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观音诞的阴谋
农历九月十九，相传是观音涅槃之日。
芙蓉镇两边街道张灯结彩，人潮络绎不断，纷纷涌向城南的寺庙。大殿之上香火鼎盛，善男信女虔诚跪拜，和尚们在殿上穿梭，忙着准备祭拜的果品香烛。通往寺庙内院的通道皆由白家军把守，内院里，从将军府过来的丫鬟也忙个不停，就为了，给白芙蓉更衣打扮。
“说了多少次了，这眉线画得太浓了，观音菩萨怎么可能如此的浓妆抹艳？重画！”
不时地，听到白芙蓉的埋怨。
他兴致阑珊，但身边的她却是一脸的兴致勃勃。
然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双半月眼里升起了欢喜的颜色，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白芙蓉身穿着高领子的白色道袍，左手拿着雅致的瓶子，右手装模作样地甩动着清脆的柳枝往这边走来。
“如何，白净衣，漂亮吗？”白芙蓉一边问着，一边骄傲地在白净衣的面前转了一圈，道袍上刻意点缀的雪纺扬起飘逸的弧度，又轻柔地落下，用银线暗缝着佛印的宽阔袖子，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见白净衣点了点头，白芙蓉特意用纤纤的指头拉住袖口，转向了他，又问：“重来哥哥，好看吗？”
“当然。”
“我就知道很好看。”
他淡笑，但眼里并无欣赏之色。
与其说这是一件道袍，不如说是一件不伦不类的衫裙。虽然，白芙蓉这样穿着是挺好看的，但是，那靓丽的妆容太过于骄傲，眉宇之间有着少女的美丽，却无半点慈悲之心。
“距离游行还有一炷香的时间，重来哥哥，难得你来到寺庙一趟，我带你去走走，可好？普华寺除了供奉着观音菩萨，还有如来佛祖、十八罗汉，还有……”
“是该走走了。”他笑着打断白芙蓉，并推开了白芙蓉兴高采烈伸过来的手，“不过，只有我。”
“重来哥哥，你要一个人出去走走？”
“你不是说我难得来到寺庙么，而且，我希望看到一个有模有样的观音菩萨，好吗？”
话说到这个分上，白芙蓉当然是喜出望外，竟还认真地命令丫鬟去找经书来培养观音菩萨该有的情操。
看到这里，他转身，却被白净衣拉住衣衫的一角。
“嘘。”
趁着白芙蓉没注意，他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悄然走了出去。
不料迎面就遇见了陈副将。
他扬眉，看着陈副将古怪的脸色，又瞄了瞄陈副将捧着的炖盅，“陈副将真是细心，给芙蓉妹子送补品来着？”
“回唐大人，我闲着也是闲着，看大家都忙，就帮忙端一下也不会怎样呢！”
他也只不过是随口一问，陈副将的紧张与解释反倒显得可疑。
“唐大人，末将进去了。”
接着是落荒而逃似的摆脱他？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开了又合的房门，只听里面隐约传来了白芙蓉不满的叫声和陈副将的劝说。
手上忽然紧了紧，他低头，对上一双充满着期待的大眼。
他向来不做庸人自扰的推测，陈副将的行为再奇怪也不能占据他的心思，于是，他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领着她离开。
与人潮蜂拥的大殿相比，供奉如来世尊的佛楼就显得有点冷清了。
他牵着她的手，跨过高高的门槛，才走进去，就听见有人急着喝止：“两位，今天是观音诞的大日子，佛楼恕不开放，请留步！”
他转身，发现是个衣着寒酸的老和。
但才打了个照面，老和尚的脸色顿然一变，改口说道：“不过，既然都进来了，两位就好好参观一下吧。”
他不置可否，但那名老和尚却抢身过来与他并行，径自给他说起佛家故事来。
他实在很讨厌有人在身边叽叽喳喳地说话，不过，发现身边的她听得津津有味，那么的入迷，他只好暂时打消了赶人的念头，但那个老和尚却忽然得寸进尺地拉住了他的手，兴致勃勃地把他带向居于侧位的两座金身佛像前。
“公子可知居于侧位的这两位上仙的法号？”
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却听那老和尚越发兴致勃勃地说起：“左边这位是如来世尊座下的大徒弟菩提子，至于这一位，跟我们大唐太宗皇帝颇有渊源，是我大唐的初代圣僧唐三藏。”说罢，竟然飞快地绕到了白净衣的身边，问道：“姑娘，可曾听过大唐圣僧排除万难，取得西经的故事？”
他脸色一变，拉了她的手便转身离开。
但才转身，就听那老和尚说道：“公子与姑娘面相奇特，注定相克呢！”
似曾相识的语调使得他脚步一顿，回头看过去，不知道是佛楼里灯光昏暗还是别的缘故，只觉得那老和尚的身影虚虚实实，脸上的笑容叫人甚为不舒服。
“我们曾经见过面？”
他眯眼，确定这种叫人生厌的笑容不是第一次见到。
“希望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公子能够有耐性听老和尚一席话。”
那老和尚说罢，居然就转过身去，仿若殷勤地打扫了起来。
看那身影，普通得就像是寺庙里的任何一个和尚，没多大的区别，连脸上那种讨人厌的笑容也消失了。
“来。”
“嗯？”
他低头，对上她好学的眼睛。
“唐三藏？”
他脸色微微一变，唇上出现了坏心眼的玩味，“你想知道唐三藏取西经的故事？”
她点头，不过却被他弹了弹脑门。
“可惜，我不知道哦。”
他的表情明显是在撒谎！
尤其噙在唇上的笑容，有着一种恶狠狠的味道，像是在刻意隐瞒，她一急，说的话又乱七八糟了起来，“唐三藏，重来，唐，都姓唐！”
他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唐三藏是唐三藏，我是我，不一样。”
他第一次用这么凶巴巴的语调对她说话，她吓了一跳，正要说什么，可是他却忽然放开了牵着她的手，“你自己四周走走吧，记着回来的路。”说罢，居然不等她就走掉了。
她试图追上他，可是无论她跑得再快，还是跟丢了。
慌乱，恐惧跃上心头。
她急乱地四处走动，然后害怕地发现，这寺庙里的每一个院子都长得很像，明明刚刚被他牵着走时觉得很漂亮的景色，现在竟然变得可怕了起来。
甚至，她的双腿开始发颤，急乱地小跑步着，好不容易遇见了负责看守内院通道的将领，本欲走过去问路，却又因为将士们看过来时脸上那凶巴巴的表情吓得不敢再向前一步。
她害怕着往后退，一退再退。
那两名负责看守的将士或者是认出了她是唐重来身边的人，所以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她松了一口气，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来？！
她喜出望外地转过身去，但欢喜的表情定格，为着那张似乎在哪里见过的脸。
“姑娘，真的是你，我是大五，你记得我吗？送你鞋子的……啊，你穿新鞋子了？”
面对着说话噼里啪啦的大五，她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想起，“小净，我叫小净。”
望着她那羞涩的笑容，大五的脸忽然红了，“原来你的名字叫小净啊。”
那边，蓦地传来了一阵低笑，她和大五一同看过去，只见本来脸很凶的将士皆是衣服忍俊不禁的表情看过来，现在，可完全找不到一丝叫她感到害怕的感觉了。
“不要乱笑，你们在工作耶！”
“谁叫你这小子下巴还没长毛就来结交姑娘。”
“就是就是，别丢人了，一边去。”
“你们真是……”
感觉到她好奇的目光，大五的脸又红了红，把她拉到一边去，悄悄地解释：“他们是我的邻居，也、也算是我的朋友吧，别理他们，他们就是那样爱起哄，又没有礼貌……”
“那不知道小兄弟你这样唐突地拉着一名姑娘，是不是就是很有礼貌呢？”
意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快活地转过头去，“来！”
可是，她的快乐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她注意到，向他们走过来的他表情很奇怪，虽然仍然在笑，但是，往日他的笑容是充满着温柔和温暖的，现在却很冷。
“那个，小净姑娘，你家情郎好像生气了，以后我有空再来找你。”
就当他快要走到身前，大五忽然凑到她的耳边，匆匆说了句话便向她眨了眨眼，离开，她还来不及为“情郎”二字反应过来，手已经被他牵起。
紧紧的，有点疼。
而且，他拉着她便走，走得那样的飞快，又板着脸，害她不敢说话。
忽然，他放开了她的手。
她没有多想，赶紧反过来拉住了他。
他低头，目光里依然是冷，没有说话，心情看起来十分的糟糕，她自然就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急得只能咬住了下唇。
“不是说好了不许咬唇吗？”
他皱眉，不过总算开了口说话，她听了，乖乖松掉被咬住的下唇，冲他露出了个傻傻的笑容。
“笑得真丑。”
他伸手就弹她脑门，虽然有点痛，但是她捂住有点发红的脑门，却觉得很开心，笑容越发的傻兮兮。
然后，她想起，“来，什么是……朋友？”
他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大五，朋友，到处都是。”
他撇了撇嘴角，“朋友就是会陪在你身边跟你说说话的人。”
可她听了却摇头，“大五朋友……笑，开心！”
虽然她不是很懂，但是她觉得大五口中的“朋友”一定很厉害，因为，那些看起来很可怕的守门将领，在看到大五后脸上的戾气骤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年轻快乐的笑容，人也变得亲切了起来。
他不懂她为什么在这上面刨根究底，而且在他身边的不是哈巴狗就是别有居心的豺狼，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自然无法向她解释太多，只好反问她：“那我问你，有人跟你说话你开不开心？”
“开心。”她说着，忽然快乐地问：“我和大五，说话开心，朋友？”
大五大五的，才见一次面，有必要三句不离这个大五吗？而且，竟然敢为了那个大五，在他的面前露出这种开心的表情，他……
才离开她身边一会儿，有必要这样吗？
心底的懊恼不打一处来！还好他很有先见之明地回头寻她来了，不然再晚个一步，她岂不是乖乖地跟着那个叫大五的回家去了吗？
“小净，乖，我们不说大五。”
他讨厌她心里面有别人，最讨厌是那个别人居然威胁到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所以！首先，就从抹灭大五在她心中的印象开始吧！
“可是……”
“小净不听我的话了？”
他忍不住眯了眯眼，而她虽然点头，但脸上的表情分明带着三分的不甘愿。
就是这样的一个表情，居然让他越发的不爽了起来，脑袋一热，他的身体居然先于脑袋行动，低头就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不过，该死的是她不躲也不闪，乖乖地让他蹂躏，驯服得……
让他觉得自己在她的心底毫无分量。
是了，她是什么时候起不再对他露出那种姑娘家特有的羞涩的？
可是，她刚刚在那个叫大五的面前，却分明羞涩脸红，他只要一想到这里，就越发的懊恼。本来已经笃定了不需要再理会的小角色忽然出现，而且，在她的心底，居然好像比他更重要？！
他的脸色越发的难看，终于抽身。
而她，表情平静得像是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不知道她是真不懂亲吻代表了什么还是……
无论如何，不管是真不懂还是对他不在意，都是让他十分不爽的结论。
“小净，给我好好地感觉。”
感觉什么？
她疑惑地看着他，却见他再一次低下头来。
不知道他这样是在做什么，而且，从他的表情她也无法判断他心情的好坏，只知道嘴巴上痒痒的，有什么湿濡的东西一直想要撬开她的嘴巴，痒痒的，热热的，弄得她浑身不自在。于是，她没有多想，如他所愿地张开嘴巴让那麻烦的东西进入，却是在他想要进一步施展，盘算着要把她亲到晕头转向之时，狠狠给他咬了下去！
他痛得退开，舌头好痛，可是眼前是无辜的小脸，充满着疑惑看了过来，害他想要发火又无法发火，喊疼又觉得很没面子，只能懊恼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她，明明知道这样瞪她，她也还是不了解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坏事，但，就是忍不住瞪着她！
可是，终究还是不甘心，于是，等舌头没有那样的疼痛，他开口埋怨：“我不是叫你好好感觉吗？”
“可是……痒。”
“痒也不能咬。”
重点是！被咬，实在折损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不过，看在她马上知错，拉着他的袖子，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分上，他决定，“现在，闭上眼睛，再来一次，不许再咬下去，知道吗？”
她委屈地扁嘴巴。
“不许扁嘴。”
不知道他怎么生气了，她只好乖乖闭了眼。
漆黑里，其他的感觉变得尖锐，先是感觉到他凉凉的指尖攀摸着她的脸颊，继而，他的气息靠近，唇上也渐渐地有了压力，忽然，就被什么吮吸着。
有点痒，她忍不住皱眉，想退后，但被他阻止了。
“不许逃。”
不但他对她做的事情怪怪的，就连他的声音也变得好怪，虽然还是很好听，但怪沙哑的，她忍不住要开口问他是怎么了，但……
贝齿一不小心，再次咬到了某种湿濡灼热的柔软。
果然，他马上又退开，就像上一次那样，捂住嘴巴，用一种疑似哀怨的目光睇过来。
“不是说好了不许咬吗？”
“可是……”
“再来一次。”
她发誓，她真的好喜欢他，为了讨他开心，她可以做任何事情，但，不包括被这样子对待，所以，眼见着他又要凑近，她赶紧抱住他的腰身，“抱歉，来，小净……知错了。”
他错愕，“你知道错了？”
“不知道。”
他才以为她多少有点长进，想要对自己承诺不再提起大五云云，孰料她竟然、竟然……
气结，而她居然还敢补充：“来饿了，不要再吃小净的嘴巴了。”
是不是她偷吃他吃剩下的馒头被他发现了呢？
“吃？”而他，声音有点跑调，“我什么时候吃你的嘴巴了？”
她居然、居然把他的亲吻说成是……
按捺住受挫的感觉，他试图蛊惑她，“小净，那不是吃你的嘴巴，也不是惩罚，告诉你，那是很喜欢很喜欢你才会对你做的事情。”
果然，她一听便露出了毫无防备的欢喜笑容，“来喜欢小净！”
只是，她说的这句仿如某种结论的话，却让他的心莫名不舒服了起来。
他想要说不是，可是，看她笑得那么的快乐，又说不出口，而扪心自问，他对她……
“找到你们就好了！”
远远地，传来了陈副将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唤：“唐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你们快来！”
该死，真是不速之客！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大小姐，大小姐突然病倒了，可是眼看着游行的时间就要开始，所以大小姐要我赶快来找白姑娘过去……”
堂堂将军独女病倒了，这陈副将不是急着请大夫，却是跑着来找人顶替扮演观音菩萨？
“唐大人，时间不多了，你们是不是该随末将……”
“请吧。”
在他的印象中，白芙蓉虽然从小就被娇纵惯了，但从来不是那种会玩手段的姑娘，也不易被旁人左右，而且，刚刚看她那样地在意扮演观音的事情，那表情、那眼神是绝对装不出来的，再说了，她一整天生气勃勃的，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了呢？
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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