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暧暧坐在母亲的病床前,身边的机器在发出规律的“滴……滴……滴”的声音。
母亲的头发稀疏,脸上死气沉沉,看不出一丝生命的痕迹,她的灵魂早已离开这枯朽的肉体,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医生早就告诉她,母亲的各个器官都衰竭严重,肌肉也不同程度萎缩,她可能醒来的几率无限趋近与零。
一周之前,已经下过一次病危通知,沈暧暧在医院里陪伴的这些日子,每一刻都提心吊胆,她害怕最后的日子将要来到,又害怕它不来,让母亲又多受几天人间的苦难。
她打电话跟郑青松请了假,他只说了个“好。”半小时之后带着花到了疗养院,不久前在这儿,他们经历了生死的一夜,没想到这么快,又要面临一次。
郑青松放下花,从背后搂着沈暧暧的肩膀。她又瘦了一些,在他的怀里单薄地不像话。他带了米粥,有几样小菜是让36层的大厨亲手做的,沈暧暧胃口不错,吃下大半碗。
母亲走的时候,沈暧暧在睡梦中。
她坐在床边的一个小沙发上,多日睡眠不佳让她憔悴不少,那机器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时,她睁开眼睛,愣了两秒。
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熟练又冷血地在她的身体上注射各种药物,但最终换来三个字,请节哀。
沈暧暧以为这一刻真的到来时,自己会被悲伤压垮,但在这一刻,除了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郑青松最快赶来,拿着他的电话通知沈爸爸。
爸爸来了,在母亲的病床前站了许久,她的脸色跟过去每一天一样苍白,沈国庆握了握她的手,用白色的床单,盖过她的头顶。
纪艾伦带了白色的雏菊,那花娇艳欲滴,上面还有新鲜的露水,放在母亲床头,幽幽的香气弥漫开来。
追悼会开在H城殡仪馆,母亲生病的几年,各路亲友来探望的次数屈指可数,追悼会也开得异常冷清。
寥寥几个人,站在一排排墓碑中间,清一色的黑衣黑伞,秦权不懂事,指着墓碑上母亲年轻的容颜,问妈妈:“这是谁?”
这是谁?不过是个逝去的女子,半生幸福,半生悲苦,生下一个女儿,并不曾感受到儿孙绕膝,不曾享过天伦之乐。
亲友们祭拜完毕,纷纷离开了墓地,郑青松想陪沈暧暧站一会,被她坚决婉拒了:“让我再单独陪陪妈妈。”
沈暧暧在母亲的墓碑前坐下来,开一瓶酒,想再敬母亲一杯。
过了一会,人群散尽,她自斟自饮到第三杯,眼里出现一双擦得亮堂堂的黑皮鞋。
来人四十几岁的年纪,穿着黑色西装,头发梳地一丝不苟,他站在母亲的墓碑前深深鞠下三个躬,然后,对着沈暧暧说:“暧暧,有一个关于你母亲的秘密,她让我问你,想不想听。”
沈暧暧站起来,与他一起站着风中:“什么秘密?”
“你母亲得抑郁症的两年里,一共看过两个心理医生,一个是病历上的那位,一个是我。她对我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关于她那段时间的痛苦,她说,等她去世了,可以告诉你。”他顿了一下:“她说的等她去世,是几年前,跳楼的隔一天,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五年了,我觉得你或许不想知道了。”
沈暧暧的目光坚定:“我妈妈想让我知道什么事情?”
“你现在只是失去母亲,如果你想知道这个秘密,就要做好失去全世界的准备,我给你三天时间,这是我的工作室,如果你考虑好了,就来找我。”
沈暧暧握紧手里的名片,关于母亲生前痛苦的真相,她真的要知道吗?
沈暧暧踏进他的工作室,就像母亲在几年前做的一样,工作室在外观上看起来十分普通,里面是医院里惯常的装修风格,用了很多大理石,整个空间里冷冰冰的。
他的办公室,门上写着“精神科-李钰籍”。他穿着白衬衣,黑色的西装被挂在房间一角,让护士给沈暧暧倒来一杯茶。
沈暧暧说:“你那天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这个秘密,不是由我给你讲,是你母亲,你现在可以走进里面的房间,不管你听完以后,会产生怎样的后果,都与我无关。”
沈暧暧的手里被塞进一个散发着幽暗光芒的遥控器,上面清楚标识着几个按钮。
呼叫医生
音量+
音量-
亮灯/关灯
播放
录音
医生把她送到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她目力所及之处,是一片虚无。
沈暧暧坐了一会,用遥控器关了灯,点了“播放”。
母亲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传来,音响效果极好,仿佛是在天堂的母亲正俯下身子来,一句句话穿透她的耳膜,她听得认真,身子抑制不住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