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原本跟在江东陵和江犁父子二人身后,却突然想到没有合适的房子能够给男子养伤,于是紧跑两步跑到一间放置杂物的房子里。
说是杂物不太合适,放在这间屋子里的都是些能用到但平日里不经常用的东西,所以这间屋子还算干净整洁,而且正好还有一张闲置的木床,慕容迅速的将床铺收拾出来,站在屋外的父子二人赶紧将受伤男子放在床上。
“犁儿,赶紧去请你文爷爷来。”江东陵对江犁说道。
江犁本来就打算去请文伯庸来,听到江东陵的话赶忙应了一声,然后便转身向屋外跑去。
江犁走后,慕容有些纠结的看着江东陵,想说些什么却又有些犹豫。
看到妻子有些异样,江东陵问道:“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东陵,把这人救回来真的没问题吗?”
刚才江东陵对江犁说出自己犹豫的原因的时候,慕容也站在门口,自己丈夫说的话她也听到了,她并非只知善良不计后果的无知妇人,相比于救人,她更关心自己的家人。
江东陵握住自己妻子的手,安慰道:“放心吧,既然让犁儿碰上了这件事,想必是上天的安排吧。而且,见死不救总归于心不安呐。”
听到丈夫的话,慕容安心许多,说道:“那我去烧点热水。”
“嗯。”
江犁出了自家院子,向村子东边跑去。
清河村的东面是大山,山脚下,在村子的最东头,最靠近大山的地方住着清水河的村长文伯庸。
清水河很小,全村只有十几户人家,就算走着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绕村一周。为了不耽误时间,江犁迈开一双长腿跑着去请文伯庸,那边江东陵夫妻两个刚说完话,这边江犁已经快到了文伯庸的家门口。
“文爷爷,文爷爷,出事了出事了。”
还没进门呢,江犁就高声地叫着,幸亏文伯庸为了图清净将房子建的离其他村民远了些,否则大早上非得被别人骂上几句不可。
江犁到文伯庸家的时候,文伯庸正在给自己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
文伯庸已是须发皆白,有些瘦小的身形略显佝偻,拿着水瓢的手虽然动作很慢却十分沉稳。
“文爷爷,快别浇花了,快跟我回家,出事了。”
江犁几步跑到文伯庸面前,拽着文伯庸正拿着水瓢的胳膊就像往外跑,结果江犁拽了几下却没拽动。
“臭小子,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
其实刚才江犁在门外叫的那几声文伯庸不是没听到,只不过是故意装作没听到罢了。
“文爷爷,出事了。”江犁还是那句话。
“行了,别晃了,再晃下去我这老胳膊就被你晃下来了。还有,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出什么事了。”文伯庸摇着头无奈的道。
江犁嘿嘿一笑,说道:“文爷爷老当益壮,身子硬朗着呢。”
文伯庸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说道:“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快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看你这一身脏衣服。”
江犁尴尬的笑了两声,赶紧把自己捡到一个重伤者的事情告诉了文伯庸。
听完江犁的话,文伯庸的眉头皱了皱,长长的白眉随之而动,引来江犁的一只爪子。
“臭小子,去拿我的拐杖和药箱来,先去看看你救的那个人。”
略微沉思,文伯庸却什么也没说,也什么也没问。
江犁应了一声,然后熟门熟路的跑进文伯庸的屋子里,拿出一根拐杖和一只木箱来。
药箱无甚特别,只是用来装行医用具的普通箱子,但那支拐杖却极为特别。
拐杖长有两米,通体青绿色,看着生机勃勃,却有好几个地方是弯曲的。
江犁曾经仔细数过,棍身上的弯曲一共有九处,而且每一个弯曲的弧度和大小都不一样。
江犁记得自己曾经问过老头怎么选了这么根木头做拐杖,老头的回答差点让正在喝水的江犁呛到。
文伯庸说:“好看。”
江犁很佩服老头的审美观。
文伯庸接过江犁递过来的拐杖,对江犁说道:“回来把花给我浇完,还有,别忘了把今天的补上。”
江犁愣了愣,什么补上?旋即反应过来了,自己今天的“神功”还没练呢。
“臭老头,诅咒你闪了腰。”江犁撇撇嘴,心中暗道。
像是听到了江犁内心的声音,文伯庸回头看了看江犁。
看到文伯庸回头,江犁灿然一笑,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文爷爷,犁儿扶着您走。”
文伯庸也不搭理江犁的谄媚,回过头来向门外走去,江犁连忙提着药箱跟上。
文伯庸看上去八九十岁的模样,须发皆白,佝偻着身子,每迈出一步似乎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走的极为缓慢。
江犁曾经就是这么认为的,但当他看到文伯庸走一步,而自己则必须小跑才能跟上文伯庸的步伐的时候,江犁就不再这么认为了。
对于文伯庸,江犁一直是有些敬畏的,这种看法不仅是因为文伯庸很疼爱自己,也不仅是因为文伯庸的医术高明德高望重,更因为文伯庸的容貌几十年如一日不曾发生变化,也因为自己从来都没有跟上过文伯庸的步伐。
一如眼前这般。
虽然在文伯庸家里,因为江犁的胡闹而耽误了一些时间,但一老一少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到了江犁家中。
“村长。”
看到文伯庸来了,江东陵和慕容很是恭敬地问候了一声。
文伯庸简简单单的“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江犁在后面噘噘嘴,老头就爱装高深。
“人呢,带我去看看。”文伯庸问道。
慕容说:“就在里屋呢。”说完领着文伯庸向放着受伤男子的屋子走去。
在进来屋子第一时间,文伯庸就知道这人非救不可了。
因为他认识躺在床上的受伤男子。
十三年前,一个名叫姜五厘的老者找到文伯庸,请他去救治自己的弟子。
姜五厘的弟子叫做李千山。
现在躺在床上的受伤男子和姜五厘的弟子长相一模一样,只是更为坚毅,更为成熟。
受伤男子就是李千山。
李千山在天门山和沈谦一战,最后重伤而遁,昏迷之中落在江犁家门口,然后被江东陵父子救回家中。
文伯庸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但并不妨碍文伯庸有些感慨。
只是文伯庸一时有些不知是该感慨自己与李千山的缘分,还是该感慨自己就是个天生劳碌命。
文伯庸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来到床前坐下,文伯庸伸手搭在李千山的手腕处。
刚才在门口的时候,江犁为李千山诊了很长时间的脉。
文伯庸也为李千山诊了很长时间的脉,而且比江犁诊脉用的时间更长。
长到江犁虽然也关心李千山的生死,但还是忍不住地在旁边不停地翻着白眼。
“好饿啊,我的饭都凉了。”
江犁小声嘟囔了一句,肚子还很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
慕容心疼自家宝贝儿子,刚想开口让江犁自己先去吃饭,诊了许久脉的文伯庸终于动了动。
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文伯庸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看到文伯庸停止了诊脉,江犁赶紧问道:“文爷爷,怎么样了?”
抬起头看了江犁一眼,文伯庸沉声说道:“很麻烦。”
文伯庸说很麻烦,却没说什么很麻烦。
但江犁知道文伯庸隐藏在话语后面的意思。
江犁对文伯庸的性格和医术很了解,如果这个人的伤势在文伯庸的能力范围之内,文伯庸会很痛快的出手救治,而如果这个人的伤势真的重到回天乏术,那文伯庸肯定会直截了当的宣判这个人的死刑。
但文伯庸从来没说过类似于“没把握”、“很麻烦”的这种话。
事出反常必有怪异,那文伯庸这句话就肯定不只是表面听起来的那么简单。
李千山的伤势很麻烦,只是这不是真正麻烦的事情,真正麻烦的是李千山的身后事。
这里的身后事,指的不是李千山死后的事,而是李千山背后所有已经发生和以后将要发生的事。
这些事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江犁皱皱眉,却不是因为想到这些麻烦事,而是他感觉文伯庸似乎认识躺在床上的受伤男子,最起码以前见过面。
然而感觉终归只是感觉,虚无缥缈的东西做不得数,所以江犁虽然有些疑惑,却没有多说什么。
“那该怎么办?”
想到那些麻烦事,江犁的声音有些烦躁和小心翼翼。
烦躁自然是因为被那些未知事物弄得心烦意乱,而小心翼翼则是江犁对文伯庸的询问和试探。
询问的是李千山的伤势,试探的是李千山的身前身后事。
“我先给他疗伤。”
文伯庸这次回答的很干脆。
于是江犁确定了两件事。
一是李千山的伤势虽然很麻烦,但文伯庸并非没有办法应对,二是文伯庸肯定认识躺在床上的重伤男子。
确定了这两件事,江犁安心了许多,但随之而来的则是另一个疑问。
自己这位文爷爷到底什么来历,真的只是表面看起来的这么普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