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商帝国共有九大行省,这九大行省各有其重要之处,但如果以地位论处的话,奉天行省无疑是九省之首,因为赢商帝国的国都上京便屹立在此处。
上京城,位于奉天行省的中部偏北的方向,而皇宫的所在地则又在上京城中部偏北的方向。
倦勤斋,原本是历代皇帝用来休憩的地方,而自苏海称帝之后,因为苏海勤于政务,此处渐渐地就演变成了兼具皇帝休憩与处理政务的两用之地。
倦勤斋之中。
倦勤斋中的装饰十分素净雅致,所用香料也不是象征皇帝地位的龙涎香,而是另外一种名叫鹅梨帐中香的香料。
鹅梨帐中香的香气十分清甜,很有利于舒缓疲劳的精神,只是此刻的倦勤斋之中的气氛却并不美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殿中没有光照的原因。
倦勤斋中并非没有窗户,但诡异的是殿中并没有一丝光线。
光亮而没有光线。
苏海坐在紫檀雕龙书案后面的双龙衔日拱圈大椅上,穿了一件浅黄色的团龙长衫,用一条盘龙白玉腰带紧紧的束着,头上簪着一支普通的白玉簪。
因为是在私下,所以苏海穿了一身家常的便服,但是眼角眉梢中仍然透露出身为上位者的威势。
苏海的眼睛看着前方。
书案前方站着一个人,这人将头颅低的极低,只能看见一个坚毅硬朗的轮廓。
“魏懿,那些人有没有什么动作?”
站在苏海面前的,正是锦衣卫的首座长孙魏懿。
听到苏海发问,长孙魏懿立刻拱手道:“回陛下,孟家家主孟青云和葛家家主葛元同往欢喜殿,与欢喜殿的殿主金屏梅密谈,只是属下未曾探听到谈话的内容,请陛下治罪。”
苏海闻言摇摇头:“此事不怪你,就算是你亲自出手,也不可能在三大超凡境同时在场的时候潜入欢喜殿。”
“谢陛下。”
“那沧澜行省那边呢?”苏海接着问道。
“沧澜行省那边原本没有什么动静,只是不知为何,马玉和刘盼盼二位将军突然下令调动军队,看样子是准备动手了。至于花满楼,目前还没有什么动作。”
听完长孙魏懿的回答,苏海面上浮现出一丝笑纹,眼角的皱纹都因为这个笑容堆积在了一起,但这个笑容很快就再次隐没在了无尽的威严之后。
“呵呵,马玉一向谋而后动,且心思深沉,是最能沉得住气的,看来千山的失踪是真的把他惹急了。至于秋尽涯那边,定是马玉不让他出手的。只是,想必刘盼盼是最痛快的。”
长孙魏懿面带恭敬的听着苏海说话,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自己的脑子里,然而他只是这样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皇帝与李千山、秋尽涯、马玉、刘盼盼四人年少相识,除君臣情分之外更有一份私人友谊存在,而自己虽然是皇帝最信任的臣子,但也仅限于臣子这一身份,皇帝可以讲这话说给他听,却不代表自己能够随意发表什么言论,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只听不说。
苏海短暂的缅怀了一下过去的美好时光,但转瞬想到眼下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旋即吩咐长孙魏懿道:“魏懿,命你率领的锦衣卫中无要事在身的人全部进入沧澜行省,一方面继续监视以孟家、葛家以及欢喜殿为首的反贼,另一方面则在暗中帮助马玉他们。”
听到苏海的命令,长孙魏懿立刻应道:“是,陛下,臣立刻去办。”
“嗯,去吧。”
“臣告退。”长孙魏懿领命而去。
长孙魏懿走得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就如同他这个人的行事风格一样,雷厉风行。
然而长孙魏懿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之后,苏海定定的看着他的后背看了许久,直到他已经出了房门之后仍然没有移开目光。
又过了许久的时间,苏海终于将目光移开,然后将头颅略向左边靠了一靠。
“崔伴伴。”
长孙魏懿走后,倦勤斋中除苏海外已是再无旁人存在,不知苏海唤的是何人。
“老奴在。”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然后一道身影伴随着话音从苏海左侧走出。
身影凭空出现,却又并不突兀,就像他原本就站在那里,只是人们并没有看见。
这道身影走到苏海身边之后停了下来,端起桌子上的紫星砂祥云纹茶壶给苏海的茶杯中续了一杯茶水。
茶香溢出,分外清冽,殿中香甜的香料气味也掩盖不住,竟与那日马玉所饮茶水一模一样。
随着这道身影的出现,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殿中,照在这道身影的身上。
出现的是一个面白无须,慈眉善目的老人,老人手里捧着一把拂尘,拂尘上的毛发晶莹如雪,就如同老人那一头及腰的雪白发丝。
老人姓崔,大名崔姗姗,是苏海的贴身太监,自幼看着苏海长大,对苏海忠心不二,因此苏海赐其无上尊荣,称为“伴伴”,并封其为“大内廷”,可直接行走于包括皇帝寝宫、御书房在内的皇宫各处,而且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这位面容慈祥圣眷优渥的老人,显然是一位修为境界极其高深的大修行者。
续水过后,崔姗姗再次后退两步,站在苏海的身后,只是这次并没有隐藏身形。
苏海端起茶杯握在手中,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面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神色莫名的笑容。
“崔伴伴,你说他们为什么要造我的反呢?”
苏海的语气似是询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而且最重要的是,与崔姗姗交谈时,苏海自称的是“我”,而并非是“朕”。
“陛下是千古明君,那些人贪心不足,欲以蛇吞象,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苏海听完反而展颜一笑:“崔伴伴,你不用恭维我,我自己知道,他们敢干出这许多的事来,不过是因为我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罢了。”
苏海说罢幽幽一叹,带着无尽的感伤。
没错,赢商帝国的主人,堂堂的赢商大帝苏海,是个根本不能修炼的修道废物。
这是个四十多年前,从苏海出生之日就注定了的事实。
看着苏海脸上的皱纹和夹杂在黑发中的灰白发丝,崔姗姗脸上闪过几分遗憾和几分痛心。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作为当事人的苏海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触,接着说道:“我已经年逾四十,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就算他们再想和我拖下去,我也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了。”
崔姗姗脸上悲痛的神色更加浓郁。
苏海回头看了看这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老人,真诚实意的笑了笑。
“好了,崔伴伴,我已经看开了,你也不必如此伤感了,我还有事情交代你去办。”
崔姗姗神色一正,躬身说道:“请陛下吩咐。”
苏海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在皱眉之后说道:“崔伴伴,你附耳过来。”
崔姗姗立马向前两步走到苏海身边,然后弯下身来。
随着崔姗姗的动作,倦勤斋的光线再次被吞没。
殿中归于宁静,只闻低声耳语。
不知苏海对崔姗姗说了什么,崔姗姗的神色愈加严肃。
片刻时间过后,崔姗姗退后两步,躬身说道:“老奴知道了,老奴这就去办。”
苏海点点头。
崔姗姗缓缓退出倦勤斋,光线再次照进倦勤斋中。
看着殿中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的光线,苏海的眼中闪过数道精光,平和的面容上突然浮现出一道狠厉之色。
赢商帝国的正西方,距离上京城十数万里之遥的地方,在那里有一个国家,名为大月氏。
在大月氏的东方,有一片蜿蜒曲折整个东方边境地区的山脉,名为仓加尔措山脉。
而在大月氏国的正东方,仓加尔措山脉的正中心,屹立着大月氏国的圣山————锡佳山。
所谓“圣山”,自然是因为“有仙则名”,虽然世上并无仙人存在,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在心中信仰某一位可以让自己得到庇佑的“圣人”。
锡佳山中坐落着一片富丽堂皇,神圣无比的宫殿————拉姆圣宫。
拉姆,大月氏国语言,意为神圣。
拉姆圣宫**奉着大月氏国传承了不知多年岁的神祇————冥帝。
在拉姆圣宫后殿正下方,距离地面极为遥远的地方,有几间极为简陋的石室被开凿在这里。
一名身穿白衣,身姿妙曼的女子站在其中一间石室的门口。
女子脸上带着一面白纱,只有一对幽深如潭美目和一双恍若远山的秀眉露在外面,让人看不清她的脸色。
女子不知在这站了多长时间,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十年,甚至是更为长久。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件石室。
忽然,白衣女子眉头微皱,头颅向后山稍微侧了侧。
一名男子出现在女子身后。
男子身染血迹,脸色苍白,形容极为狼狈,就像受了极重的伤。
也许是为了支撑住颤抖的身躯,男子的手中拄着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
来人正是沈谦。
当日在天门山,沈谦与李千山一战,导致自己身受重伤,就算有玉隐司司座云初瑶亲手炼制的疗伤圣药,沈谦也休养了数日时间才勉强从天门山回到大月氏。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察觉到沈谦的到来,女子开口问道。
女子的声音极为清冽,犹如万年玄冰,不带任何温度。
沈谦与其相识多年,自然知晓她的脾气性格,所以也并不感到有任何不满。
“那李千山着实厉害,区区超凡境修为竟能与我战至不相上下。”
白衣女子闻言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说道:“你向来不是眼高手低的自大之人”,顿了一顿,女子转过身来,接着说道:“出了什么事?”
沈谦微微颔首,接着说道:“有无矩境,甚至无矩境以上的强者相助。”
“哦?”
女子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疑问和惊讶,只是依旧是淡淡的。
“那日最后,李千山投出一枚玉簪,玉簪中放出一道剑气,那剑气极为强大,虽因屡次消磨略显势弱,但仍能轻易斩杀除你我这等人之外的任何无量境强者。”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沈谦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
白衣女子听完沈谦的复述,秀眉再次轻轻蹙起,古井无波的眼神中闪过一道暗光。
一道极其玄奥的气息弥漫在二人之间。
感受到这道气息,沈谦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数息之后,气息缓缓消散。
又数息之后,沈谦睁开眼睛。
仍然是脸色苍白,但沈谦原本十分紊乱的内息明显平稳了许多。
沈谦躬身,对白衣女子说道:“多谢大祭司。”
被沈谦称呼为“大祭司”的白衣女子展眉道:“无妨,不过按你推测,可能知晓那人是谁?”
沈谦稍做沉吟,而后说道:“在赢商帝国之中,若单以剑术论,诸如国师贺听舟、兵马司大都督李清风、姜家家主姜云天、孙家家主孙念、清虚剑宗宗主白横江、江城城主连城子等人,皆是剑道巅峰强者,或许正面交战之时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仅凭一道暗藏在玉簪中的剑气就让我难以应付,就算是这些人中修为最高的贺听舟也做不到。”
沈谦说了很长一句话,仍未说出一个结果,但他却能对赢商帝国的势力如数家珍,着实匪夷所思。
听到沈谦的回答,白衣女子没有任何表示,然后陷入了沉思。
沈谦恭敬地默立一旁。
片刻之后,白衣女子睫毛微动,对沈谦说道:“赢商帝国那边的动作先行放缓,出了这件事,也够他们先乱一阵的了,其余的按原计划进行。”
沈谦躬身应是,却听大祭司接着说道:“好了,你先回去疗伤吧。”
“是。”
沈谦缓缓转身离去,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沈谦走后,白衣女子再次转过身来,看着冰冷肃穆的石室低声呢喃道:“这世间竟还有无矩境之上的大修行者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