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大明会典》记载:早朝时,大臣必须午夜起床,穿越半个京城前往午门。寅初刻,大臣到达午门外等候。当午门城楼上的鼓敲响时,大臣就要排好队伍;到卯初刻,钟声响起时,宫门开启。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在空处整队。官员中若有咳嗽、吐痰或步履不稳重的都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听候处理。皇帝驾临太和门或者太和殿,百官行一跪三叩头礼。辰时散朝,退朝后各官员在宫门外,可以吃到皇帝恩赐的“恩糕”后,就各回各部。规定缺勤一天处笞二十小板,每再满三天加一等,满二十天处杖打一百大板。
龙傲云一个穿越到明朝的偶像明星,也只得着丁墨丑初二刻喊他起床,伺候官服早朝。到了丑初二刻,他睡得迷糊,还在喊,“大哥,我……”
一只手轻拍在他的胸襟,把他喊醒,“龙大人,该上早朝了。”
他一听,立刻清醒起来,用备好的毛巾润润脸,才穿戴官服。丁墨陪在旁边,顺着他的惯例,并不帮手。只等他穿戴好,才在门口,传了一辆一人雇佣小轿,赏了五十文铜板,让轿夫送去午门。丁墨随在轿侧,一路跟行。
等到了寅初刻,刚到午门,就看到周忻已经站在队列末处,看到他连忙拉着陪同,“哪有左司乐赶到寅初刻,才到午门。一品大员,都站好队列,你偏偏才到。”
他才抬头望过去,队列已经排好,他真的是卡着时辰到场,“周奉銮,没有下一次,没有下一次。”
周忻伸手在他的身上,掐了一下,“小混蛋,让教坊司省点心。”
等到卯初刻,龙傲云困了,都打着瞌睡。才开始敲钟,迎着钟声开启午门。他被钟声一激,总算清醒几分,跟着队列往前走,到了金水桥停下,在空处重新整理队列,再往前行。走到太和殿,停了一停,在旁列成文武两列。由一个小宦官引着他们进太和殿,金銮座还空着,明武宗朱厚照未到场。
所有的官员,都列队按等级,跪在垫子候着,直到一个时辰过去。有一位内廷宦官传话,“传圣上口谕,今天不上朝,退朝。请诸位卿家退到午门后,品尝恩糕离朝。”
等到官员跟着退出太和殿,内廷宦官经过他们身边,传了一句话,“圣上豹房有请二位。”
他们应声后,随着官员退到午门后。一座华丽的院落里,也是檐高翘角,走进大厅,已经有宫女备好一人一盏茶,每一张茶几,按着官职品级,奉着几份茶点。等到周忻和龙傲云一桌,也是品级低下,只奉了一杯花茶和两盘团子。
龙傲云端着花茶品了一口,才拿起团子咬了一口,“嗯,枣泥糯米团子,还挺香甜。”
周忻让他留着点肚子,“可别吃饱了,先也睡到丑初二刻起,吃饱可得睡过去。我们还要去公务,别吃饱了。”
他才一样各尝一个,端着香茶品着,等着一品大员先退离宫门后,再逐级退出。到了七品官员也退出,他们才一并退出宫门。在门口雇了一顶共坐的两人小轿,左右各有一个人扶轿,往豹房胡同进发。
在紫禁城外的西北,一条豹房胡同,都是明武宗朱厚照的别苑。他在正德三年,已经搬离紫禁城,住在豹房胡同里。先前胡同是贵族圈养猛兽玩乐,到了正德二年,朱厚照在里面修建佛寺、伎院、戏院、校场、书院、医馆、监狱、斗兽、皇宫,还有一条民街,上面有若干小铺,一应俱有,他玩乐与中。到了正德三年,他迫不及待的搬出紫禁城,住进豹房胡同。还带走锦衣卫一千人、御林军一千人、东厂、西厂宦官各二百人。
到了正德四年,又在里面添了一座兵马指挥司,收罗了二百匹良驹,二百名骑兵、二百名步兵、二百名火铳手。
在里面玩得开心,时而听政、时而上朝,却并未遗漏奏折批阅。朱厚照此刻坐在兵马指挥司里,带着宝儿,观看兵马演练,一边还提出他的看法,“赵指挥,你摆着三才阵,怎么却带着雁形阵的架势,总也是未列开。后方的防御空虚,反而让你对阵的郑指挥,占尽先机。不好玩,重新摆一个阵法。假的也要像样,才是豹房的趣味。”
郑指挥朝着朱厚照一躬身,“万岁爷目光如炬。”
朱厚照赶紧阻止,“郑指挥,你一躬身,先机和暗杀都会改变,太不正经。不像真的,朕再玩一会儿,还要和宝儿去教坊司。”
话还没说完,内廷宦官来报,“周奉銮求见。”
朱厚照才一转嬉皮笑脸,带着几分洞察,朝内廷宦官一伸手,“宣!”
宝儿也倚着他的身侧,“看来,连教坊司的主事,也要搬进豹房,玩得才开心。”
跟着点点头,一只手捏在宝儿的左颊,“是啊,豹房的乐趣,就是一条胡同,一个郡国,朕治理的多好。监狱无隔夜囚,沙场无死士。还有你们,夜夜陪着朕,也没耽误大事。”
她才正襟坐起,“可是,我们岂不成了……”
朱厚照接着话,往下说,“神仙洞府,如花美眷。”
正在说着话,内廷宦官引着周忻、龙傲云进校场,他们才传了一辆六匹马拉车。车夫旁,坐着两个西厂宦官,四个檐角挂着纯金的铃铛,里面铺着丝绒的软垫。马儿也高大雄健,头顶戴着发冠,站在校场里。朱厚照抱着宝儿先进马车,才传两人一起进马车,“二位卿家上车,起驾民街。”
马车朝豹房胡同里走去,四个金铃一路响着,“叮叮当当……”。没多久,停在一处市集口,里面也有各种摊贩,点心铺、酒楼、客栈、裁缝店等等,和市集区别不大。只是一些宫女宦官,受命扮作买家,装一个热闹。
马车停在太平酒肆门口,两个西厂宦官在前面引路,朱厚照跟进去,拿出十两银子,“上一些精致的菜肴,再上四筒竹筒酒。对了,到门口马车上,传话谢内侍,找教坊司的成娘来唱小曲。”
进到二楼包厢,他们才推开窗,一览楼下的河堤。柳树成荫,乌篷船停在码头,人为造景的颇用心,“周卿家、龙卿家,多谢你们帮朕觅得如花美眷。不知道,教坊司可有一路听到闲杂趣闻,朕也想增广博见。”
店小二端出六菜一汤,还有四份竹筒酒。总还是带着御膳的味道,做得极精细。一只荷叶糯米鸡,都用淘洗过的细泥,裹在外面。西厂宦官一层层拆开,细泥下的荷叶,也是精选的嫩荷叶。包在里面的仔鸡腹中,干贝、豌豆、火腿、海参、鱿鱼、牛蹄筋、干香菇、春笋、精糯米,足足盛出一碗,闻着也不同与街面上的荷叶糯米鸡。
宝儿一边把竹筒酒倒进酒盅,一边也跟着说,“我也想听听。”
周忻才说起两件事,“教坊司沿途招揽新人,到了西安府,看到一件趣事。一个农户家里,竟有开刃的铁犁,想来收成不会差,才提前准备,连耙齿都开刃。提前预祝万岁爷,锦年丰收。”
朱厚照眼底闪了一下,立刻端上一副无趣的样子,“还没到秋收,你们提前报喜,倒是无趣。还有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
周忻才说起龙傲云,“新招来的左司乐龙傲云,善工词曲。投效教坊司时,说起带在身边的同行女子,龙胜雪是妹妹,亦通与胡箜篌。等臣去户科调档,一查竟是堂兄妹。不知还是从乐世家,已经收在教坊司名下。”
朱厚照的眼底闪过一丝捉狭,看向龙傲云,“嗯,还是这个好玩。怎么堂兄妹,诈称兄妹?难道是私下相许,奈何父母不接受,只得出逃又怕父母找到难以交待,只得诈称兄妹。倒也是有趣,我最喜欢管这般事。你们若有情,我亲提一副书信,转交教坊司着办。”
周忻连忙谢恩,还伸手推了一下龙傲云,“还不谢恩,多谢万岁爷为民解忧,为官分担。”
龙傲云也赶紧谢恩,“多谢小皇……嗯,万岁爷重恩,无以回报,铭感五内。”
朱厚照听得有趣,连忙阻止他,“难得听见有人称呼小皇帝,不用改了。朕准你以后,都称呼朕:小皇帝,永不改口。”
他赶紧谢恩,“多谢小皇帝恩德。”
朱厚照一边看着楼下,一边催着西厂宦官,“去楼下看看马车还回来了,怎么成娘还没到?”
西厂宦官应了一声,不带任何迟疑,直往外走,“喳!”
又过了一刻多,他们才看到一个美妇人走进来,不过三十上下,一身薄粉素衫,手里只拿着一把二胡,坐在竹椅看台上,朝他们一躬身,“小妇人成娘,为谋生路,一路弹唱。还请诸位爷,听得开心,赏几个铜板过生活。”
朱厚照让西厂宦官先赏二两,在让她唱一些时下的小曲,“嗯,你就挑拿手的小曲,先唱几曲。”
成娘抱着二胡,先拉了一段开场,才唱了一段,“一针一线一心相思,奈何,奈何,花荫下,撑着花伞盼情郎。二杯二盏二目互望,缘何,缘何,茶釜里,透着相思望共守。三里三人三路口,斜径下,遥望着城阙思归人。四季四处四下,哪里,哪里,路灯下……”
朱厚照打了一个手势,“我带着美人,你倒唱这样的曲子,换一个,换一个好听的,还有赏银。”
成娘微微一低腰身,“这一世,路口遥,千里相思化琴瑟。手里的鸳鸯佩、相思坠只寄有缘人。任由渡口吹落绣帕,带到情郎身边。二十的年华,面冠玉,一骑当先逐相思。手里的香花,寄与身,一心一心不离弃。谁料惹出相思债,飞花惹得襟染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徒增岁月,闹相思。”
朱厚照再朝身后的西厂宦官挥挥手,“再赏五两银子。”
又过了一会儿,吃得半饱,几个人一起,到河堤雇了一艘乌篷船,顺着胡同绕行。他们一边闹几句,“还是宫外有趣,哪有里面这么闷。龙卿家,来,弹一曲。不要旧词,要新曲。”
龙傲云看着二胡,一脸嫌弃,“还是换我的三弦琴吧,不擅长。”
朱厚照轻笑一下,又递了一把琵琶给他,“没带别的乐器,这个总不至于不会吧?”
他看了一下,“还是不顺手,凑合一下吧!”
先弹了一段开场,跟了半句评弹出口,“却说那唐伯虎……呵呵,试一下音,马上唱一曲。”
朱厚照有兴趣的盯着他,“这是什么戏曲,怎么没听过,又像曲,又像戏?”
他想了一下,“苏州的地方戏,源于宋代说唱伎艺的陶真。”
琵琶被他弹了一下,总还是不顺手,“那我唱一段戏歌,戏曲混搭词曲,请小皇帝听个新鲜:一场梦境,如梦如幻,奈何一声咦咿呀,听到锣鼓齐鸣,一起亮相生旦净末丑。雪白的皂靴,在台上打转。一亮相,迎风的千军万马旗,背在一人肩。沉鱼落雁的丽颜,总陪在一边,手里的刀枪或者剑刃,都娴熟的轮转。一亮相,咦咿呀,来不及换装,挂上须冉,还同演父子。梦幻的绻绻,绻绻的相依。红酥手、黄藤酒,总在杏花树下,等一个归人共饮。一生一世,只等一个人,把江山画卷都看淡。”
朱厚照听着,也觉得新奇,“哟,是把京剧和小曲、白话混搭在一起的新玩意,叫戏歌吗?可也是苏州的新玩意,朕也忍不住想去苏州,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必是有趣,待到过一段时间,和王侯们比完角斗老虎,我再订行程,去苏州。”
周忻一急,“小混……你还不好好唱一曲。现在什么地方,还引着万岁爷益加的不勤政,被几个一品、二品大员知道,教坊司的日子不好混。”
他才转了一弯,“我想不起来,有什么新奇的曲子,可以让小皇帝悦耳。嗯,那我唱一些寻常的曲子:去年一场相思债,芙蓉轻愁惹情动。情动、情动,王孙公子也想把情心寄。遥望鸿雁在云间,难托锦字。风动、风动,花间戏蝶扑玉人,任他东西南北风。情动处,心动、心动,只把相思寄。”
朱厚照听了一下,“嗯,不错,有小曲的样子,赏十两银子。说起来,是朕疏忽,民意不查,住在豹房胡同,也是前后跟着侍卫,难得溜出门一次,也要带着近十个西厂内侍,除了四个贴身随行,其余都要远远跟着,哪里能快活一时。不如龙卿家,下次带我出门,我们偷……”
周忻的脸色越发难看,“万岁爷龙体违和,当主事豹房,调理龙体。”
朱厚照只得带着一闪而过的顽皮,闷声应着,“唉,朕也想体察民情,不入民间,怎么体察民情。不过是在京都便装行事,何至于龙体违和?”
他也跟着笑起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皇帝在豹房坐拥京城,何须便装入民间。”
朱厚照皱皱眉,“嗯,豹房才不是一城,是一个郡国。好了,朕知道了。你们随朕到民居转转。”
他们几个跟着到了一处处民居,粉白墙壁新刷好的草屋,却打着砖墙。一间间堆积了七、八间,他们进去的一间,住着老宫女、宦官对食夫妻。临住两间,也住着老宫女、宦官对食夫妻。他们看到朱厚照走进去,连忙恭恭敬敬的行礼。
“王伯、王妈,几天不见,朕来走动走动。借你们小院,清静一下。”
“万岁爷……该打,朱兄弟,里面请。”
“谢谢王伯、王妈。”
到了里面,几处围栏,恰巧能看到草屋外的塞北风光,也只限一隅。十几头牛羊,在草地上放牧,还有两个牧童牵着。
“龙卿家,既然来自苏州府,可知苏州府有什么新鲜玩意?”
“苏州的船艺、工艺、糕点、苏帮菜。”
“会几样?”
“会玩罢了,最多唱几句苏州地方戏。苏剧、昆剧只会常听的段子,陶真地方戏略多一些。我唱一段昆曲《西厢记》好了: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池塘梦晓,阑槛辞春。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莫负月华明,且怜花影重。罗衣不奈五更寒,愁无限,寂寞泪阑干。碧天万里无云,空劳倦客身心。花影重叠香风细,庭院深沉淡月明。”
“嗯,不错,再赏十两银子。你们有空,多来陪陪朕。不入民间,何以知疾苦,通民意?连民间婚嫁,流通京外户籍。或者,农忙丰收,务农工具跟着多出几倍的喜庆事,都想凑着看一出。总也是政绩,万民生息。”
“臣遵旨应奉召,必代为万岁爷体察民情。”
“是,是,小皇帝,有空一定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