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汇第一次这么生气。
他一直知道,就算三哥装得再像,再不在乎,他也不可能真正放下。那段过往,即使是他这个过客也觉得惊心动魄,也时常会纠结,当初,到底是对是错。
但是他不在乎。他相信三哥,只要三哥说了,他就一定不会反驳,一定是无条件认同。
他说放下了,那就是放下了。
他说那人出手了,那一定是出手了。
所以,他说这是他唯一一次出手的时机,虽然觉得不可思议,虽然明知没有希望,但他还是听令来了。
这将是他们救父君唯一的机会。
三哥只交代给他一句话,他说,那人变了,说不清哪里变了,但是好像松落下来了,变得柔和了。
这很奇怪,以那人的性子,办事向来都是干脆利落。
这是个例外,也是他们成功的唯一可能。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看到了希望。
眼看就要追到了。
他都听见那个探信人的呼吸声了。
他都能看见夜叶尖微微颤动的频率了。
只是,就这样,眼看到手的人,跑了。
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跑了!
可悲的是阻挠他的是三嫂。
是三哥至今为止唯一认定的女人。
郁闷,悲愤,不值。。。种种心情,结在心间,化不开,解不掉。
第一次,对这个三嫂这么失望。
本以为医者仁心,没想到仁心反误事。
他毕竟比宇文易小三岁,才刚刚十八,也就只比卫无音大一岁而已。
他也有自己的脾气,有自己的原则。
所以,他那样决然地回头,即使明知道已经功亏一篑,却仍是想要直接离开。
他要让卫无音愧疚,让她知道,她自己做错了多少!
但是很显然,他忘了一个人。
之然。
或许是之然的速度太快了,或许是宇文汇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但是此刻正处于极度愤怒中的宇文汇,完全没有想起她。
所以当他走出很远却依旧没有看见意料中卫无音急切地追赶上来,想方设法地解释的情景时,他只觉怒火中烧。
不知悔改!不知悔改!宇文汇在心里念叨,手不自觉地握紧,用得力气太大以至于指尖泛起白色。
倔强地再往前走了几步,忽的顿住,回过头来凝视着自己来时的路,顿了许久,泄愤般地使劲甩了甩手,阴沉着脸又返回来了。
刚刚踏出第一步,突觉身边草丛微微一动,立刻双目如炬地盯住那里,厉声喝道:“谁!出来。”
。。。
宇文汇忘记了之然,卫无音可没忘记。
她此刻心里只惦记着之然。她能判断的出来,之然的实力,还不足于和那个隐藏不露的人抗衡。
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小,再无暇顾及宇文汇,心里惦念着之然是否受伤,便再耐不住性子,向那边追去。
终于见到之然了。
卫无音觉得心终于落了下来,终于踏实了。
但是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心又再一次提了起来。
那个人身形很快,一举一动之间不给人丝毫考虑的时间,只能看见一席暗红色的身影,夹杂着一指寒光。
卫无音心念一动,是刚刚躲在树荫里的那个人。
那人用的是剑。
剑是她全身唯一明亮的地方。
就像黑夜中的一个暗影,忍耐着,躲藏着,回避着,但这把剑却成了黑夜中的一盏灯。
剑因她而明亮,她因剑而兴奋。
隐隐感觉多日不曾出过鞘的清云剑似乎活了过来,就像一个沉睡了许久的人碰见了值得让它苏醒的事。
剑逢对手,亦觉热血。
之然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虽然依旧没有受伤,但是明显感觉到那收鞭、甩鞭的手已经有了犹豫和疑惑。
她摸不清那个人的路数,猜不透是哪一家的剑法,更不要说预测下一步她的举动了。
卫无音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清云剑。
不能再等了。
。。。
草丛中人影一闪,宇文汇全神戒备,手已经搭在了剑上。
只要那个人一出来,剑便出鞘。
追了他这么久,他还从未停下来过。
如今突然隐藏却被发现,是进攻的最好时机。
他只有一次机会。
本以为那个人会有犹豫,没想到那个人却开口说话:“四。。。”
话还没出口,宇文汇还未来得及细思,已经条件反射地纵身向前,剑尖直指那人说话的方向,便是要一击至命。
两人之间相距不过两丈。
宇文汇想,这个人不可能逃过了。
那个人没有躲,只是站在那里,似乎宇文汇动作太快,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天色本来就已经暗了下来,一切都显得更加模糊。宇文汇甚至还没有看清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听风声,剑尖应该已经到了那人胸前。
风萧萧吹过,宇文汇却有些分神。
那个声音。。。
银光一闪,剑锋映的雪亮。
。。。很像宇文易。
宇文汇心里有个声音说道。
剑已动杀意。
等等。
宇文易?
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时间、地点、习惯、称呼。。。
眼前忽然亮了起来,那个人的脸一瞬间清晰起来。
清逸的一张脸,眉头微微蹙起;眼中含着冷厉无情,隐藏起所有其他情绪;近日来过度忙碌导致脸色偏白,在微弱的光下有一股劳累的感觉,但是那背脊却是直挺,没有一丝软弱,不肯服输,也不会服输。
是宇文易。
宇文汇大惊,急忙想要收剑。
但是剑已出,怎能回头?
眼看着剑锋不可控制地向前冲去,宇文汇只觉惊慌。
无助。
只是一瞬之间,也没看清宇文易是怎么动的,左手中立时多出了一把剑。
剑仍未出鞘。
宇文汇认得这把剑,正是函锋。
宇文易却把函锋剑连带着剑鞘甩了出去。
借着风势,那一把剑,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撞开了宇文汇的至命一击。
仅仅是撞开。
宇文汇这一击,用尽了全身九成以上的力量。
剑虽被挡开,但剑势仍然不减,只是换了个方向,继续冲去。
不见血,不停留。
这回处于危机的反而成了宇文汇。
一旁的宇文易却没有闲着。
顺着甩剑的力道向右转身,等到再次回过头时刚好与无法控制力度的宇文汇擦身而过。宇文易还未仔细抬眼观看,右手已经反手压住宇文汇身侧斜跨的剑鞘,力度之大,另那剑鞘完全不受控制地脱离宇文汇腰间,向上反弹而去。
宇文易借这个压制的力量,双脚带动全身,硬生生反身跃了起来,似乎每一步都已经算好了,左手向上一伸,一把握住无处适从的剑鞘,随后立刻将手收回来,趁机转身,落在宇文汇左侧,将剑鞘向右一兜,准确无误地把依旧向前刺出的剑收回鞘内。
剑光顿时失去踪迹。
宇文汇一个踉跄,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正在惊魂未定的时候,只听一声轻响,宇文易伸出右手,函锋剑落回手中。
一切发生的那样快,离手的函锋剑才刚刚落地。
“最近难得来一次夜墨,你就是这样欢迎我的?”宇文易先笑道,只是眼中的紧张还没有褪去。宇文汇暗自掂量了一下,大概不是因为自己的事。三哥一向都是对熟人万般忍耐,而对其他人则是不冷不热,极其疏远。
“还不是追查那个人的事。”宇文汇试探性地回了一句,看见宇文易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立刻明白了其中缘由,“怎么,劳驾三哥来我们这里,那个人又有新消息了?”
宇文易点点头:“今天夜墨出事儿,我已经知道了。”顿了顿,目光更加坚定,“虽然说这样的要求太过绝对,但是——我们必须抓住他们。”
宇文汇了然地接口:“你放心,这么多年跟着你,我也知道你的个性,凡事都要做到绝对,这个要求不算什么,我这里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他。。。”忽然间,他愣住了,有些疑惑不确定道,“等等,你刚刚说,他们?”
宇文易淡淡地,似乎一切已经了如指掌:“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宇文汇静默半饷:“三嫂那边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