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犁坐在家中,有些心焦的等待着文伯庸从房间里出来。而在某些遥远的地方,正在发生着一些江犁所不知晓的事情。
沧澜行省,金陵城。
金陵城是沧澜行省的首府,省兵马司坐落在城池的最中央。
赢商帝国共有九大行省,除去奉天行省的全国总兵马司,每个行省的省兵马司便是一方行省的最高行政机构,而掌权人则是每个行省的最高行政长官省督。
沧澜行省省兵马司里种着许多的梅花,梅树之中坐落着一栋木制的二层小楼,在肃杀庄严的大环境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在金陵城中却不会有人这么想,因为小楼的主人是李千山。
李千山平日里处理大小事宜,乃至生活起居皆在这栋二层小楼之中。
此刻在小楼第二层的一间房间里面,有两个人坐在里面。
两人皆是一身戎装,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腰间配着一把细长的刀;另外一人身材瘦弱,长相清秀,面如冠玉,不像军士,倒像是个书生。
放眼整个大陆,除了李千山之外,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进入这栋小楼的第二层,而这些人无一不是与李千山关系最为紧密之人,此刻坐在这里的两个人便是如此。
他们是李千山的心腹副将,从李千山未发迹之前便跟随在李千山的身边,魁梧大汉名叫刘盼盼,书生模样的那人名叫马玉。
二人静坐房中。
刘盼盼皱着眉,马玉低首敛眉面无表情,明显是在思考些什么事情,却谁也没有说话。
这间房间的面积并不十分宽敞,甚至有些狭小,屋内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
两个人的呼吸声在房间里面显得格外的清晰。
愈清晰,便愈凝重。
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就好像夏日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砰!”
忽然,沉闷的响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就像一道闷雷。
刘盼盼宽厚的手掌拍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这桌子不知是用什么木头打造的,看着也并不如何结实,可刘盼盼这足以劈碎巨石的一掌打在上面,桌子却连颤抖一下都没有。
或许是此以为常了,刘盼盼并没有在意这点小事情,继而说道:“这都好几天了,还是没有发现将军的下落。”
刘盼盼的声音很低沉,带着明显的担忧和气愤。
马玉闻言抬起头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却仿佛有阴云凝聚。
“越是这个时候便越不能着急,再说了,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刘盼盼腾地站起身来,对着马玉说道:“不着急,不着急,小玉儿,你让我怎么不着急!要我说,咱们叫上秋孔雀,一块杀上欢喜殿,我看他们还敢猖狂!”
听着刘盼盼的“狠话”,马玉瞥了他一眼,说道:“哦?那你去吧,我不拦着你。”
虽然马玉说的是“去吧”,但刘盼盼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去了,那第一个剥了自己皮的肯定是马玉。
刘盼盼被马玉一句话说的泄了气,赶紧赔笑道:“嘿嘿,我就是说说。”
知道刘盼盼是因为担心李千山才如此沉不住气,马玉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心平气和的劝说。
“将军已是超凡境,能与将军拼杀至此,那人最起码也是无量境的大修行者,甚至已经触摸到了无矩境的门槛。至于孟家、葛家以及欢喜殿,不是我瞧不起他们,他们最多只能算帮凶,只有给将军送邀请函的胆量,连露面都不敢,就算你去找他们也是无济于事。至于秋尽涯,他与将军认识的时间比咱们更长,肯定会被咱们更着急,他都没什么动作,你着什么急。再说了,不是还有奉天的那位吗?而且,将军下落不明,难道孟家、葛家他们就不着急?”
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马玉觉得有些口渴,伸手端起放在旁边桌子上的茶杯。
屋内的桌子上都放着这样的一套茶具,白色为底的器身上,印着或多或少的墨色梅花,就像一幅泼墨山水画,并不十分名贵,却格外的清隽飘逸。
茶杯里的茶水是清澈的碧玉色,茶香清冽,隐有花香。
马玉端起茶杯,送到唇边。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茶水放的时间过长,已经凉了的缘故,马玉只砸了一口后便放下了茶杯,然后轻轻地皱了皱清秀的眉头,但转瞬间便恢复如常。
因为被马玉拿话噎了一下,刘盼盼一直站在对面老老实实的不敢再说话,但他的眼神却一直盯着正在说话的马玉,所以尽管马玉的动作转瞬即逝,刘盼盼还是极为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细微的变化。
“怎么了,小玉儿?”
马玉的心思一向诡谲难测,就连刘盼盼这种与之相交数十年的老友也拿捏不准,所以刘盼盼询问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的。
听到刘盼盼在问自己,马玉再次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很是郑重。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说得对,总这么干等着怕是会让别人小看,咱们也该有些动作了。”
横断山脉,天门山。
在天门山的最深处,距离李千山与沈谦大战的地方并不十分临近的某处地点,有一片极为精致的建筑依山而建。
这里便是欢喜殿。
欢喜殿主殿之中。
偌大的宫殿装饰的奢华无比,精美的玉座上坐着一位女子。
女子的容貌倾国倾城,眼角眉梢处尽显风情,衣着华丽却十分暴露。
她叫金屏梅,是欢喜殿之主。
在玉座下方,左右两边各坐着一个人。
坐在右手边的是一位身穿黑色斗篷的枯瘦老者,老者露在斗篷外面的,骷髅一般的手里拿着一根笔直的木杖,如同枯死的松树。
而坐在左手边的是一位中年男子,面容端正,胸前飘着三缕美髯,身穿一件天蓝色粗布长衫,腰间斜插一卷古籍,看起来倒像是村里的教书先生。
中年文士的右手搭在身旁的桌子上,左手放在腰间不停的摩挲着那卷古籍。
“金殿主,如今数日时间已过,可有李千山的下落?”
听到有人询问自己,金瓶梅嫣然一笑,带着无限的风情。
“唉,说来实在惭愧,只怪我这欢喜殿中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忙活了几日,竟然毫无收获。”
说完之后,金屏梅低眉敛首,仿佛真为自己的一无所获感到惭愧。
“金殿主这话可是妄自菲薄了,贵派中虽是女子居多,可个个都是如金殿主这般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而且先不说贵派一无所获,便是我孟家也是不曾追查到半点蛛丝马迹。”
金屏梅闻言抬起头来,笑着说道:“多谢孟家主谅解,奴家感激不尽。”
中年文士姓孟,名为孟青云,是孟家的现任家主。
孟青云微微颔首:“金殿主客气了,只是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不知葛老可有线索?”
孟青云口中的葛老,便是坐在他对面的枯瘦老人,老人名为葛元,为葛家的现任家主。
葛元微微转动头颅,苍老的脸庞上点缀着一双黑白异常分明,却不能转动的眼球,如同死人的眼睛,看上去十分渗人。
“你们两个不用耍这种小把戏,当日伏击李千山一事,你我三家各有参与,现在倒想撤手了,想都不要想。”
葛元的声音苍老而又十分尖锐,就像钝刀划过磐石,在空旷的宫殿里显得十分的刺耳。
“葛家主误会了,奴家怎会这般想,只是实在力有未逮。”
金屏梅开口解释,带着些楚楚可怜,让人不禁心生恻隐,然而葛元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哼,收起你那狐媚的**子,力有未逮?我看你是看上了李千山吧。”
葛元说得难听,金屏梅却恍若未闻,仍是笑吟吟的表情,然而未等她开口,孟青云已经说话了。
“葛老这话未免说得重了些,恐伤了两家和气。”
孟青云这话听着像是在为金屏梅辩解,却只是在说葛元的话说得过重,并未明确的表示葛元的话说的是对是错,而且话里话外根本没有提到过金屏梅。
金屏梅闻言看了孟青云一眼,眼神似笑非笑。
果然葛元闻言更加暴怒,口不择言的说道:“哼,和气?老夫和她能有什么和气,若不是看她还有些用处,老夫还怕离她近了惹得一身骚。”
葛元话音落地,孟青云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始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金屏梅款款的站起身来,头上的金色凤钗随着妖娆身姿的行动微微颤动,像是要振翅而飞。
“今日议事,本是为商讨如何寻找李千山的下落,却不想惹得葛家主如此暴怒,奴家在此向葛家主赔罪,希望葛家主不要和生奴家的气。”
说着话,金屏梅已经泫然欲泣,精致妩媚的凤眼中喊着点点泪光。
面对着金屏梅的这番举动,孟青云微微眯起眼睛,左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古籍,不知在想些什么。
葛元闻言仍是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说道:“看在你还算识时务的份上,老夫便先放你一马,若有下次,老夫定让你尝尝我这手中枯松的厉害。”
说完话后,葛元举起手中枯枝一般的木杖,然后又重重的落在宫殿的白玉石地面上。
“咚”
一声闷响,整座大殿里面用白玉石铺就的地面纷纷随之裂开,如同旱灾时候干涸的河床,又想一张巨大的蛛网。
像是被这一幕吓到了,金屏梅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了几分,更添几分风情。
而孟青云则如同置身事外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葛元没有理会二人的神情变化,说道:“我们与李千山已是不死不休了,务必要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丢下这样一句话后,葛元便起身向殿外走去,数息后便没了身影。
葛元走后,金屏梅又向孟青云施了一礼。
“今日之事多亏孟家主了。”
金屏梅这话说的十分含糊,也不知是多亏了孟青云才闹得这般难堪,还是多亏了孟青云葛元才就此罢休。
孟青云像是没听出话里的意思,站起身来对着金屏梅拱手施礼道:“金殿主客气了,葛元虽然办事欠妥,可有一点没有说错,我们与李千山已经没有可以共存的余地了,不说这次袭杀一事,单说我等与李千山背后的势力就注定了这个结局,还望金殿主好好思量。”
“多谢孟家主提醒。”
“金殿主客气,只是本以为这次由沈谦出手定然万无一失,却没想都还是被李千山逃脱了,恐怕下次再想杀他就没这般容易了。”
孟青云有些忧虑的说道。
金屏梅闻言却是微微一笑,说道:“孟家主不用担心,自然有人替我们出手。”
孟青云抬头看了金屏梅一眼,二人相视一笑。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便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孟青云再次拱手施礼道:“金殿主,在下告辞了。”
金屏梅还礼道:“孟家主好走。”
孟青云走后,金屏梅愣愣的站在原地,也不知站了多长时间,几乎站成了大殿里描龙画风的鎏金大柱。
“呵呵”
许久之后,一声轻笑从金屏梅唇齿间溢出,带着无尽的悲凉与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