副和蔼的表情看着墨雪,“墨雪姑娘今晚也在这休息吧,我去给您准备房间。”
墨雪看着在那啃点心的红颜,笑笑点头。红颜比她幸运,至少还有个地方,和家一样有人等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